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6章 禁忌

　　惡哪吒并非見人就殺。他很懂分寸，只用火尖槍去戳嘴里呼喚“鴻鈞老祖饒命”、“鴻鈞老祖慈悲”的那些仙人。

　　而且，他只殺人，不滅仙人的元神。除非那些元神依舊不知死活、不知悔改，依舊亂叫。

　　被廣成子“老仙”用番天印拍死的“準大羅”元靈大仙，也只是失去了肉身，粉碎了仙體，元神完好無損。

　　“廣成子，你們是什么意思？不僅不幫忙，還無緣無故殺人？”胖老頭魏冉大聲怒斥。

　　景林大仙沒有怒吼，卻也警惕又憤恨地掃視藏匿于朦朧仙光中的闡教老仙。

　　手中法寶已然激活。

　　如果闡教老仙敢對他動手，他不介意拼死反殺！

　　“魏冉道友，你們闖下大禍，弄出天傾之災，就老老實實認罰。

　　我們能幫，一定盡力相助。

　　可如果你們動了歪腦筋，妄圖用‘邪法’躲避‘老天爺’的懲罰，我們只能‘替天行道’了。”廣成子冷漠道。

　　“我們用什么邪法？不過是哀求幾聲，求個活路而已。”話雖如此，魏冉大仙的語氣不如之前堅定有力。

　　“你的確沒亂叫，但元靈子呢？他心里在想什么，以為我們不知道？”廣成子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元靈大仙的仙魂。

　　“廣成子，我剛才只是劫氣沖腦，人迷糊了，沒有別的想法。”元靈大仙忍著憤恨說道。

　　廣成子不跟他爭論，只用命令的語氣道：“記住，你們自己闖下的大禍，自己扛。別想著用歪門邪道之法，逃避天劫。你們逃避不了！”

　　“轟隆隆！！”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刺激到了，天之裂縫后方的氣息開始沸騰。天之破窟窿周圍的紫霄神雷，大量匯聚在一起，幾乎要把天之窟窿堵住。

　　忌憚又憤恨地瞪視“闡教老仙”的朱陵洞天仙人，忽然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一如先前遭劫的清虛與姞安兩位大羅。

　　“又來了！”

　　“老天爺，饒命！”

　　“老天爺，慈悲！我有八千天功，我不該死啊”

　　即便是躲在朦朧仙光中的闡教老仙，也莫名驚懼，有種被神射手逐漸鎖定的危機感。

　　“不好，所有被天罰之眼鎖定的仙人，都該死于雷劫之下。

　　我們擅自動手殺人，刺激到了‘老天爺’。雷暴將至，趕緊離開！”

　　廣成子招手將番天印收回，朝幾個師兄弟喊了一嗓子，便要遁光消失。

　　其他闡教老仙準備跟著離開，只太乙天尊看了眼哪吒與楊戩，道：“這兩個蠢孩子沒法跟我們一起走。

　　他們真是夾腦風了，竟擅離南天門，主動跑到朱陵洞天，沾染一身因果與劫氣。

　　八成天傾之禍，也要算他們一份。”

　　“師叔，我們沒干獲罪于天的事兒。既沒攻擊羽鳳仙，也沒攻擊衡山。”楊戩連忙辯解道。

　　哪吒完全不糾結有罪沒罪，他干脆利落地高聲喊道：“師父，師叔，救命啊！”

　　連最先離開的廣成子，都再次返回，扔出一束靈光，飛向哪吒。

　　“若真染上劫氣，去哪里都沒用。越想逃遁，天罰越重。不如我們各留一件法寶，幫他們渡劫。”廣成子道。

　　“也罷，他們雖蠢得主動入劫，卻沒染上太多罪業。”

　　太乙天尊朝哪吒扔了一個百寶囊，里面裝了七八件先天靈寶，又向楊戩丟去一個小瓶，道：“楊戩，你八九玄功已經大成，護體靈寶對你沒啥用。

　　這里有一瓶九轉金丹。

　　你先取一粒含在嘴里，別怕浪費。

　　一旦天劫降下，立即用它恢復元氣。切記，時刻保持巔峰狀態才最穩妥。”

　　其余闡教老仙也送出至少一件寶物，然后縱身一躍，隨著朦朧仙光沖向大羅天。

　　太乙天尊落在后面，又多叮嚀了一句，“天劫一結束，立即返回天庭，別在人間折騰了。

　　朱陵洞天塌了，也與你們無關。

　　羽鳳仙早已化身衡山之靈，重新支撐起天柱。沒有你們，也砸不死一個凡人，偏偏你們要多事.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記住，早點回天庭，別折騰！”

　　哪吒抬頭看了眼天窟窿，紫色雷霆幾乎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球。

　　他急聲高呼，“哥呀，快跑！天雷要來了，咱們離這群‘罪仙’遠一點。”

