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古小鎮。
文化廣場。
幾許大星寥落,光輝黯淡,漆黑廣場上早已沒了人影。
這里的原址本是一座道觀,后來城鎮改建,大部分建筑都被拆除,只剩下一座古塔佇立,其余則是建成了一座廣場,供給市民休閑娛樂。
此時,廣場中心,古塔之下,一道人影盤坐,周身氣流涌動,靈臺處隱隱有著一片紫光沸騰,光怪陸離,超凡絕倫,恐怖的氣象讓不遠處的葛長風和丘晚眠都為之動容。
“他又變強了,這才短短幾天?”葛長風眼角抽搐,忍不住道。
原本丘不疑在他面前的感覺便是深不可測,可是眼下,他所見到的丘不疑卻是混茫一片,深廣如天,隱隱之間甚至都無法感知。
身為純陽世家的傳人,葛長風知道,這些日子丘不疑跟隨丘上清修行,必定是有了重大的突破。
“兄長的天資不弱于那些道門玄宗的傳人。”丘晚眠美眸中泛起別樣的異彩,透著深深的自信。
就在此時,丘不疑緩緩睜開了雙眼,從修行狀態中蘇醒過來,周身氣象立刻消散,返璞歸真,變得平平無奇。
“恭喜兄長,在先天功上又邁出了一大步。”丘晚眠上前道。
丘家之中,能夠練成先天功的沒有幾個,丘不疑在此法上的造詣越發不凡,有朝一日,或許能夠如丘上清一般,參悟天師大境的奧秘。
“多虧了上清叔的指點。”丘不疑輕笑道。
這些日子,他閉關苦修,確實進步不小,如果再遇上那日茶館中的“北張”高手,他有信心能夠留住對方。
“最近,秦古小鎮有什么動向嗎?”丘不疑詢問道。
這些天,他閉關苦修,對于外界的信息知之甚少。
“兩天前,樓鶴川便已到了秦古小鎮,如今這座鎮子已完全在道盟的監察之下。”葛長風沉聲道。
“樓鶴川來了,那說明道盟總會的那位也到了。”丘不疑眸光凝起,沉聲道。
“你是說…”丘晚眠心頭微動,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袁天都!
“白鶴觀的副觀主如今就在秦古小鎮?”
如此說來,這座小鎮豈不是藏著兩位天師級別的人物!?
“眼下的秦古小鎮已是天羅地網,困獸囚籠,只能辰龍遠來。”丘不疑沉聲道。
這般不起眼的小鎮,已是絕境險地,哪怕是辰龍,只要膽敢現身,必入萬劫不復,難以脫身。
“辰龍會來嗎?”丘晚眠忍不住道。
這一次,道盟如此興師動眾,兩大天師匯聚于此,如果辰龍不來,那真是成了笑話。
“如果來,那這里便是她的葬身之地,我們恰逢其會,也能一睹天師風采,見那大龍隕地。”丘不疑輕笑道。
啪…啪…啪…
就在此時,一陣撫掌聲在茫茫夜色中輕輕響徹,由遠及近。
“不愧是純陽世家的弟子,果然是氣大如天。”
隨著掌聲落下,一陣輕笑贊許之聲傳來。
眾人抬頭望去,便見柔和月光下,一位美婦緩緩走來,身后還跟著一位少年。
“嘿嘿,一群小魚干。”
少年盯著丘不疑三人,眼中泛著爍爍精芒,下意識舔了舔嘴角。
“什么人?”
