神柱州,雨花山玉英洞。
極北向北的神柱州,因為偏于一隅,素有寒荒漠州之稱。
此州中留返世間的陽神地仙不在少數,不過多是隱聚在神柱山的那處「帝之下都」。
這雨花山在州中位置靠東,相距帝之下有數千里之遙,而且山下的地脈并不旺盛,洞內也未有經營多少道產,這日子過得甚是清苦貧寒。
十多年前,自天南之南的黎嶺之中來了幾個避劫的修士,讓這雨花山玉英洞的日子愈發的窘迫起來,期間平白生出了許多的齟齬。
這一日里,一頭狐妖竟來洞中造訪。
此狐妖自稱來自百寶山慶真觀千花洞中,造訪玉英洞是為了邀請洞中的子弟去參加山上的佛經會,共參那光明仙闕內的禪定妙法一門。
玉英洞之主「石英老人」客氣的接見了狐妖,在細細問詢一番之后,便將洞內的一眾弟子,還有在此避劫的那幾位武猿上人門徒一一喊來身前。
石英老人居于山中,在這寒荒漠州里一向是關起門來,避世隱居,自得逍遙,但是自從老友武猿上人將弟子們相托之后,日子便再難逍遙。
這次那蚩神子舉辦佛經會,也不知怎的,竟想起請他座下的子弟,他和千花洞的聯系可不多。
在細問這小狐妖之后,這才得知這邀請名單上有一部分是血林主所寫。
那血林主曾經來過雨花山一段時日,當時裝作佛道兼修的高人拜山求訪,自己愛他莊嚴寶相,口中妙語佛偈,很是禮遇有加,后來看清此輩妖人底色,便逐漸疏遠起來。
聽這傳信狐妖所言,石英老人猜想這應是血林主在那蚩神子面前賣弄人脈,故而將他玉英洞子弟,還有武猿上人的門徒都一一添在名冊之上。
玉英洞內的一眾弟子,還有兩三個武猿上人門徒被喊來,兩伙人涇渭分明的分立兩側,關系似已勢同水火。
石英老人對此并不見怪,也無意調和其中矛盾。
他自問照料老友諸弟子十數年,于情于理都是挑不出一點錯來,如今自己的子弟不過冷言冷語幾句,這幾個外來的門徒自得受著一些。
“日前慶真觀千花洞有傳信過來,言哭麻老祖小徒蚩神子將舉辦一場佛經會。
此佛經會中將邀集許多西北窮荒中的旁門仙家、左道能手,將去共參一部自光明仙闕而得的禪定妙法,還有兩道佛門本尊因緣一道受享。
咱們玉英洞在西北散人之間也算是略有薄名,自是在這邀請之列。
眼下喚爾等過來,便是讓爾等出去見個世面,省得窮困在此,滿腹的牢騷氣。”
一聽千花洞老祖徒弟所辦的佛經會,玉英洞弟子那是個個眉飛色舞,恨不得即刻動身一般。
神柱州偏于一隅,出了名的地廣人稀,他們待在雨花山真可算是度日如年,這導致他們一個個正值壯年,卻偏偏活成個苦瓜悶葫似的。
相較于玉英洞弟子的喜氣,那幾個武猿上人的徒弟局促起來。
石英老人掃了一眼武猿上人那幾個弟子,尤其是其中一位英武漢子。
石英老人道:“爾等切記,那哭麻老祖在天下旁門左道之中,乃是領袖首腦之一,修為已然近仙,座下的弟子個個出眾,尤其是那黃躁子。
此輩修為已是金丹中期,在玉液還丹一關,同我道行也只在仿佛之間,不過為人小肚雞腸,你等如若見了他,必要謹慎對待。”
“是!”
眾弟子齊聲應道。
這時那英武漢子出列,眉眼間難掩愁色,作揖道:“恩長,家師有言,命我等常隱山中,不可輕易外出,那佛經會便讓洞中諸位賢弟前去。”
“金猊猿兒,你素來識得大體,胸藏英雄氣。
在我玉英洞中,你為照顧師兄弟們平日所需修行資糧,在山外坊市連抵數樁法器,后來更是干起無本的買賣,這一口英雄氣消磨大半。
這一次佛經會上,南北仙家眾多,英才不少,可以磨一磨你這一口氣。”
石英老人一番話說得英武漢子耳面躁紅,只得連聲應承了下來,心中也開始對那百寶山佛經會升起了一絲好奇。
金猊猿雖應承下來,但也只道自己一人前去。
他深知百寶山千花洞這等西荒靈山之內,關系較之玉英洞更為錯雜,他們師兄弟們本就為避劫而來,自己前去便罷,全數去了恐是照應不周。
臨走前,武猿上人的小女武羅秀,也是他如今的道侶為他仔細的佩上分浪刀,這是他如今身上唯一的寶器。
武羅秀不舍的擺弄金猊猿身上的甲胄,忍不住抹淚的道:“如今盤岵大山已被平定,新的五仙教都已經建立,父親仍是沒有一點消息。
要我說,咱們回去小云浮山仙猿洞算了,省的在這里受氣。”
“阿秀說什么胡話。”
金猊猿面露不悅,道:“師尊功參造化,料事于前,既然未有傳召,說明劫數仍未消去。
我近日得了一則消息,東邊寶光州中有見大妖出世,連催數十座寺廟,屠殺僧眾,妖氣直逼于琉璃寺。
有人認出此妖,疑似昔日鉤鐮二老座下的「鼎海魔」,由此可見那天南劫數未盡,你現在回去小浮云山,那不是自己往死劫里去闖。”
“那也比在這里受人白眼來得強。”
武羅秀賭氣似的說著,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不是同太平山上的靈虛真人有些交情,何不去信一封,請他照拂則個,幫咱們緩得一時安穩。”
“我與他只一面之緣。”
金猊猿說著,又安慰了妻子幾句。
他能入武猿上人門下,多賴武秀羅在她父親武猿上人前多番美言,因此二者日漸情投意合,只是此時處境困頓,意難相合也是人之常情。
在辭別妻子后,金猊猿一路南下,直入禿龍大嶺這西荒之所在。
他一路在水中穿遁,順便走訪幾處水舍妖友,待至那百寶山不老峰前,可見峰上天際流云之處,那往來穿梭的道道遁痕,必是修士赴會所留。
按照石英老人臨行前的囑咐,佛經會當在一處寺廟內舉辦。
“漢子!”不老峰上飛來一頭妖禽,當空一翻,變作個高冠道人,輕搖拂塵,甚是倨傲的問道:“你可是來咱們不老峰上參與法會的外客?”
正說話間,山外荒巖之間有數十道的火光竄來,速度之快猶如火線一般。
一道道火光在不老峰前停下,這原是一頭頭毛發焰赤,尖嘴細牙的火鼠妖,個個短小精悍。
在這一群鼠妖當中,有一頭鼠妖渾身黑毛,披著鶴氅,背有法劍,不怒自威,并且只從他被一眾鼠妖護在當中,足見這一頭黑鼠的地位。
金猊猿總覺眼熟,細細一打量,喃喃道:“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