　　楊戩跟著他飛了一段距離，道：“兄弟，我心里悶得慌，怕是真要渡劫了。你離我遠一點。”

　　“你心里悶啥？我們明明一直在救人，怎么會有天罰？”哪吒驚道。

　　楊戩很無語，也有些好奇，“你沒感覺？若沒感覺，為何大聲呼救？”

　　“我的確沒感覺。可沒感覺跟呼救有什么關系？

　　既然師父都說可能有危險，師叔們又都在。不呼救，自己硬扛，當我傻呀！”哪吒理所當然地說。

　　楊戩擺了擺手，屏氣凝神，等待天罰降臨。

　　哪吒將太乙天尊交給自己的百寶囊扔過去，道：“二哥，你拿著，以防萬一。”

　　楊戩沒拒絕，默運玄功，口含金丹，抬頭盯緊天上的雷球。

　　大音希聲，紫霄神雷形成的“星球級·雷球”，無聲無息猛地爆開，化為璀璨紫光。

　　整個世界紫芒茫一片，縱然神仙開啟了靈眼，也朦朦朧朧，看得不真切。

　　強行睜眼，反而被雷光刺激得雙目流血。

　　哪吒始終沒有煩悶感，因為雷罰的確沒盯上他。

　　他頭頂干干凈凈，一道雷弧也沒有。他看到紫色的雷光世界中，一道漆黑如墨的“觸手”，伸到二哥頭頂，輕輕“摸”了他一下。

　　摸得二哥渾身亂顫，腦袋沒了一半。

　　那漆黑“觸手”仿佛“規則橡皮擦”，直接擦掉了物質世界的存在。

　　哪吒心里十分擔憂，耳邊傳來古怪的聲響。

　　“噗哧，噗哧，噗哧”

　　像是電弧閃爍的聲響。

　　他轉頭四顧，紫光璀璨，距離又遠，看得不太真切。

　　只朦朦朧朧中，見到仙人們模糊的身影。

　　一道道漆黑如墨的“觸手”，朝那些模糊的身影摸了一下。

　　摸一下，仙人的身影直接潰散成黑色的霧。

　　仿佛他們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粉塵強行捏成人形。現在身體潰散，重新化為粉塵。

　　哪吒心里明白，他們不僅肉身死了，連元神也沒保留下來。

　　“噗哧，噗哧，噗哧”

　　只要被干脆利落地“摸死”，都會發出這種電火花閃爍的怪音。

　　剛開始不知道聲音代表什么，還不覺得什么。現在聽到此起彼伏的“噗哧”聲，惡哪吒都開始心里發寒、毫毛倒豎。

　　不知過去多久，又像是在下一瞬，哪吒眼前的璀璨紫光消散。

　　他眨了眨眼睛，刺痛的雙眼恢復正常。

　　再去看二哥，他終于放下了擔憂。

　　二哥狀態糟糕，身子被“摸”沒了大半，卻因為服下九轉金丹，殘軀冒出一股股青色仙氣，肉身迅速恢復完整。

　　“二哥，你沒事吧？你明明沒干什么，咋這么重的天罰？”

　　楊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有驚懼、有疲憊、也有慶幸，“你忘了？是我叫破了羽鳳仙的行藏。”

　　“她偽裝成小道童，主動招惹你，被你揭穿身份是活該！”哪吒道。

　　“唉，我喊破她的行藏，景林大仙、清虛真人他們才能‘怒觸衡山祝融峰’，闖下這彌天大禍。”楊戩一邊說，一邊轉頭去看其他仙人。

　　很慘烈，十亭中去了七亭。余下的多是普通仙人。他們也憎恨羽太師，也參與了追殺、也釋放了最強殺招。奈何能力有限，要么打空，要么沒殺傷力。

　　“太慘了，我親眼看到一個個活人，被神雷劈成虛無的塵埃。”哪吒唏噓感慨道：“活了這么久，第一次見到天罰之雷，竟然形成了一個籠罩洞天世界的領域。

　　領域之大，猶如一層天界。領域之內，神雷威能恐怖如斯，直接從紫色神雷，變成了黑色的。仿佛鬼的爪子，一抓一條命。”

　　楊戩搖頭道：“那不是黑色的神雷，不是雷霆。而是一種更加本源的力量。”

　　頓了頓，他又長舒一口氣，道：“其實今天這種結局，還算不錯，我們至少活了下來。”

　　“十成死了七成，還算不錯？”哪吒難以置信道。

　　楊戩道：“兄弟，你想一想當年共工怒觸不周山。

　　共工可是十二祖巫之一，與道祖一樣，都是‘盤古化身’。”