丘不疑眉頭一挑,死死地盯著美婦人,沉聲喝問。
“辰龍!”美婦人唇角輕啟,吐出了兩個字。
此言一出,丘不疑,丘晚眠,葛長風面色驟變,竟是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辰龍竟然出現了,就這般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而且還是一位容姿絕色的美人。
“你…”
丘不疑眸光凝如一線,靈臺顫動,元神幾欲出竅。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股恐怖的波動沖天而起,轉瞬之間,便籠罩了整座廣場。
丘不疑面色驟變,他的視線越發模糊,所見之處,一切盡都如煙云消散,天也旋來地也轉,星辰不在,大月無光,就連他的元神仿佛都要葬入這茫茫虛無之中。
“年輕人,你們還太嫩了啊。”
輕柔的話語回蕩在耳畔,丘不疑緩緩抬頭,便見辰龍已是站在身前,修長的大腿顯得格外晃眼。
他們三人跪倒在地,渾身汗水淋漓,元神如遭禁錮,困于靈臺,竟是動彈不得。
差距太大了…
在眼前這個女人面前,他們就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孩,身形不穩,可笑無知。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丘不疑昂著頭,咬牙道。
生死在前,他可以認命,卻無法低頭。
“倒是有純陽世家的風范。”辰龍點了點頭,露出贊賞之色。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們,你們還不配死在我的手里。”
此言一出,丘不疑的心臟仿佛被人猛地握住了一般,渾身血液激涌,臉上卻是火辣辣。
“丘家來了哪位天師?”辰龍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話音落下,眾人面色驟變,卻是低頭不語。
辰龍,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可怕,她居然知道丘家有一位天師級別的高手藏在秦古小鎮!?
辰龍見眼前這三個小家伙閉口不談,只是輕輕笑了笑。
“丘上清嗎?”
當那個名字脫口而出,三人的神情再變。
辰龍,連這個都知道!?
“當年滅南張,他也在,那時候,他還不是天師之境,也只是初出茅廬而已。”辰龍冷笑道。
“回去告訴他,這一次,他要將命留在這里。”
辰龍神色淡然,她一步踏出,提起丘不疑,如同拎著小雞,化作一陣風,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如此身形,不知所來,不知所往,妙之絕妙,神之又神。
“辰龍…她居然就這樣來了?如入無人之境,道盟的那些人是吃干飯的嘛?”
終于,葛長風緩過神來,忍不住低聲道。
“廢話,她這般修為,誰能看得住?”丘晚眠銀牙緊咬,不由為丘不疑擔憂起來。
“她瘋了嗎?居然這般挑釁?”葛長風眼中透著深深的驚疑。
現在看來所謂天羅地網在辰龍眼中似乎不再是秘密,可即便如此,她依舊來了,而且如此大張旗鼓,毫不遮掩,甚至留了他們兩人性命,讓他們通風報信?
“無為妖人,實在不能以常理揣度。”丘晚眠神色難看到了極致。
“你也不用擔心,劫緣相生,這是丘道兄的劫數,卻也是他的機緣。”葛長風沉聲道。
“機緣?這算什么機緣?”丘晚眠斜睨了一眼:“你不會安慰人就不要說話。”
此刻的丘晚眠心煩意亂。
“不管如何,辰龍來了,這是大事,我去通知樓鶴川,你去通知丘天師。”葛長風凝聲道。
“好!”
丘晚眠點了點頭,與葛長風分頭行事。
今夜,注定無眠。
夜風悠悠,吹拂湖面,蕩起波光粼粼。
珠湖邊,張凡走在岸堤上,看著一望無盡的湖水,極遠處,那混茫黑暗仿佛深淵一般,足以吞噬一切。
這些日子,他足不出戶,一直待在酒店里,偶爾在這岸堤上閑逛,跟那畫畫大爺聊聊天。
“你媳婦兒怎么走了?”葛雙休跟在身后,忍不住問道。
今天上午,李妙音便匆匆離開了秦古小鎮。
“我讓她卻接引方長樂,江南省畢竟是茅山的地盤,我感覺這里接下來會很混亂,如果有茅山的人照應,我們不至于太被動。”張凡隨口道。
“那你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嗎?”葛雙休眼皮輕抬,似有深意道:“你這是心疼媳婦兒,怕她在為你冒險?”
