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周玄?你不會看錯了吧?”
李流云對于情報的收集,一直不太熱衷,曾經百樂門生意每況愈下,她動用陰堂的財力,將它接手了過來,是真的為了斂財,陰堂雖然都在深山大寨,但也需要大量錢糧運作。
這段時間,白光名聲大噪,古玲的大都會,隱隱有了超過百樂門的勢頭,她為了生意場的事,每天是忙得焦頭爛額的,便分不出心來,去觀望明江府城中的形勢。
而且關注了又有什么用?
她說到底,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陰堂弟子,以及一個夜總會的老板而已,在骨老會、巫女、城隍這三大堂口面前,還真是不夠看。
正因為如此,她并不知道那位鼎鼎盛名的小先生周玄,長個什么樣子。
“還能有假?周玄長什么樣子,我比你清楚得多。”
“那就奇怪了。”
李流云按照夜總會的規則去推敲,說道:“照你說的,周玄在明江府里威風八面,身份必然珍貴,犯得上來這里當個說書先生?
一般講書的先生啊,要么是為了揚名,要么是為了賺錢,說到底,名聲也是錢。”
李流云說道:“若不是為了錢,那便是堂口的說書人,講書攢香火,這周玄,似乎哪哪都不沾邊啊。”
“做生意和走江湖,是兩種邏輯,你用生意場上的規則去推斷這位風光的小先生,怕是離真相會越來越遠。”
阿旺已從“被青風盯上”大恐怖中,平靜了下來,神情更是出奇的放松,朝著更前方的游神們的座位說道:“若他不是周玄,誰又能有這么大的臉面,在毫無名氣的情況下,講一場書,能引得游神司齊齊上陣?”
“說的也是。”
李流云也接受了臺上那位身穿道袍,道士不像個道士,說書人不像個說書人的小先生,便是明江府的小先生,又忍不住嘲諷道,
“不過,他這書講得夠次的,臺風不夠穩健,嗓音也缺了些沉淀,要是放在我們百樂門,只能讓他在客人少的時候,上臺講講,攢些人氣,打個好底子,正式登臺,至少還要磨練四、五年。
至于讓白光、古玲這樣的大歌星給他暖場,他還真不夠格。”
“少說兩句吧,這種話頭,若是落進了游神司的耳朵里,咱們倆吃不了兜著走。”
阿旺勸說道。
其實該說不說,李流云經營百樂門的幾年來,耳力、眼力確實犀利,她對周玄的點評,也都評在點子上。
當個說書人難,要想將書講好、講個滿堂彩,其中蘊含著大量的學問與技藝,
若是天賦異稟的講書先生還好,踩個七、八年的場子,也練出來了。
若是天資一般,說個數百場、上千場冷冷清清的書,才能有些門道,等講書講得爐火純青,聽得底下的觀眾熱烈叫好之時,已是人書俱老。
所以,說書人這個堂口,攢香火是很難的,也被一些老江湖,稱為最難修行的堂口之一。
周玄歸根結底,是個速成的說書人,臺風便不說了,他的嗓音,是利用“變聲之法”,做出來的“云遮月”的嗓子。
做出來的嗓子,總不如天生的嗓音那般自然,遇上耳朵尖的聽眾,不太經得起推敲。
李流云聽得出來,臺下不少觀眾也聽得出來。
明江府是經濟中心,收音機的普及率較高,電臺的數量也多。
曲藝節目,是電臺收聽率最高的節目,觀眾們都沒少在收音機里聽講書,那些有名的先生,講書是什么氣口、聲線是什么質感,他們可太了解了。
周玄僅是一開口,講了一段極具范式的開場白,
“平水府說書先生周玄,初來貴寶地,斗膽登臺,為諸位講上幾段,水平不高,能耐有限,望諸位多多包容。”
這段話才講完,懂行的觀眾,便喝起了倒彩來,噓聲不斷。
明江府有錢、也有人氣,正因為如此,厲害的說書先生便個個想著來這里闖出名堂來。
闖名堂的人多了,觀眾的耳朵自然就叼了起來,他們遇到沒本事的,不管對方多大名氣,該轟趕就轟趕,該抨擊就抨擊,一點面子也不給。
但同時,他們又有一點好,若是講書的真是個有本事的,他們該服就服,該夸就夸。
顯然,周玄幾句話,沒討得他們的心頭好,便議論了起來。
“就這嗓子,他要挑著擔子去賣菜,估計都沒人搭理呀。”
“古玲、白光給暖場,還以為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來也是個繡花枕頭,除了模樣長得有些俊俏,一無是處。”
“長得是夠俊的,可惜祖師爺不上賞他飯吃。”
“這人得多大官啊,一把爛嗓子,兩大歌星捧他?”
