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鐘離眜已經明白自己該干什么了。
縱然心中無奈,他還是主動脫衣服,道:“真人,你在我手臂上留下杜羽紋吧!”
都涉及到項梁公的安危、項家的霸業了,他還有什么選擇?
項梁心中歡喜,面上連忙勸阻,道:“鐘離昧,你不必如此。凡我項家之臣,不用受此大辱。”
鐘離眜正色道:“主公身上已有靈紋,臣子豈能獨善其身?
何況此乃護身靈紋,非墨刑之罪痕。
我身上有與主公一樣的靈紋,我榮耀、我自豪!”
“好,說得好!”項梁與附近項家子弟、項家門客齊聲稱贊。
最終,除了項羽桀驁依舊,項家莊其他人,包括趙真人,都在身上留下杜羽紋。
整個過程果然如趙真人所言,十分簡單。
有的將靈紋刻在手臂,有的在小腿上,也有在脖頸與臉上。
他們這群人都是將士,將士要穿重甲,不能將靈紋藏在胸口、后背等容易被鎧甲遮擋的部位。
靈紋之事結束,眾人都散去。
鐘離眜才單獨找項梁公,把“蘿卜道士”的事情說了一遍。
“難怪能被你如此看重,蘿卜道長年紀雖小,卻是個重情重義、信守承諾的賢才啊!可惜,可惜,如此賢才,我竟白白錯過了。
是我無福啊!還連累兄弟你,讓你錯過了與舊友會面的好機會。”
項梁公沒提出任何質疑,臉上只有惋惜與懊惱。
鐘離眜心里十分熨帖,非常感動,連忙道:“錯過會面,是我跟蘿卜兄弟緣分不夠,與項梁公何干?
再說了,我雖沒能好好招待蘿卜兄弟,我母親卻跟他相處幾日,既兌現了當日的承諾,又約定將來再見,沒什么遺憾了。”
他是真的不怪項梁,只怪時間不對。
按照慣例,即便沒有羽鳳仙來會稽郡,他也會在這個時間段前往太湖練兵,終究要與蘿卜兄弟錯開。
“時間不早了,兄弟莫讓老夫人久等。你快回去吧,明天可以留在家里休息一日。”項梁柔聲道 鐘離眜拱手一禮,才轉身離開項家莊。
等他走了,項梁立即把趙真人找來。
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項梁表情凝重地將“蘿卜道人”一事說了一遍。
“道長,那個蘿卜道人是何來歷,身家可清白?”
趙真人問道:“蘿卜道人,貧道之前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神州道觀太多,道人數量更多,沒聽說過很正常。
項梁公覺得他有什么問題?”
項梁道:“似乎沒什么問題。鐘離眜來投奔我時,已經跟我說了蘿卜道士的事兒。
我先前還真心期盼了他許久。
可他來會稽郡的時間,不對勁,怎么正好與羽太師撞上了?”
趙真人心中一動,驚疑道:“你懷疑‘蘿卜道人’是羽鳳仙的偽裝?”
項梁老實道:“我不曉得,所以向道長請教。
無論是哪個道觀的道人,總得有個具體的來歷。
我記得鐘離眜說過,蘿卜道人宣稱自己來自西北邊陲一個小道觀。
小道觀的位置很模糊,再加上‘奔雷手’的名號道長能否找到那座道觀,查閱他的度牒?”
趙真人點頭道:“這不是什么難事兒,項梁公稍等片刻。”
他走到屋外,凌空畫了一道傳訊符。
靈符燃燒成一團火光,“嗖”的一下消失在天際。
僅僅半盞茶的功夫,一道金光從天而降,落在趙真人掌心,化為一個小小的千紙鶴。
小紙鶴撲扇翅膀,眼睛閃爍點點金光,吐出小孩般稚嫩的聲音,道:“蘿卜道人沒任何問題。他來自云中,翠云山黃花觀。為求仙緣,十五歲下山闖蕩。
此人根骨不凡,但福緣略差,不值一提。”
說完話,小紙鶴便變成了真正的紙鶴。
事實上,它原本就是普通草紙折迭而成。
是仙人賦予了它靈性,讓它擁有短暫的生命。
傳遞完訊息,靈性消散,它短暫的“妖精人生”也就結束了。
“項梁公,調查清楚了,蘿卜道人來自云中郡,身份沒任何問題。
他只是個四處尋仙緣的求道者,偶然遇到鐘離眜。”
趙真人語氣十分肯定,眼里、心里都沒半點懷疑。
他倒不是以大神通親自調查了一遍。
如果蘿卜道人真是羽鳳仙的偽裝,以他的道行,親自調查都未必能查出什么。
剛剛他向天上的大仙求助了,紙鶴也來自大仙。
如果是別的瑣事,他還不敢勞煩大仙。
可大仙之前特意叮囑過他,與羽鳳仙相關的事兒,不存在小事。若覺得有需要,都可以找他。
羽鳳仙可以瞞過他,卻絕對瞞不過大仙。
現在大仙都說蘿卜道人沒問題,那他肯定沒問題。
“唉,羽太師威壓太盛,弄得我心神不寧,有些疑神疑鬼了。”項梁苦笑。
他也沒任何懷疑,趙真人可是來自神霄派的仙人,有通天手段。
趙真人安慰道:“面對羽鳳仙,疑神疑鬼總比粗心大意、沒有知覺要好。”
大仙的確不會弄錯,不會被“蘿卜道士”蒙騙.主要是剛進入神州時,小羽的手段還略顯粗糙,“蘿卜道人”能騙過普通鬼神。
騙大仙?
當時她壓根沒這種想法。
“九巔,你怎么幫羽鳳仙隱瞞行跡?”