“別亂說。”張凡白了一眼,眼中卻是涌起一抹復雜的情愫。
當初在十萬大山,李妙音便不顧一切,以身犯險,入大夜不亮,為他尋回了趙解玄的元神。
那天夜里,更是為其擋住了黑色鐵片的余波。
從那一刻開始,張凡確實有些本能地不想讓李妙音涉身險境,所以才找了個理由將她打發走了。
“你真動情了?”葛雙休目光凝起,似有深意地看向張凡。
“你應該知道,我們修道的,一切情欲妄動都不是好事。”
“我知道。”張凡點了點頭:“身在紅塵,只要是人,就無法做到絕情絕性。”
“太上忘情,非是無情。”
風過水留痕,你不能說風是假的,空的,留下的痕跡漣漪也是假的。
只是風過之后,水痕消散,一切如同原初,空空若無。
修行者的境界也是如此,空無能承載萬物,萬物輪轉寂滅之后,又入空無,彼時,假亦成真,真亦藏假,負陰抱陽,彼此歸一。
“這也是修行。”張凡淡淡道。
“冠冕堂皇。”
葛雙休斜睨一眼,看向無邊無盡的湖面,忍不住道:“你說辰龍會來嗎?”
“這都多少天了?”
“會。”張凡吐出了一個字。
“你憑什么這么肯定?”葛雙休問道。
“直覺!”張凡淡淡道。
他心中有一種感覺,辰龍一定會來,會出現在這秦古小鎮。
“直覺不錯!”
突然,一陣輕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三分贊賞,七分戲謔。
張凡面色猛然變化,只覺得這聲音熟悉無比,他轉頭望去,便見茫然夜色中,那朱砂痣女人漫步走來,手里提到一道人影,身后跟著一位少年。
“辰龍!”張凡咬牙道。
葛雙休面色驟變,神情警覺到了極致。
“大侄子,我們又見面了!”
此言一出,無論是被辰龍提在手里的丘不疑,還是葛雙休,神情都起了變化。
尤其是丘不疑,他并不認識張凡和葛雙休,然而辰龍的話語卻是讓他心中驟起波瀾。
辰龍的大侄子!?
十三生肖,神秘無比,尤其是辰龍,十年前叛逆人肖,練成五形錯王,成就天師大位,這讓她在無為門之中極度超然,其身份更加神秘。
如今,她居然稱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叫做大侄子!?
“想不到這么快就見面了。”張凡警戒道。
“神魔圣胎的味道!”
就此時,旁邊的少年鼻子動了動,看向張凡的眼神卻是泛起別樣的異彩。
“神魔圣胎!?”
丘不疑再度看向張凡,臉上的驚訝神色再也掩藏不住。
身為丘家弟子,他們對于這個名字天生的敏感。
天下九大內丹法之中,便屬神魔圣胎與他們丘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祖傳的先天功更是脫形于此。
然而,當今世上,真正練成此法的似乎只有一人,那便是號稱大靈宗王的那個男人。
“南張…”
丘不疑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他知道不少當世隱秘,也清楚大靈宗王乃是南張余孽,眼前這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應該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換句話說,辰龍也與南張一脈有關!?
剎那須臾間,丘不疑便推斷出了不少真相。
“大侄子,不用這么驚訝,他叫貍奴,來自哀牢山,跟那只老貓算是同宗。”辰龍輕笑道。
“你是來殺我的嗎?”張凡沉聲道。
他原本是想要坐收漁之利,誰曾想辰龍踏足秦古小鎮,居然第一時間便找上門來了。
“珠湖…小時候,你爸爸經常帶著我在這里玩,一個猛子扎下去,還能摸出魚來,在旁邊的小樹林里,用真火烤魚吃,別有風味…”
辰龍話鋒一轉,她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珠湖,眼中涌起追憶之色。
“有一回,他燒了半片林子,被二大爺吊起來抽到半死,硬是咬著牙,沒有將我們這群小的供出來…”
辰龍喃喃輕語,她的聲音和著風聲,迎著浪聲,無比的低沉,卻又無比的柔和,如同時光回溯,似那記憶橫流。
“我的符箓之道也是你爸爸為我開的蒙,從我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我就跟著他,一直跟著他…”
辰龍的聲音漸漸放大,如那縱橫的波濤,似那起伏的情緒。
“曾經,我是那么敬他,尊他,愛他…”
辰龍的雙手緊緊握起,聲音變得冷冽如霜。
“可是他卻因為一個女人,一個女人…他就忘了我們南張一脈的血海深仇…”
“那么多人,難道就白死了嗎!?”
說著話,辰龍猛地轉頭,看向張凡,冰冷美艷的臉上浮現出復雜的情愫。
“你說李玲瓏她該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