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禾真人知道靈虛子的話是在嘲諷他跛足之后,面目全非,神態大變的事情,剛要發作便被離朱法師制止。
“休要爭執。”
離朱法師嚴肅呵斥,對泰禾真人道:“你且說事。”
閣內,泰禾法師跛行幾步,神色愈發陰郁,開口第一句話便讓季明咯噔一下。
“靈虛師弟可曉我那不肖弟子楊乾?!”
只這一句話便讓季明想起師傅飛鵠子的謀劃,他知道這樣的情緒必為法師所捕捉,穩定心神道:“知道,徐偃子的師弟,也是你的二徒弟。”
“他因在三峰一府造謠,惡意中傷于你,本已被貶去北方二州,不料受了歹人蠱惑,竟是途中逃竄,往落銀湖睡虎地「桃岫洞落英老人」那里避難。”
季明心中暗道:“果然是說這事。”
“泰禾師兄,有話但請明說。”
季明從容的說道。
“好個靈虛子,你的丑事真要我在這里道出。”
泰禾真人一副料定季明有罪的模樣,不得不說這神情確實唬人,讓季明真的認為師傅的謀劃已經暴露,他干脆閉口不言,只待泰禾真人的下文。
只要事情還沒發生,一切都可以推翻。
“你和鶴觀在暗中蠱惑楊乾,意欲毀壞小福地的丑事,這難道不是真的?!”
“證據。”
季明淡淡說道。
“你嫉恨我在朝勾山奪了你的斗戰大功,故而出此毒計,要陷我師傅釣龍翁于不仁不義之境地,你真當自己可以做得天衣無縫嗎?!”
泰禾真人咬牙切齒的說道。
當初他得知此事,真被嚇出一身虛汗,恍如魂魄飛散一般,他那弟子楊乾要真做成此事,引來子明仙人的怪罪,自己這一脈定然聲名狼藉。
不得不說,這一招正中七寸,又毒又狠。
子明仙人即便事后得知幕后乃鶴觀所為,但是最終也只會誅其首惡,打殺了那飛鵠子而已,不會損害弟弟所留之法統,甚至鶴觀新晉真人靈虛子還會由此進入子明仙人的視線中。
犧牲一個飛鵠子,拖垮靈光甲峰上整個釣龍翁一脈,真是劃算的買賣。
季明看向離朱法師,道:“離朱師兄,泰禾如此信誓旦旦,想必手里握有十足證據,不知可在此展示,還是說要召開諸真祖堂大議,來定奪此事?”
離朱法師眉頭一皺,久不見這位靈虛師弟,乍一見面,已具真人威勢,面對泰禾真人的言語攻勢竟無半點心虛,隱有獨當一面的氣度了。
“師弟言重,事情還未發生,如何能如此草率。
今日你出關來此,也是恰逢其會,我也正要和泰禾師弟一起核查其中內情。”
這時候,季明注意到泰禾真人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棺材,隨意的拋在地上,棺蓋一翻,一股煞煙膨膨而冒,煙氣上拱,變作半畝大,煙里翻出具陰僵尸身。
泰禾真人口中念咒,往陰僵上一指,厲色喝道:“速速醒來。”
陰僵一抖,沒有動靜,泰禾真人愣了一下,再度一指,這時候陰僵連抖都不抖了。
離朱法師眸中赤光一閃,黑煙上憑空灑來一溜的飛星,嚇得裝死的陰僵立刻蹦起,直往季明這里竄來,卻被季明翻掌中的罡氣壓在地上。
泰禾真人兩眼一鼓,害怕靈虛子毀尸滅跡,來個死無對證,一根無形無質的絲線落下,絲線一端垂在罡風之下的陰僵身上,將其從罡風下拖出。
“定!”