會稽山,極玄大元天。
一座孤峰穿透云霧,獨自沐浴在陽光下。
周圍的山峰大地,盡數被云海遮蓋,不見絲毫景觀,唯有此峰太高,云海也無法淹沒。
云海在陽光下泛起金波,孤峰猶如海中蕩漾的一葉扁舟。
峰頂僅有兩人,一個少年人,一個金發老者。
兩人正在對弈,少年人疑惑看向老者,道:“雖然沒有去西北詳細調查,貧道只略一掐算,也能斷定,蘿卜道人八成就是羽鳳仙的偽裝。”
“是她如何,不是她又如何?‘無崖子’十成十是她呢,可有誰故意將這消息到處亂傳,讓天下人都知道?
她會換身份游戲紅塵,你也會,我也會,仙人都經常這么做。
如果哪天你換了個身份,在人間結下因果。我卻跑到人間到處嚷嚷,讓所有人知道那是你,你樂意不?”道號“九巔老人”金發老者淡淡道。
少年人理所當然地說:“誰敢亂嚷嚷,壞我的事兒,就是故意找茬,與我為敵。我非打腫他的嘴巴不可。”
九巔老人沒好氣道:“那你還問啥呢?‘蘿卜道人’只是她剛進入神州時的身份,明顯與此次天地大劫無關。
這次來吳中,或許有借‘蘿卜道人’試探項梁的打算。
可‘蘿卜道人’沒見到項梁,只與鐘離眜老娘敘舊緣。
與大劫無關,純粹她自己的私事兒。揭破她的老底,肯定會讓她難堪。
可這種意氣之爭,有什么意義?
她現在成了咱們心頭之患,這沒錯。
可她也是仙人,你壞了仙人之間的默契,她難道沒能力破壞潛規則,讓你難受?
真要計算雙方手中的把柄,還是咱們要求著她別壞規矩呢。
她甚至不用干什么,只要把她調查到的龍脈、潛龍,身份全部公布。
比如,當眾大喊——項家有大龍,陳勝吳廣、田家四秀之流,都是為王前驅,是在給項家作嫁衣裳。你猜會有什么結果?”
少年人面色數變,嗄聲道:“你確定,她已經知道項家有天命,將是接下來大劫中的主角?”
九巔老人嘆道:“咱們可以自我安慰——她只能找到龍脈,能確定每條龍脈大小與潛力,卻不曉得項家有天命.
可這樣欺騙自己,有用嗎?
現在誰還敢小瞧她,誰就是天字第一號蠢貨。
老夫甚至懷疑,她知道的比咱們都多。“
少年人驚道:“不可能吧?咱們完成這最后一劫,便要證道大羅,徹底超脫。
她比咱們還厲害,難道她已經跳出五行、不入輪回、真正自由了?”
“她距離‘自由’還遠著呢!”九巔老人一臉不以為然,道:“都什么年代了,還在修煉亂七八糟的上古功法。
她這一世鐵定只是積累福緣。要得道,還得等來世,看誰會賜予她天仙法。”
“她積累啥福緣了?她要是有下一世,下一世必定極慘。
到時候,三界多少神仙,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她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道祖當她師父,都護不住她。”少年人道。
“將來的事兒,誰知道呢?反正現在她高深莫測,不可小覷。”九巔老人道。
“好吧,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現在你替她隱瞞了‘蘿卜道人’的事兒,她會不會還躲在吳縣?
有沒有見過項梁叔侄,有沒有對他們做過什么?
這一樁樁事情,咱們得弄清楚啊!”少年人一臉愁苦。
九巔老人也糾結了、遲疑了,“她應該留了個身外身在吳縣.有沒有躲在某處,觀望項梁叔侄的氣象,老夫無法確定。
她的變化之術,即便不是闡教的《八九玄功》,也相差無幾。
太過精妙,老夫的‘真靈天眼’也看不透啊!”
“那就是《八九玄功》!我找廣成子大仙確認過,是黃龍大仙早年不小心遺留在薊河水府的殘篇。
十分殘缺,只有總綱與第一篇。
理論上不該有今日鬼神莫測的變化之法。”少年人道。
九巔老人冷笑,“不小心遺留,這話你也信?”
“換成別人,我肯定不信。若是黃龍道人.你懂的。”
少年人向他使了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黃龍道人的確性子粗疏,可闡教寶典,何等大事?應該不會唉,不管是不小心還是故意。
現在羽鳳仙的變化之術,連闡教仙人也無法一眼辨認,這是可以確定的事實。
闡教大仙們指望不上了,頂多找他們借幾件法寶。”九巔老人道。
“還借法寶呢!”少年人犯了個白眼,“咱們的名聲,已經被黃安和葉九天了。
借來對付羽鳳仙的法寶,最終全部落入她手,沒大仙愿意借法寶嘍!”
九巔老人無語。
少年人又道:“能不能破解羽鳳仙的變化之術,其實不是關鍵。
關鍵在項梁項羽本人。
若羽鳳仙真正威脅到他們,他們應該靈覺有感。
離開洞庭湖后,項梁一直默運《清心訣》,卻未曾觸動危機靈感,應該還沒被羽鳳仙得手不管她有何計劃,肯定是對項梁不利。
不利之威脅,就該有感。”
九巔老人沉默片刻,道:“通知浮丘公,羽鳳仙又往西邊去了,輪到他們盯梢了。
只要她一刻也不離開咱們的視線,也不怕她搞鬼。”
少年人道:“浮丘公不會離開天柱峰,還是通知王君吧。
他一直在九江看護黥布與吳芮,距離羽鳳仙此時所在的廬江更近。”
“也行。”九巔老人點頭。
王君、浮丘公、鹿鼎仙等,和他倆其實是競爭者。
不過在對付羽鳳仙這件事上,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成為了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