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7章 赤鳩羅來投
小羽仔細回想片刻，道：“應該不是虛假的幻境。極樂凈土真有點邪門，干凈美好得邪門。”
關真人猜測道：“會不會是一個中千世界級別的福地？
我玄門度亡經能開辟出滿足亡魂美夢的真實福地，佛門的極樂凈土世界，其實是個比福地更完整的世界，本質卻與福地一樣，專屬于陰魂，不屬于生人。
在福地中，亡魂也能美夢成真，心想事成。”
小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剛才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凈土內的情況，察覺到眾亡魂發癲，她被嚇了一跳，趕緊將它終止了。
“唉，我沒去過靈山，沒真正見過凈土，也不曉得”
話說到這兒，小羽忽有心血來潮，冥冥中產生了“凈土并沒消失，依舊與她存在某種聯系”的感覺。
她朝地壇上的“鬼門”看了一眼，門后面的亡魂，包括被度化、進入福地又出來的陰魂，以及尚未完全被消除惡業的兇鬼與陰兵，都露出悵然若失之色，有些喪魂失魄。
“今晚的羅天大醮還沒結束，我們繼續！”
羽太師跟眾人打了聲招呼，再次盤坐在地壇邊緣，面向“鬼門”誦讀《燃燈度亡經》。
其余天師也念經的念經，吹法螺的吹法螺，施咒的施咒 然后僅僅半盞茶的時間，羽太師頭頂再次飄來無數螢火蟲一樣的光點。
它們組成兩扇虛幻的門。
門向兩邊打開，先是澄澈如琉璃一樣的金色光芒，溫暖舒適，讓人感到回到母親懷中一樣安心。
腦海里的一切雜念、心中的一切躁動，都如冰雪落在清澈的溪水。
“極樂世界，西方極樂世界又回來啊！”識貨的陰司鬼神瘋狂了。
“凈土，極樂”亡魂們呢喃幾句后，竟本能地高呼，“感謝佛祖賜福。”
“佛祖慈悲，帶我進入凈土吧！”連陳煥都在喊。
他不是一個人喊，身邊還跟著妻子兒女、朋友與下屬。
所有人都一臉狂熱與希冀，嘴里呼喚“佛祖”。
可他們中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聽說過“佛”，此時卻直接叫喊出來，而且表情越來越狂熱.雖然從無法化解心中怨恨的兇鬼，變得狂熱激動，算是一種好的轉變，至少不再怨恨，至少有了幾分理智。
可他們這種沒由來的狂熱，讓“太師佛”都有些害怕。
“吱呀”她頭頂的凈土世界，再次關上大門。
羽太師怔了怔，心中豁然開朗的同時，還十分驚訝。
——我竟然能自主控制凈土世界的開關？可我憑什么？
“佛祖慈悲，不要將我拒之門外啊，我要進入極樂世界，永享人生至高之樂。”地府鬼差痛哭流涕，悲聲大嚎。
亡魂們也在哭嚎，跟著他們叫喚：“救苦救難的佛祖，搭救您的信眾吧！”
“太師，羽太師，末將不當天神了!末將只求帶著城父軍民一起進入極樂凈土。”陳煥高呼。
羽太師皺眉道：“你不信佛，也不了解凈土，進去干啥？”
陳煥道：“雖然不了解凈土，可我知道，我能和親朋故舊一起進入凈土。
如果去天上當天神，他們怎么辦？”
羽太師嘆道：“你們的上輩子已經結束，你與他們的緣分也盡了。
安心去天上當天神，你的親朋故舊，無需掛念，我保證全部送入輪回。”
陳煥悲痛欲絕，嚎啕大哭，“怎么就緣分已盡？明明我還記得他們，他們也記得我。我們在幽冥界又團聚了，這就是緣分啊！
太師，我真的不想當神靈，我只愿意永遠跟他們在一起。”
羽太師道：“你是愿意永遠跟他們在一起，滿足自己的私欲？
還是希望他們忘記被殺戮、被折磨的痛苦記憶，清洗身上的罪業與因果，沒有負擔，干干凈凈、輕輕松松地進入輪回，投個好胎？”
陳煥看了眼衣衫破爛、下身狼藉的妻子，又看了看畏畏縮縮、滿臉恐懼的兒女，他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太師，極樂世界能不能讓我們忘掉痛苦，真正擁有安寧與快活？”他問道。
羽太師沉默半響，道：“即便那里真有安寧，你們愿意去陌生的西方，與一群陌生的佛教信徒永生永世住在一起？”
陳煥痛苦哭嚎，“為什么我們要這么苦？只求一片安息之凈土也不可得。”
羽太師很無奈，道：“你且在邊上看著，看我超度你的親朋故舊。
我向你保證，他們都是怨氣全消地進入輪回。”
陳煥一家子還在哭。