季明口中低語一聲,那絲線被定住一息,接著一道玄冥寒氣化作劍氣旋轉飛出,斬在線上,竟是穿過絲線,未能傷及分毫。
“釣龍無影索。”
季明心中暗道一聲。
此時一息已過,絲線不再被定住,已將陰僵拖到了離朱法師面前。
“成何體統。”
離朱法師面掛冷霜,對泰禾和靈虛斥責道。
季明散了罡風,消了玄冥寒氣,對法師拱手道:“師兄見諒,實在元神本能反應,誰叫泰禾這一手法術著實厲害,真叫師弟始料未及。”
泰禾真人不陰不陽的道:“師弟這一手定身術著實不凡,竟似天下無物不可定的玄妙境地,可見元神上的修為不低,叫師兄好生慚愧。”
離朱法師沒想到只這一次偶然會晤,兩大真人之間竟已勢同水火一般,這一個處理不好,將來山上必釀災殃。
泰禾真人背后是釣龍翁,在青萍本方之中也有靈山分壇,乃是傳承久遠的山頭一座,同他鎮虎翁一脈斗而不破已成了一種默契的慣例。
而靈虛真人為后起之秀,背后有地方大師這個正在破五境的中天傳人,麾下的鶴觀正在深度的整合谷禾一州,乃是一個新立的門內山頭。
這一個調和不好,內亂可以預見,但是二者的仇怨并非今日才起,一想到這里,離朱法師也是大感棘手,只感一股洶涌寒風在山上吹起。
這股風一旦成形,必將影響無數的弟子。
閣中,那陰僵五體投地,顫顫巍巍,青白珠子亂轉,大喊的道:“冤枉,冤枉,剛才我已經交代事情,那楊乾去信于朝勾山上伏背公處,信中稱伏背公的神蠆珠乃是被靈虛子所奪。
我被伏背公遣往楊乾身邊,就是為了弄清此事真假。
泰禾真人氣憤的道:“大膽潑魔,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在被擒伏之時也不是此套說辭,你莫非是見有人過來撐腰,便要強改罪證。”
“天南誰不知你同靈虛真人之間的齷齪,我那時如果不如此說,真人必是要將我挫骨揚灰。”
離朱法師和泰禾真人對視一眼,而后離朱法師說道:“那前幾日里,泰禾師弟剛剛將你擒拿上閣內,你為何仍不從實招來,竟也虛言欺瞞。”
“這”
陰僵一愣,似有難言之隱一般。
季明此時開口道:“孽畜,難道你認為離朱師兄身為上府署理,會同泰禾沆瀣一氣嗎?!事情究竟如何,快快從實道來,我可擔保,若你在其中并無干系,定可無恙。”
“好。”
泰禾真人怒極而笑,目光同季明對上,見對方不為所動,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樣。”
“小僵高明,乃朝勾山「伏蟄鐵窟」鎮守之一,真人如果不信,我這里還有當日楊乾那廝往朝勾山投去的信簡一支。”
說著,陰僵吐出一道玉光,懸在半空,一時間所有目光集中在上面。
離朱法師并未去拿,泰禾和靈虛也沒有動作,季明忽然一笑,開口說道:“離朱師兄,請您閱簡一二,看一看這里面可有什么造假之嫌?”
“好。”
離朱法師也不廢話,沒有去看泰禾面上稍顯慌張的表情,元神在簡中一掃。
閣中,死寂一片,陰僵高明趴在地上不敢亂動亂看,季明閉上雙眼,元神之力游出于泰禾身外,一副外松內緊之態。
季明對師傅還是有信心的,即便對楊乾做局,也不會留下陰僵高明這個明顯的破綻來,必然是有所準備,顯然這一封信簡就是一個準備,或者準備之一。
在閱覽信簡內容,離朱法師沉吟許久。
在這信簡之中,確實有一封書信內容,乃是關于朝勾山伏背公第二元神之寶·神蠆珠的調查始末,而里面明白寫著此事乃泰禾真人暗中調查。
他暫時不確定這是否是楊乾所留,如要核查仔細,就得取來楊乾一絲真炁,同簡內真炁寫就的文字對照一下,看它們是否為同一炁性的真炁。
不過問題關鍵不在于此,而是調和矛盾。
“師兄!”
泰禾真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子竟如此愚蠢,更不敢相信自己被一陰僵所欺,他還想挽回局面,道:“不可信他片面之詞,這信簡定然有詐。”
季明沒有說話,元神之力從信簡中收回。
他心中已經大定,此時無言更勝有言,他也不擔心泰禾真人顛倒黑白。
這太平山還沒輪到泰禾真人搞一言堂的份上,離朱法師稍微有一些資格,但自己早已不是一位能輕松拿捏的三境弟子。
“泰禾師弟,你的意思是對照簡中的真炁?”
閣中氣氛凝固,尤其是離朱法師那定罪般的語氣出來,讓泰禾真人心虛一下。
簡中的文字確實是屬于楊乾,這一點泰禾真人確信無疑,但他相信這支信簡中的文字,肯定是楊乾被誘導后所留,或者某種法術仿造所留。
他還是不愿相信楊乾蠢到這種程度,雖說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大徒弟徐偃子的身上,但是自問對于楊乾的教導沒有缺少半分。
“師弟,可.想好了嗎?”
離朱法師問道。
泰禾真人愣了一下,看離朱法師的意思是不愿此事繼續追查下去,這似乎是對他有利的結果。
“全憑師兄做主。”
他到底還是妥協了。
靈虛子身邊的人物都非等閑之輩,自己哪怕是咬死這信簡有問題,一旦上府真的認真追查下去,自己未必能占據上風,畢竟自己確實在調查.神蠆珠。
“靈虛師弟,你的意思是”
離朱法師問道。
“全憑師兄做主。”
“好,到底是太平山上的真人,你等如此爭鋒相對,日后弟子效仿行之,天南豈不是亂了規矩,你等需在此保證,日后絕不向對方暗下毒手。
誰若是過界,我不論對錯,必窮盡道力,誅殺于他。”
隨著離朱法師最后一字落下,閣中無形壓力如山岳墜下,季明的面皮一紅,足下猛得一震,在地上壓出個凹坑出來,泰禾真人同樣如此。
“是!”
季明和泰禾齊聲說道。
他們看得出來,離朱法師這是認真了,誰若不顧大局,法師真敢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