　　三清道祖是盤古之元神所化，十二祖巫則是盤古肉身（精血）所化。

　　“‘盤古化身’天生擁有大權柄、大氣運。可祖巫撞塌了不周山，依舊得死。咱們比不了祖巫，衡山卻是個‘小小不周山’。如今能留下一條命，仙人也沒死絕，真的很不錯了。”楊戩感慨道。

　　這邊兩兄弟說著悄悄話，感慨劫后余生。另一邊，一個近乎真實肉身的仙魂，跪俯在地，朝著天之窟窿又哭又笑。

　　“哈哈哈，我還活著，我沒有死！！”

　　正是先前被番天印砸爛仙體的元靈大仙。

　　“多謝鴻鈞老祖慈悲，多謝鴻鈞老祖手下留情，饒我性命！”

　　他不僅活了下來，狀態也很不錯。似乎經歷的天罰，比楊戩都輕。

　　“元靈道友，慎言，慎言啊！”遠方有個胖老頭，朝著他低聲疾呼。

　　雖然隔著很遠，需要大聲喊話，他卻十分謹慎，把聲音壓縮成一條線。

　　“魏道兄，你咋還活著？”元靈大仙驚訝道。

　　胖老頭被雷劈得焦黑的臉頰，更黑了。

　　“我為何不能活著？天劫又不是一定要人命。”

　　元靈大仙左右看了看，問道：“景林老友呢？”

　　胖老頭嘆氣道：“大概沒熬過來。”

　　元靈大仙悄悄傳音，十分惋惜地說：“可惜，可憐，景林老友早該跟我一樣。

　　不用顧忌什么道祖禁令，生死關頭，活命優先。

　　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嘴上不喊，也可以用道心溝通天心，悄悄向鴻鈞老祖求饒，就像我。

　　八成還能有一線生機。”

　　“這跟鴻鈞老祖有什么關系？你我神通打偏了，沒能真正重創羽鳳仙而已。”

　　胖老頭一句話剛說完，便再次有了被“天罰之眼”死死鎖定的感覺。

　　他打了一個哆嗦，驚惶抬頭望天，竟然不是幻覺，天上再次出現一片雷海，也是紫霄神雷。

　　來自天外天，真正的紫霄神雷。

　　只是氣息上有了明顯的變化。之前的天罰來自“老天爺”，此時的“天罰”.胖老頭察覺到異常熟悉的氣息。

　　是元始天尊！

　　“不，道祖饒命”元靈大仙悲聲高呼。

　　神雷真正鎖定的目標，是他！

　　“弟子知道錯了，弟子再也不敢耍小聰明了。道祖，憐憫弟子千萬年的苦修，放過弟子一回吧！”

　　“轟隆！”回應他的是一道碗口粗的紫霄神雷。

　　雖然不如剛才的“紫霄天幕”聲勢浩大，威力卻沒啥區別。

　　只一下，元靈大仙便萎靡不振。

　　又一下，元靈大仙身上飛出一件先天靈寶，靈光暗淡，劃破空氣，發出嗚咽悲泣之聲。

　　第三下、第四下到了第十八下，元靈大仙已無護體法寶，還耗盡了補充元氣的丹藥。

　　他自知難逃死劫，心中憤恨到了極點，朝著天空破口大罵，“道祖，你不公！我只是在自己心里喊了幾聲‘鴻鈞老祖’，你憑什么殺我？

　　鴻鈞老祖本來就是‘老天爺’，我即便真將他喚醒又如何？

　　若沒干見不得人的丑事兒，你們怕什么？

　　既然你們自己都干了見不得人的丑事兒，憑什么我們稍微觸碰禁忌，便不可饒恕？

　　我也證道大羅，我和你們是一樣的境界。

　　我若有鴻蒙紫氣，我也是‘道祖’！”

　　“元靈道友，你瘋了？”矮胖子駭然后退，“道祖頂多罰你去輪回，你，你趕快道歉啊！”

　　元靈大仙呆了一呆，面上閃過極度懊惱、懊悔之色，連忙苦苦哀求，“道祖，我劫氣入腦，沒了理智，嘴巴不受控制。

　　請放過我一回，我有大罪，自愿入輪回！”

　　他一邊嚎叫，一邊運轉大神通，直接在身前打開輪回通道，一聲不吭，如泥鰍般滑溜地鉆了進去。

　　“轟隆！”紫霄神雷沒有停，依舊落下，隱入虛空。

　　只有悶悶的、低沉的轟響，若有似無地傳來。

　　一如之前逃跑過程中被轟死的清虛真人。

　　矮胖子黑臉煞白，嘴唇蠕動，很想大聲為相交百萬年的老友求情，卻被恐懼攝住了心神，張不開嘴，雙腿也不停打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