羽太師不再理睬他們，關閉凈土大門后，卻沒讓凈土世界直接消失。
它依舊懸浮在她頭頂，只向外散發純凈的金光。
她繼續誦念度亡經，配合凈土世界的金光，到了第二天中午，總算將秦城內的怨鬼度化。
他們有的進入了福地，一如之前的普通怨鬼，也有一部分進入閻羅殿，準備進入六道輪回。
見親朋故舊一一散去，陳煥一邊抹淚，一邊朝天上飛去。
期間也不是沒有地府鬼差不甘心，想要繼續沖擊凈土世界，卻被聞訊而來的判官呵斥、鞭打、押入大牢關起來。
隱隱約約還能隔著“鬼門”，聽到判官們的呵罵：“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蠢物，對面那人是羽太師啊！
沖撞了羽太師，你們自己肯定不得好死，可老爺我何其無辜？”
“收拾儀軌器物，這次的羅天大醮結束了。”
雖然完成了超度兵災亡魂的最終目的，羽太師的心情卻不太好。
“太師，為何不送城父縣的人去極樂凈土？莫不是你研究了一晚上，終于堪破凈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本質？”陽禮好奇道。
小羽搖頭道：“凈土世界的確邪門，但也沒你想的那么不堪。
凈土佛光.我目前境界不夠，還要再研究研究。
沒送他們去極樂凈土，是因為他們并非佛門信眾。
若在西沙域，若亡者生前本來就拜菩薩，渴望進入西方極樂世界，我肯定會讓他們如愿以償。
如今亡魂雖嚷著‘佛祖慈悲’，可他們連佛是什么都不清楚，純粹是被凈土佛光誘惑。
我在超度亡靈，不是騙亡靈的信仰。”
其實，按照大乘佛教的規矩，只要喊了“佛祖慈悲”，或者“阿彌陀佛”，哪怕生前不信佛，死后也能皈依我佛。
這便是猴版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大乘佛教的理論，羽太師既沒接觸過，心里也不怎么認同。
她心里倒是沒什么道佛之別，或者大乘小乘之別。老百姓信仰誰，是他們的自由，她不會管。
見到她結束作法，小林子才從人群外快步擠進來，道：“老爺，今個兒早晨，城里進來一個番邦老和尚，法號‘赤鳩羅’。
他來欽天監找你，說是你的故人。”
小羽驚訝道：“那老和尚不好好在天門鎮待著，大劫期間跑到中土來作死嗎？”
說著她便抬頭往山腳下的涼亭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老熟人站在涼亭下，正好看過來。
小羽笑了，“關真人，你們將東西收拾一下，先回欽天監。我朋友來了，現在去招待他。”
欽天監天師們很識趣，雖站在遠處好奇觀望，卻沒跟上去打擾太師會客。
小羽縱身一躍，跨越百丈距離，直接來到涼亭外，笑道：“大師，幾年不見，你可還好？
若提前寫一封信交給胡商，通知我一聲，我定能提前算到你抵達中土的時間，也一定會去接你。
不至于讓你在咸陽兩眼一抹黑，連人都找不到。
我雖在大秦當太師，卻不是經常留在咸陽。”
“老衲很好，老樣子，沒什么變化。”赤鳩羅上下打量她一番，感慨道：“倒是太師，短短兩三年，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得像是換了個人。”
接著他又指著邊上的胖磨勒，道：“即便太師不在咸陽，也有他。
他與老衲是故人，之前都是他陪著老衲說話呢！”
小羽點了點頭，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我帶著大師到周圍逛逛吧。
胖磨勒，你和小林子先回太師府，整治一桌酒菜，等我和大師回來享用。”
等小林子與胖磨勒離開，小羽先領著赤鳩羅在秦嶺逛了一圈。
去過黑冰臺，見過幾位留守在黑冰臺的天師，以及鐵鷹銳士。
期間，小羽又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歷，向老和尚大略講了一遍，讓他明白中原的狀況、她的處境。
最后還講了昨夜念經超度亡靈、“意外”召喚出極樂凈土的事兒。
剛見到赤鳩羅時，她的確有幾分驚喜。
可她立即明白，老和尚此時來找她，必定不是為了他自己的私事兒。
赤鳩羅也沒繞彎子，等她講完自己的事兒，他也開始講他的事兒。
“過去幾年，天門鎮還算太平。托太師的福，整個西蜀都罕有妖邪事件發生。
