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村在大澤邊上。俗話說靠水吃水,村里的人都是打魚佬,奚涓也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打魚佬。
過去他經常撒網打魚,也曾用下籠子逮過魚,下河摸過魚,用魚鉤釣過魚。
但在大河里踏浪追魚,今天是第一次。
他游得比魚還快,還靈活,輕而易舉捉到一條十斤重的大黑魚。
去掉內臟,隨便在河邊水塘摘了幾朵荷葉,將黑魚裹起來,放在火里燒。
燒熟后,將荷葉與魚皮一起剝離,露出一坨坨鮮嫩的魚肉,撒上細碎的鹽巴,直接開吃,很是鮮美。
帶著師門秦到岸邊,介紹了奚涓母子,又相互行過禮。
小羽、奚涓、師門秦,圍坐在奚涓的“懶蟲書桌”邊,桌上擺放黑魚肉,和三個酒杯。
酒杯與酒水,由無崖子老師提供。
“漳水中原本沒有龍神嗎?”奚涓好奇道。
他先前還打算釣龍魚呢,哪知真龍今天才放進去。
師門秦搖頭道:“我在大秦當御龍使已有八百四十年,連很多偏野小溪、小河,甚至山中深潭,都放過龍。
漳水綿延一千多里,穿過中原好幾個州郡,滋養百萬黎庶,還連接黃河。
如此重要的水系,豈能沒有龍君看管?
只是前些日子,漳水龍君犯了殺劫,被一位強人砍殺,位置空了出來。
所以趙菊花才有機會,拿多年積蓄與人情,換來如今一飛沖天的好機會。”
“龍君被強人砍殺”奚涓略一思索,便驚訝道:“莫非是死在巨鹿澤龍宮,被飛羽仙子所殺?”
師門秦震驚道:“此事尚是朝廷絕密,奚小哥從何得知?”
小羽笑道:“小溪村就在大澤邊上呢,當日龍宮舉行大澤宴,還從周邊邀請了不少有德有福的鄉鄰。
涓兒運氣不錯,跟隨他們村有德望的鄉老,去龍宮見了一場大世面。”
“原來如此!”師門秦恍然。
他再次鄭重向奚涓拱手,“奚兄弟年紀幼小,卻得到飛羽仙子邀請,參加龍宮大宴,定是大才大賢之人,某失敬了。”
先前他對奚家母子禮儀周到,是因為他懂禮。
對奚涓唯一的另眼相待,也來自他的稱呼——“無崖子老師”。
現在他則是真心誠意表達尊敬之意。
能得到飛羽仙子的認可,才能、德行什么的,完全不用懷疑。
“飛羽仙子”如今的逼格已經非常高,偷蟠桃、強殺休各、逆轉北疆天數,大澤中斬殺兩位玄仙、六位上仙、六條龍君.如今神州修行圈子,她就是焦點人物。
另外,飛羽仙子邀請賓客的原因,朝廷已經弄明白了:作為星君審案之見證人。
那種時候能被請過去,在星君跟前充當見證人,一定不是濫竽充數之輩。
“師門先生客氣了。”奚涓立即起身還禮。
“即便漳水河神之位出現空缺,為何是朝廷來此放龍?
如此重要的職位,四海龍王應該不會輕易讓給別人吧?”小羽道。
師門秦有些猶豫。
不過想到奚涓都親自參加過大澤宴,直接知曉了第一手的信息 “無崖子道長可知道,飛羽仙子為何會一口氣殺掉那么多龍君?”他還是試探了一下。
“不就是為了搶奪大蟠桃嘛,聽說飛羽仙子偷空了蟠桃園子,手里有幾百顆九千年一熟的大蟠桃呢!
幾百顆大蟠桃啊,誰聽了不迷糊,不激動?
龍君們雖然手段下作,卻能理解。”小羽很寬宏大量地說。
呃,龍都被她砍死了,龍族的內丹法也被拷問出來,當然大度了。
師門秦頗為認同地點頭,嘆道:“大蟠桃的確容易讓人犯迷糊,趙太后得知消息,立即派人搜尋飛羽仙子的蹤跡,也想要一枚大蟠桃,好長生不死、壽與天齊呢!”
“人之常情,能理解,完全能理解。若非貧道自知實力不濟,也會犯迷糊呢!”小羽笑道。
奚涓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道:“老師,飛羽仙子手中定然是一粒蟠桃也沒了。
別說大蟠桃,連小蟠桃都沒有,完全沒必要犯迷糊。
犯迷糊是在犯蠢。”
小羽驚奇道:“涓兒,飛羽仙子跟你說了什么?她說的話,未必可信呢!”
她的確跟賓客們講述了“羽鳳仙偷蟠桃”的冒險故事,講得栩栩如生、扣人心弦,連鉆進瑤池花園,誤觸絳珠仙子根系的事兒都說了。
可她說自己只從東方朔兜里置換了兩枚蟠桃,他們一定相信?
若所有人都信,趙太后還犯什么迷糊?
事實上,不止是在大澤宴上,她講過自己的故事。
早在年初,神锏太保在長城見過她之后,太一道.至少玉門真人那一脈,一直在替她宣傳:羽鳳仙只從東方朔那偷到兩枚蟠桃,桃子早已吃光,沒了。
可真相廣泛傳播之后,有什么用?
大牙真君、鐘山君他們,到現在還堅信她手里有大蟠桃。
認為她吃了好幾枚大蟠桃,才有如今功力,能將他們這么多仙人擊敗。
他們肯定不蠢,奈何財迷心竅。
大蟠桃的誘惑力太大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都愿意嘗試,都不愿相信羽鳳仙的大實話。
奚涓道:“飛羽仙子講故事時,非常坦誠,承認從戰敗的仙人和龍君那,拷問了很多仙法與靈果。
她若有幾百顆大蟠桃,豈會搶奪仙人的普通靈果?