周玄面對質疑,云淡風輕,不往下講了,反倒是開了折扇,輕輕搖晃著,頗有風度,好像觀眾們不是在罵他,是在夸他。
他這個模樣,瞧得趙無崖都恨起觀眾來了,說道:“玄哥兒咋了嗎?那聲音多有磁性啊,這還讓觀眾挑上理了?
我不揍得他們各個給我閉嘴,算我剛才沒吃肉餅子。”
“你多能耐啊,在這里打人?”云子良一把給趙無崖拉扯住,說道:“這講書啊,可是個大道行,連幾句哄趕都頂不住,那還講個屁,你瞧瞧人家玄子,巋然不動,那才叫風度呢。”
云子良勸說眾人冷靜,余正淵和徐驪也都替周玄揪著心。
同樣揪心的,還有袁不語與周伶衣,他們兩人借著祖樹的鏈接,也聽著講書。
“袁老,弟弟這場書,不會砸了吧?”
“砸?就沒那可能性,有些說書先生靠的是嗓子,有的說書先生靠的是模樣,有些說書先生靠嘴皮子耍的溜,上去就砰砰給你說上一大段,先賺個熱鬧再說,
這些特點,我徒弟是一樣都不占,但他也不需要占,講書歸根結底,還是在講事兒,
宦海浮沉、三俠五義、野聞秘史、才子佳人…這些事兒能不能顯出有趣來,那才是真本事。”
袁不語也開了折扇,胸有成竹的說道:“剛好,我徒弟在這方面,有頂著天的本事,瞧好吧,保準是個滿堂彩。”
袁不語既懂徒弟,又懂講書,他這份堅如磐石的信心,緩和周伶衣大半的緊張。
大都會廳堂里,周玄輕搖著扇,等著觀眾起哄起得足夠了,聲量逐漸也變得小了,他才啪的一聲,將折扇合住了,笑著說,
“要說明江府的觀眾不懂書吧,那也不對,聽幾耳朵,便聽得出我這嗓音與那些老前輩有些差距,
但要說明江府的觀眾懂書,還是不對,講書不是唱歌唱曲,全靠嗓音撐著。”
“喲?叫板?”
“自己手藝沒學到家,先學會質疑我們觀眾起來了。”
“這年輕先生,有些氣度啊,這么多人哄他,他鎮定自若就不說了,還反過來要教訓人,好大的魄力。”
“哎喲,這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哪怕他今天書講得不好,往后一定是前途無量喲。”
一時間,人群里便有了兩股主流的聲音,一股是折服于周玄臨危不亂的人格魅力。
一股則是覺得周玄挑戰觀眾對于講書的理解,在跟觀眾叫板,
“唉,我還真就是叫板。”
周玄笑吟吟的說道:“講書講什么,不就講你們沒聽過那些事嗎?我年紀不大,肚子里的墨汁不少,待會兒我要講的事兒,保管你們誰也沒聽過,誰也沒想過,
而且這事兒吧,講出來還保準你們愛聽,若是我講了一句狂話,我當著你們的面…折了我手中這把扇子。”
“小先生唉,你往后路還長,可別說氣話呀。”
一位老書迷,起身朝周玄喊道。
作為老書迷,自然懂說書人的規矩——當著觀眾的面折扇,便代表這位說書人從此退出行當,從此不再講書。
這位老人,聽的書多,剛才卻沒起哄,他知道說書人成長的周期極長,周玄年紀輕輕,演出雖然有些瑕疵,但養了一身氣度,未來可期,若是因為一番氣話,便在這兒折了前途,可惜可悲。
“老人家,多謝捧場,但我這人,吐口唾沫是根釘,撂下去的話頭,哪有再撿起來的道理。”
周玄走到桌前,拍響了醒木。
“啪!”
