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嬰運轉內功,聲音低沉卻傳遍全園。
“都噤聲,不要吵吵鬧鬧!芙蓉公子已被太師抓捕,是非曲直,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你們若果真與此案無關,太師與我自然不會冤枉好人。”
園子里立即安靜下來。
羽太師環顧周圍一圈,所有人都眼巴巴看著她。
“將桌案擺出來,今晚當眾公審青蓮孫,也就是芙蓉公子。公審結束,與案子無關之人,當場釋放。若有誰是青蓮孫的同謀,自然要依法懲治。”她說道。
嬴子嬰朝邊上的兒子使了個眼色。
兩個公子立即領著衛士,手腳麻利地將宴會場改造成公堂。
子嬰指著被扣押的嫌疑犯,向羽太師一一介紹。
有主辦此次詩會的清瀾姑娘,有參加斗詩的才子佳人、豪俠仙子,也有純粹的觀眾,還有負責點評的皓首大儒。
清瀾姑娘穿著淡青色宮裝,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俏佳人。窈窕秀弱、風致嫣然,氣質如蘭,還有很重的書卷氣。
看著柔柔弱弱又異常堅韌不拔,單憑外貌與氣質,就給人很強的反差感。
她是咸陽八艷之一,算是神州最有名的八大清倌人之一。
至于參加詩會的才子佳人、英雄仙子,要么出身勛貴之家,要么是名震江湖的豪俠。
由于往來咸陽的胡商數量眾多,今晚還有很多外國來的風流才子與絕代佳人收到邀請。
現場雖沒有天仙,真仙卻有七八個。
當羽太師挨個掃視他們時,他們也都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多是敬畏與希冀,也有忐忑與不安。
還有幾個外邦“仙子”,眼神灼熱,有些躍躍欲試,似乎想上前套近乎。
其中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女子,長得靈顏姝瑩,容貌絕艷,幾乎能與清瀾姑娘相媲美。她身上還有一種羽太師隱約感覺熟悉的氣息。
看著木簪挽發、素面朝天的羽太師,在華服貴人簇擁中走過來,她的表情也最為復雜。
羽太師好奇看過去,她嘴唇蠕動幾下,又面有羞慚地瑟縮一下,快速低下腦袋。
弄得羽太師都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她也沒多想。
因為現場眾多妝容精美的佳人,包括清瀾姑娘在內,看她的眼神也格外復雜。
六分敬畏中夾雜四分傾慕,傾慕中又有一些嫉妒,嫉妒中又有點自慚形穢鬼知道這群姑娘心中的心思能分析出多少種。
如果如初咸陽時.初入咸陽,羽太師也不會跟這群“青年俊杰、才女仙子”廝混在一起。
即便是那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一個層次。
只有在她初入神州時,才可能興致勃勃參加中原貴人的詩會、游園會之類的。
然后在集會上跟他們交談、交往,說不得與幾個少年少女,建立起真正的交情。
就像當初在天門鎮。
現在羽太師考慮的事兒,跟他們平日所思所為,完全處于不同維度,已經有了巨大的“代溝”。
說不上來話了。
“將他們放開,鎖鏈鐐銬,也都解開。”羽太師淡淡道。
眾涉案之人,先起身整理了頭發與衣服,等儀容整潔后,才恭恭敬敬跪地拜謝“太師隆恩”。
羽太師只隨意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等公堂布置好,她坐在子嬰之子專門準備的“真·太師椅”上。
“子嬰,和上次一樣,你這個咸陽宰來審案。”
子嬰先趨步靠近太師椅,低頭低聲問道:“大概是個什么章程?”
小羽朝小林子使了個眼色,小林子把嘴巴湊到子嬰耳朵邊,將先前黑冰臺發生之事,快速又詳細地講述一遍。
子嬰心中有了底,整了整衣冠,示意侍衛揭開青蓮孫嘴巴上的“封印”——布襪包裹的靴子。
“羽太師,這里不是咸陽宮,不能算公審呀!”青蓮孫嚎叫道。
周圍涉案之人,對他怒目而視。
羽太師道:“此處就是案發現場。你殺人時,現場幾百號人,都瞧見了。
為了告慰國尉大人在天之靈,立即剮了你都是應有之意。
只是你之前的確供出很多有用信息,我才答應你,給你一個接受公審的機會。
現在機會擺在你面前,你如果不要,立即拖到國尉大人靈堂前活剮了。”
“還公審啥?這賊子殺了國尉老大人,我們親眼目睹,罪證確鑿。
此賊罪大惡極,千刀萬剮都是輕的。”有咸陽貴公子恨聲叫道。
“先千刀萬剮,再將他靈魂打入九幽黃泉!”