隔三差五也有太師的消息，從東來的商人口中傳出。
老衲聽了，心里既歡喜，又替太師擔憂，但也只是默默為太師祈禱。
直到十月中旬的時候，老衲見到了燃燈佛祖。”
小羽驚訝道：“佛祖直接降臨天門鎮？”
赤鳩羅搖頭道：“降臨在我心靈中的‘佛殿’。”
小羽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問道：“老佛說了什么？”
赤鳩羅道：“攏共說了兩件事，一件事是你在神州的情況。
另一件事是靈山佛法東傳的計劃。
目前靈山如來，已經得到天庭支持。
既可以派遣羅漢前往天庭擔任‘天神’，還能在天朝上邦傳播佛法。
但天庭的支持也很有限，來自道門的阻力又大。
如來想到了你，希望你在遇到機會時，幫襯一二。”
小羽神色平靜，問道：“燃燈老佛咋說？靈山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赤鳩羅嘆道：“才幾年時間而言，靈山還能是什么情況？
與過去一樣，部派斗爭越發慘烈。
咱們古佛一派，也跟如來很不對付。
只是佛法東傳，各大部派肯定都支持。”
小羽道：“我這會兒帶著大秦，在做最后的掙扎。
就是現在，中原已經亂了起來。
說不得過個幾年，大秦直接亡了。
我倆在咸陽嘔心瀝血地折騰，最終還是夢幻泡影。”
赤鳩羅安慰道：“太師莫擔心。要求是如來提的，燃燈佛祖特意叮囑，要你首先保全自身，一定別過度參與‘佛法東傳’之事。”
說到這兒，他老臉上又浮現一抹無奈的苦笑。
“別說太師了，連老衲也不敢大咧咧在咸陽傳播佛法。
從天門鎮到咸陽的路上，才走了不到一個月，才兩萬里路，貧道遇到了三次妖災。
都是走在路上，突然跳出一只大妖。
那妖王甚至放著普通行商不管，只點名要吃和尚，也就是老衲。”
小羽疑惑道：“兩萬里能走到咸陽？”
赤鳩羅左右看了看，用他心通傳音道：“老衲十月中旬出發，一路上扮作苦行僧，只用腳走，而非直接朝著咸陽飛。
直接飛過來，顯得目的性太強。
昨天傍晚，才剛進入‘西夜國’地界，距離咸陽至少還有兩萬里呢！
按照老衲之前的速度，怕是要到來年，才會抵達咸陽。
昨夜老衲在路邊林子里做晚課，忽然迎面走來兩個老和尚，比我還要老。
看起來很是不凡。
分別時，他們只一揮袖袍，老衲便迷迷糊糊來到咸陽城外。
對了，他們還送了兩件寶物給太師，是點名要給你，不是給我的。
等會兒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最好用陣法隔絕‘六耳’、封閉了天機，老衲再拿出寶物。”
小羽本想嘲笑他大驚小怪、驚弓之鳥，再大發豪言，裝逼幾句，讓他明白“羽太師”在神州的含金量。
可她念頭剛起，立即心血來潮，隱約有了感覺：似乎有人在窺探他們.至少在掐算他們。
——狗攮的，只是過來了一個赤鳩羅老和尚而已，至于嗎？
心里在罵，心里卻有點怕了。
佛法東傳，水太深，她把握不住關鍵是，她壓根不在乎什么佛法東傳，還是道法西渡，這跟她無關呀！
在這件事上承擔任何風險，對她而言都是大虧特虧，劃不來。
“路上幾次遇到大妖，大師沒受傷吧？”小羽開口問道。
赤鳩羅也結束他心通，感慨道：“幸而在臨行前，佛祖給了我幾件護身法寶，才勉強茍活到現在。”
小羽又開始糾結，“我都沒收到你要來神州的消息，已經有人對你下手了？佛祖還早有預料？”
——現在佛道暗戰，到了什么程度？
赤鳩羅道：“太師沒注意這件事兒，故而沒有心血來潮。
若是關注靈山情況的大能，肯定有所感應。”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前段時間，觀音菩薩還參加了天庭朝會。
菩薩與眾位玄門大神、大仙，商討羅漢到東方當天神的事兒。
當時雙方便鬧得很不愉快。
菩薩的想法，大概他們能猜到。”
“唉，我本來還擔心你被我牽連。我在神州惹了好多大能呢！”
羽太師一臉膩歪。
時隔幾年他鄉遇故知的那點歡喜，全沒了。
這個老和尚活脫脫就是災星啊！
他自己一副不得好死的衰人模樣，還要將霉運傳染給她希望佛祖送給他的護身法寶足夠強。
不然她也只能祝愿赤鳩羅下輩子投個好胎了。
頂多，下輩子渡他一渡，算是還了上一世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