醒木驚堂,眾人音量便更加小了。
周玄正色說道:“今日不講長書,不說短打,只講一篇我自己寫下的篇章,此篇中內容,有高人的點撥,也有我的黃梁一夢,夢醒便記錄了下來,整合成篇,
其中的仙俠狐鬼、元嬰化神,都是虛言幻影,我姑妄說之,你們且姑妄聽之,
這一篇書,名為《凡人修仙傳》。”
書名一露,廳場之中便哄堂大笑,笑著書名幼稚,修仙便是修仙,凡人便是凡人,凡人能修仙,怕是癡人說夢。
“天上的真仙、金仙,在成仙之前,皆是肉骨凡胎,凡人又如何修不得仙呢?
我們閑話少絮,講明正篇。”
周玄再次醒木驚堂,一聲脆響后,趁著觀眾短暫失神之際,他便講起了書,
“話說,那二愣子睜大著雙眼,直直望著茅草和爛泥糊成的黑屋頂,身上蓋著的舊棉被,已呈深黃色…”
周玄悠悠講了起來,
二楞子這個名字一出口,再次傳來一陣哄笑,只是哄笑聲,已經不如剛才那般大了。
《凡人修仙傳》中的韓立,有“韓老魔”、“韓跑跑”等綽號,而在韓立還是貧家一小娃娃時,村里人都喊他二愣子。
二愣子這般名號,放在仙俠故事中,充當主角的名字,哪怕只是村里人取的一個綽號,聽起來也是件幼稚的事情,但會場之中,大部分人,都笑不出來。
這年月,講究一個“賤名好養活”的道理,家中娃娃不管正名取得多么文縐縐,總有一個土里土氣的小名。
什么狗剩、鐵蛋、翠花、鐵柱等等,
而小名為“二愣子”的觀眾,怕也是有幾個人。
一個如此土氣的名字,反而讓觀眾代入了自己的童年生活,自然笑不出來。
至于那些尚在哄笑的人,待到周玄將故事推進到“三叔找到韓立父母,要利用自己是七玄門外門弟子的身份,推薦韓立去參加七玄門弟子的考驗”時,便沒有人再笑得出來了,
井國是一個神權至上的國度,同樣也是親情至上的國度,咨訊落后,要找些什么體面工作,大多是父母指派、親戚介紹,
而《凡人修仙傳》開篇的內容,故事極簡單,便是韓立的三叔,因為疼愛韓立,要舉薦韓立進入七玄門,父母琢磨許久后,終于答應讓韓立去大宗門里闖蕩一番,等到三叔來接人后,父母一路相送…
故事簡單,內涵卻不簡單,其中純真的家人親情,誠懇質樸,打動了前世無數讀者…
而這個故事,經過了周玄的演繹后,落在聽書的觀眾耳里,更是聽得他們心頭激蕩。
韓立的三叔舉薦韓立入七玄門這樁事,總能讓臺下人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在迷茫歲月之時,被好心的親戚拉扯了一把,才有了今時今日的生活,
廣泛的共鳴,幾乎在數個段落里,便被周玄那所謂的“爛嗓子”,迅速引爆,
“看著父母見漸漸遠去的身影,韓立咬緊了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框中的淚珠流出來…”
周玄講到此處時,眾人再次被激蕩出了過往的回憶,少小離家,親戚幫襯,有時候甚至是去奔個好前程,父母卻像要經歷生死別離一般,戀戀不舍的跟著出村離鎮的牛車、馬車,一路送別,
父母、兒女,分離前的那一刻,雙方早就哭成了淚人…