出聲附和者眾。
“別吵!”子嬰喝道。
“芙蓉公子,你是自認罪大惡極,愿意立即伏法,還是覺得自己冤屈,想要申辯?”
“我冤啊!”青蓮孫連忙叫喊,“我非主謀!我只是擅長土遁術,才接受了大仙的任務,偽裝成芙蓉公子,故意討好清瀾姑娘,挑唆她舉辦此次詩會,借機刺殺國尉大人。
可我本人與國尉大人沒有私仇.”
在清瀾姑娘惶恐與憤恨的注視下,青蓮孫當眾將自己的出身來歷講了一遍。
講得很細致,說話速度很慢。
羽太師也不催促他,任由他故意拖延時間。
就在嬴子嬰公審青蓮孫時,華山之上,一朵祥云中。
侏儒模樣的“鹿鼎仙”嘆道:“隱陰子,你安排的人都失手了。
刺殺李斯的人尚未靠近,便被察覺。刺殺國尉寮的人,竟然被羽鳳仙抓住了。
此時正在當眾供述我們的計劃呢。
這次雖不是大白天,在咸陽宮當眾公審。孔雀園依舊有數百位貴人與修士,有上萬大秦官兵。
特別是那幾位與國尉寮交好,一起參加詩文評判的老儒生。
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去了兩個。
他們此時必定極為憤怒,也非常厭惡設計了這一切的我們。
等他們回到家,還不曉得會在‘游記’中怎么編寫這篇故事呢!
肯定沒好話,咱們又要遺臭萬年啦!”
侏儒對面有一位大仙,是個瘦高的黑袍老道。
仿佛用夜晚編織的袍子,很寬很長,將他身子罩在里面。
還有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龐,整個人都藏在陰影中。
“我的計劃沒問題,要滅大秦,必須先鏟除‘大秦三公’。這本來就是天命,卻被羽鳳仙篡改了。
引導天命回歸正途,難道不是我們的使命?
青蓮孫至少殺了國尉寮,李斯那邊.唉,滎陽幾十萬大軍,巡查太嚴密,李斯也有好幾位仙人保護。
真要說失策之處,也只是我看走了眼,高估了青蓮孫那廝的節操。
貪生怕死到這種程度,簡直聞所未聞。”隱陰子聲音陰沉道。
鹿鼎仙搖頭道:“把青蓮孫換成別人,結果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無論誰落到羽鳳仙手中,都會老老實實,坦白求活。
羽鳳仙拷問仙法的手段和名聲,三界人盡皆知。
所有煉氣士都明白一個道理——一旦被羽鳳仙抓住,主動坦白一切,才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煉氣士扶龍庭,原本就是為了借人道氣運清洗罪業。
對他們而言,活命才是第一要務。
如果命都沒了,將來誰主神州,對他們又有什么意義?”
隱陰子道:“目光得長遠點。此時若為了大義守節而亡,將來新天子登基,肯定會祭天告慰之。
再次轉世重修,福緣、仙緣都不會缺。”
鹿鼎仙問道:“若道友被羽鳳仙抓住,是咬緊牙關、慷慨就義,還是掙扎求活?”
“羽鳳仙抓我?你在開什么玩笑。”隱陰子嘿嘿冷笑,道:“但凡她給了我們機會,比如對神州潛龍出手,我直接下場將她打死,你信不信?”
“單論道行與神通,她現在的確與吾等差距有些大。
可她很邪門,還掌握了幾門強大的法寶,比如金蛟剪。
將來某一天,如果她主動下場,我大概不敢輕易下手。
道友若爭當第一,我們樂意之至。”
鹿鼎仙眼神明亮,臉上竟真的有了幾分期待之色。
隱陰子沒好氣道:“我又不是蠢貨。她若主動下場,必定是準備了什么底牌。
對付她,是我們所有人的任務,憑什么我孤身一人、以身犯險?”
“既然如此,你憑什么怪青蓮孫惜命?”鹿鼎仙翻了個白眼。
隱陰子道:“青蓮孫他們能和咱們一樣?他們連仙人都不是。
這輩子積功德,下一世福緣更好.至少他咬牙保密,我會欠他一個大因果。下輩子肯定要度他一度。
咱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太不容易了。
若這一世生死道滅,可能徹底失去證道大羅的機會。
一條證道之路,我能走,別人也能走。我死在半道上,后面的人一定蜂擁而上。”
鹿鼎仙道:“道友此言,我十分認同,可青蓮孫他們一定不認同。
誰的命不是命,誰愿意用性命去賭下一世呢?