尤其那位勸周玄不要動氣的老書迷,此時更是潸然淚下,他便如韓立一般,十四歲時,被二叔帶到明江鞋廠做工,從此,他與二叔相依為命,后來自己也開了小鞋廠,成了個生活富足的小老板,三年前,他二叔逝去,便是他扶的靈。
二叔走后,他便不敢再回憶曾經往事,今日,卻被說書先生的三言兩語,將那些悲傷又幸福的記憶,都給勾了出來。
“若是二叔沒去世,今日肯定是要來與我一起聽書的。”
“這小先生厲害啊,說是修仙,卻是講述世間真情,高妙、高妙,又高又妙。”
與老人相同際遇的人,會場里不少,此時有的嘆氣,有的無言苦笑,
五師兄呂明坤,對周玄故事的感觸,比起老人來,只深不淺,他練了二十多年的刀,就是為了給三叔復仇,如今聽了書,再回憶往昔…
“崖子,讓一讓。”
“五師兄,干嘛去啊?”
“蹲角落去聽,我突然想抽根煙了。”
臺下人傷感、悲嘆,臺上的周玄,越是演得入戲。
往后的情節,便是韓立參加了考驗,穿過竹林、攀上懸崖,這場考驗之中,韓立與張鐵,是最后兩個到的,
其余的考驗者進了宗門的七絕堂,韓立和張鐵,則被收成了“記名弟子”,然后遇上了墨大夫,被收了當煉藥童子和采藥童子…
內容的脈絡不復雜,卻漸漸引動著臺下觀眾的心緒,
他們皆被開篇時的真情打動,也不由將自己情感代入了韓立,韓立前途如何,他們此時尤為關心。
等到那位如世外高人的“墨大夫”,將韓立與張鐵收到門下后,不少人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仿佛見到了自己的子嗣、后輩謀了個好差事似的。
“這位墨大夫,醫術高明,為人嘛…目前瞧來,是較為坦蕩的,
他收了張鐵、韓立入門下后,不但傳授了他們醫學知識,也教他們學習識文斷字、奇經八脈、十二正經等等粗淺的武學功夫。”
“墨大夫真是好人啊。”
“也是韓立心腸好,才遇到這么一個好前輩。”
“小先生講得有些赤誠,很是好聽呢。”
觀眾們此時的精神都有些松弛起來,
周玄耳力敏銳,自然聽到了那些議論之聲,他心中笑笑:當你們以為這是一個從頭到尾很溫馨的故事,那你們就猜錯嘍…
“除了醫學、功夫,墨大夫還傳授了兩人一些口訣,這口訣,據他說言,是出自一本奇書——長生經。”
既有“長生”二字,那便與仙人有莫大的關系,不然,區區凡人,何敢談長生?
臺下人們眼光一亮,說書先生這是入活點題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年時間過去,墨大夫要考驗韓立與張鐵的口訣修行如何,卻從那韓立的身上,察覺出了若有似無的氣息,
登時便大喜過望…”
當場,觀眾們便又會心笑了起來——墨大夫收留晚輩,晚輩修行有成,所謂投桃報李,便是這般了,
在眾人以為這是個“快樂、圓滿”的段落時,周玄卻話鋒一轉,說道,
“只見那墨大夫雙手死死的抓住韓立的雙肩,瞇著的眼睛也瞪大了,緊緊地瞪著韓立,像是在看一件世上罕有的奇珍異寶,目光中似乎還流露出幾絲瘋狂的神情…”
這一段落,便是揭露墨大夫心懷叵測的前哨筆墨,也僅僅這一個段落,前面篇幅中營造的世外高人形象,忽然便撕扯下了偽善的面具,叫人大呼過癮。
“啊?原來墨大夫,竟然不是好人?!”
“虛偽、偽善。”
“這個墨大夫,既然有不軌之心,那為什么傳授韓立、張鐵技藝…”
有些心急的觀眾,甚至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書都沒耐心聽了,像周玄詢問。
周玄此時自然是不能將包袱給翻出來,也不接觀眾的下岔,而是走下了臺,走到了人群之中,擊響了醒木,使出了說書人「平地生夢」的手段…
平地生夢,夢境是有范圍的,范圍的大小,由說書人的感知力、香火層次來決定。
周玄香火有四層,感知力更是比肩神明,醒木擊響,烏泱烏泱的看客們,便都被拉扯進了夢境。
他們在夢境之中,見到了一位耄耋老者,他的臉皮如枯干樹皮,用極貪婪的目光,盯住了一位純樸少年。
這老者,想都不用想,便是講書先生口中的“墨大夫”。
那純樸少年,自然是韓立。
眾人當即哪享受過這種“情境說書”,心神不自禁的更加沉入到了講書之中。
只是那些好奇黨們,更加好奇了。
“說書先生,你不愿意長話短說,那也別停啊,后面故事如何,您倒是說說。”
“墨先生自覺失態,便收回了心神,這場考核之中,他對韓立的資質頗為滿意,將韓立收為親傳弟子,至于張鐵,他對張鐵的資質極不滿意,卻心意一動,傳了他另一門心法,稱為——象甲功。”
這不說還好,一說,懸念反而更強了…這墨先生既然是個心懷鬼胎之人,那又為何還傳授張鐵象甲功?
眾人是一肚子的疑惑,心神不自主的循著周玄而去。
“張鐵靠著象甲功,竟然進步神速,而韓立卻無意中,撿拾到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瓶子,瓶內,能流出白光似的液滴來。”
周玄再次生夢,一個古樸的瓶子,出現在了夢中,瓶子繪有花紋,瓶口有數點白光聚攏,青翠如玉的液滴,懸在瓶口上,兀自旋轉著,
眾人見了這夢中影象,便知道——這瓶子,不是凡品,怕是個大寶貝。
“一晃四年過去,韓立十四歲了,這一年,發生了一樁事情。”
周玄故意將節奏放緩,等臺下人的脖子都伸長了半寸后,方才說道:“張鐵修行象甲功有成,卻忽然消失,留下了一封書信,說是要去闖江湖,是墨大夫求情,才讓七玄門息怒,沒有追究張鐵的家人、親戚,
韓立聽到這個消息,細細思忖,便覺得事情不對…”
“咦,怎么韓立像變聰明了,他也琢磨出不對勁了。”
“哎呀,先生唉,你又停,急死我們啦。”
“那個張鐵,肯定是被墨大夫給害了。”
“墨大夫既然要害他,為什么又傳他象甲功?”