道友當初制定‘除三公計劃’時,就不該暴露自己。
讓門人弟子,或親朋故舊出面組織‘刺客團隊’。即便有人被抓,也不會暴露自己。”
隱陰子瞥了他一眼,語帶嘲諷道:“就像道友讓徒弟葉九天參加華山論道,用封神法寶強殺羽鳳仙?”
鹿鼎仙面露羞惱之色,高聲叫道:“我好心提出建議,道友何必挖苦我?”
隱陰子道:“事已至此,道友提出再好的建議,又有什么意義?
道友若有心相助,可以跟我一起冒險一搏。”
“怎么搏?你剛才不是說,不愿孤身冒險嗎?”鹿鼎仙問道。
隱陰子搖頭道:“又不是打死羽鳳仙。你用大神通襲擾羽鳳仙,讓她分身乏術,我趁機把青蓮孫撈出來。”
鹿鼎仙正色道:“此次大劫,我只引導潛龍,不會親自下場與人斗法。”
隱陰子淡淡道:“難道只你一個人會這么想?我們這群準備證道大羅的人,誰不希望身上干干凈凈、清清爽爽,就將人道氣運賺到手?
可現實是,羽鳳仙已經成為阻礙我們引導大劫的最大敵人。
即便我們現在步步退讓,將來還是要跟她正面較量。
與其被她逼到墻角,讓她占盡好處,我們吃盡苦頭,不如此時先打擊她的囂張氣焰。
不跟她搏命,只是讓她懂得敬畏。
今后別再不守規矩地搞什么‘公審’,把仙道、神道的秘密都公之于眾。”
鹿鼎仙嘆道:“她的確在天師背誓案中,曝光了很多不該讓凡人知道的秘聞。
可受此案影響的大仙大神無數,他們都沒說什么,咱們何必強出頭?”
隱陰子高聲道:“我也不想強出頭。可此時此刻,羽鳳仙正在公審青蓮孫!
我們若不阻止,不出手搭救青蓮孫。
青蓮孫惱怒我們無情,又貪生怕死,說不得當眾說出你我的道號。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和我,是謀害大秦三公的主謀。
羽鳳仙甚至會貼告示通緝你我。
你想要這種結果?”
“上次,羽鳳仙并沒追問葉九天背后之人,或許這次她依舊不會窮究到底”
鹿鼎仙依舊抱有僥幸心理。
隱陰子不耐煩道:“青蓮孫也像你徒兒那樣忠貞守節,我們何必在這兒扯淡?”
鹿鼎仙有些動搖了,“只我們兩個?羽鳳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大敵。”
“只我們兩個,足夠了。喊更多道友過來,難道要在今天直接把羽鳳仙活活打死?”隱陰子道。
鹿鼎仙連連搖頭,道:“今天只給她給教訓,讓她曉得有些事不能越界.真將她逼到角落,怕是會召喚九鼎,用人道氣運掃咱們。”
“這就是了。今次只是教訓她,讓她今后不敢再胡作非為。”隱陰子笑道。
鹿鼎仙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們去吧!我從天上吸引羽鳳仙目光,你從地下將青蓮孫帶走。”
說完他又一臉喪氣地搖頭嘆息道:“被青蓮孫一個仙人都不是的修士,逼得提前下場,咱們面皮都丟光了.”
“非青蓮孫逼我們,是羽鳳仙!”隱陰子道。
兩位大佬的行動力很強。
青蓮孫拖延時間的能力也很強。
他無比細致地描繪了自己潛入咸陽的詳細過程。
如何引誘清瀾姑娘,用什么秘法隱藏殺氣,刺殺國尉寮的“魚腸劍”從何處尋來他說了一個多時辰。
到了凌晨三點左右,他才在嬴子嬰的催促下進入正題:三公刺殺計劃以及制定這一計劃的原因。
“竟然有大仙在背后謀劃,針對的還不止國尉大人”涉案的才子佳人、豪俠仙子,都震驚了,也畏懼了。
“你說你不是主謀,那主謀是誰?”子嬰下意識問出羽太師刻意回避的問題。
羽太師眉心挑動幾下,心中莫名生出幾分不安。
不過,她沒開口勸阻,只是籠在袖子里雙手,右手快速掐算幾下,左手握住了一個冰涼涼的“金色飯盒”——丐版混元金斗。
“主謀.”青蓮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哼哼唧唧道:“嬴子嬰,你只要知道我沒能力謀劃此案就成了。”
嬴子嬰喝道:“你不說出主謀的身份,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撒謊?
這么簡單的道理,你堂堂五行宗煉氣士,還不懂?”
就在此時,北方的天空傳來一聲高呼,“羽鳳仙,羽太師,請過來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