觀眾和觀眾竟然都討論起了劇情來。
周玄又講道:“張鐵失蹤了,墨大夫又跟韓立交代,要出一趟遠門,只留了韓立一人在藥山里頭,
這一天,韓立在七玄門里,遇上了厲師兄,這位厲師兄啊,道行極強,威風八面,重創了擅使拂柳劍法的趙子靈,
但他人前顯貴,背后卻極其受罪,在韓立回屋之時,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厲師兄,用銀針之術,救下了厲師兄。”
“韓立師從墨大夫,醫術自然是高明,救個人自然不足為怪,但他卻瞧出厲師兄因何而重傷。”
周玄此時剛剛走到臺上,猛的轉身,開了折扇,說道:“只因那厲師兄,服用了抽髓丸,用以后的壽命,換取了他現在的功力,
在看破那厲師兄隱秘之后,韓立依然還是選擇了救治厲師兄,
只是這位歷師兄,待到癥狀緩解之后,怕自己的隱秘暴露,便是拿著刀,架在了韓立的脖子上…”
周玄講到韓立生死攸關之時,忽然收聲,只是閉目凝神,
眾人都眼巴巴的等著下文,想知道韓立到底性命如何,偏偏周玄就像使了閉口禪似的,嘴皮子都不帶動的。
良久之后,周玄忽然睜眼,作唉聲嘆氣狀,雙手捏住了折扇的首尾,說道:“唉,這一晃神,便講了一個半鐘頭啦,卻連半點掌聲也沒聽到,我還是賭輸啦,
沒有那個手藝,何必再吃這說書人的飯呢?扇子折啦,以后不再講書…”
說完,他作勢便要折扇,
臺下人頓時風起云涌,說道:“先生莫要折扇,我們是聽得入了迷,忘記鼓掌了。”
“都鼓掌都鼓掌,這書可不能聽一篇就不聽了。”
“先生,我剛才淺薄啦,沖撞了您,您這書,是我們以前都不曾聽過的,千萬不要折扇。”
臺下人為了鼓舞周玄,又是喊叫,又是吹口哨、鼓掌,鬧出來的響動,差點把大都會的頂棚都給掀了。
也趁著個空檔,眾人終于在密集如潮水的修仙故事里掙脫出來透透氣。
坐在最前方的畫家、紅棺娘子、樂師,瞧著周玄忽如其來的“調皮”,互相對視而笑。
他們當然知道周玄不會去折扇——這位周家出來的年輕儺神,一定會成為說書人的門面,這么光彩的門面,哪里會折扇。
“但是小先生,很懂得找觀眾要鼓勵,一手以退為進,引得這狂潮般的歡呼,我耳朵差點都震聾了。”
畫家笑著說。
樂師則說:“我是頭一次聽小先生講書,這書寫得有意思,我算明白他為什么只靠一部書,在平水府里聲名鵲起了。”
“我的父母,要能像韓立父母一般仁慈可親,我也不至于成為一頭苦鬼,小先生的書里,有太多的感動。”
紅棺娘子怔怔出神。
不光是他們愛聽,一直瞧不上周玄的李流云,也是聽得還想聽,對阿旺抱怨道:“這小先生,真會吊人胃口,每每講到關鍵之處,就停了下來…”
“不對啊,云姐,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小先生講書,離風先生差出十萬八千里,既然這么差,你猴急個什么?”
“…”李流云。
眾人歡騰,要鼓動周玄繼續講書,別說折扇不折扇的,哪怕天塌下來了,地崩出一條口子,你也得先講清楚——厲師兄那一刀,到底有沒有傷到韓立,另外,那寶貝瓶子和那液滴,到底有什么作用。
眾人的愿望,化作了無窮的力量,周玄只瞧見,破舊的「意志天書」,竟然從他的道袍里,憑空飛了出來,懸在了講書桌子的上方,
因為聽書聽得精彩,還想繼續聽的觀眾,散發著愿力,化作了千絲萬縷的裊裊煙霧,朝著「意志天書」聚攏而去。
煙霧重新鍛造著天書,
天書的紙張,漸漸煥發了生機,
這本天書,本就是青衣佛的洗冤箓而成,非身懷大佛氣息之人,無法瞧見,如今它被再度改造,已經完完全全成了周玄自己的法器,其余人更是瞧不見了。
此時,周玄對著嶄新的天書,構想著自己的愿望——修復明江府的監測銅鼎。
當這一份愿望,在周玄的心中不斷加強,愈演愈烈之時,天書像被一雙無形之手,翻開了封面,一行清晰的朱砂字跡,流淌在了紙頁上——
——說書人周玄,心愿,修復明江府古樹金鐘。
“原來那鼎的名字叫古樹金鐘,還怪好聽的。”
周玄凝視著天書,
天書紙頁上,又出現了一行蠅頭小楷:需三尊神明級首肯。
“要三位啊,除了彭升、樂師,還需要一尊神明級,找誰呢?”
周玄正琢磨呢,他便見到天書之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簽名——黃原府,「苦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