弟子感覺她是真情流露,真心貪婪,不是偽裝。”
小羽有點囧,也有些惱怒:你個小破孩懂什么?即便是龍宮中的普通靈果,若非我邀請,你也一輩子吃不到。
奚涓繼續道:“另外,弟子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水德星君數落了飛羽仙子很多罪行,可自始至終沒提偷蟠桃之事。”
師門秦道:“小兄弟言之有理,但蟠桃之事可能涉及另一位大能,天庭不好公開追究此罪。”
“哪位大能?莫非‘昆侖君’?飛羽仙子說,她與昆侖君只有一面之緣。”奚涓道。
“我不敢打飛羽仙子的主意,但我也認為,從飛羽仙子嘴里說出來的話,需要審慎對待。”師門秦道。
小羽笑道:“正是此理!誰都明白財不外露的道理。
可飛羽仙子終究與咱們無關,請道友繼續說放龍之事。”
師門秦道:“大澤龍宮一案,之所以死掉那么多龍君,是因為當時很多龍君聚集在大澤召開‘大河宴’。
大河宴上所商討之事,對我大秦朝廷卻是大逆不道得很。
趙太后親自下旨申飭河伯,還剝奪了兩條黃河支流的河神任免權。
其中一條大河就是漳水。”
“喔,這是一種懲罰。”小羽輕輕點頭,又問道:“朝廷賜予白龍趙菊花‘敖’姓,能否得到四海龍宮認可?”
師門秦嘆道:“哪怕人皇春秋鼎盛時,人道能壓制中華神道,可水域與陸地終究不一樣。
人皇的百萬雄師,放進偌大的東海水域,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只要龍王穩住,不貿然脫離大洋,大概也只有天庭水師能鎮壓之。
人皇雖有建立‘四海水師’,卻是人間的艦隊,能征服萬里之外的島國,卻壓服不了萬丈深海中的龍宮。”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繼續道:“所以大秦與四海龍宮有個約定,秦嶺龍窟中的龍種,皆為敖氏之后人。
龍性淫,除了真龍在出生后,會立即得到龍宮認可,授予‘敖’姓。
其余龍魚混血的雜種,如碧眼青龍魚、紫鱗雷光鰻、玉龍黃河鯉、黑鰍劍魚.這些龍魚越過龍門,便可化為真龍。
可如果越不過龍門,敖氏就會將它們放逐五湖四海。
秦嶺龍窟最初只有一條犯了罪的虬龍,關押了數萬年。
后來贏氏龍脈勃發,龍窟內龍氣勃發,秦國人王才開始尋找豢龍氏養龍。
我師門一族不輸豢龍氏,好幾代人都擔任大秦御龍使一職。
所豢養的龍種,最初都是躍龍門失敗、被敖氏龍族放棄的龍種。
無論如何,祂們都是四海龍王的后裔。
而且,趙太后也賜予了他們國姓(趙與嬴是一個祖先,另外,嬴政為贏氏趙政),現在再加個‘敖氏’,絕對不算辱沒了四海龍族。”
“連龍族都沒養成的龍魚,師門氏竟能幫忙養成真龍,不愧是華夏最有名的御龍一族。”小羽贊嘆道。
“祖傳手藝,幸而不曾辱沒先人。而且我們能養龍,借助了大秦龍脈中的龍氣。秦嶺的祖龍之氣充足,所以才能養出這么多真龍。”
師門秦面有歡喜與傲然之色,嘴上卻不斷謙虛。
奚涓好奇道:“師門大人養龍成功后,龍魚所化之真龍,都要放走嗎?”
“嗯,這是古來之傳統,也是人王養龍的目的。養成真龍,放在自己疆域內的江河湖海中,就能聽從朝廷旨意,盡量保證大江兩岸風調雨順。
一國之根基,在于農耕。
保證了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自然國運昌隆,江山穩固。”師門秦道。
小羽嘆道:“人主的想法很好,可他們低估了龍族的繁衍能力。
位置稍好的神位,連四海龍王的子孫都搶不過來,哪輪得到朝廷豢養之龍?”
師門秦搖頭道:“道兄只看到現在龍族子孫旺盛,卻不知在太古時期,龍族子嗣艱難、幾乎絕種。
甚至在上古三皇五帝時代,龍族數量也不多。
很多尊貴的古龍皇族、王族,還逃亡四極八荒,成了野龍。
他們失去了族運和天眷。
后來敖氏被天庭收編,幫天帝在人間組建了水系神道,借助我人族之龍氣,才龍性勃發,龍根重新生機勃勃,變得很能生育.其實也不算子嗣繁多,主要是龍族長壽。
比如東海龍王敖廣,活了幾百萬年,哪怕一萬年生一頭真龍,家里也該有幾百個太子。
可整片神州大地,也只有四海五湖、八河四瀆、三江九派.一個蘿卜一個坑,能安排龍君的神位有限啊!
如今神州的神位,早不夠分了,龍族開始向外發展。
在神州之外的蠻邦,也能見到敖氏龍君了。”
小羽聽聞此言,立即想到了翟家二狗子,烏頭龍將軍。
翟二狗說西海龍王讓他托生到黑龍河畔的天門鎮,有謀劃薊河水府古龍傳承的心思。
可薊河水府事件早已結束,烏龍將軍廟依舊香火鼎盛,還有發展壯大的趨勢。
再考慮到巴蛇大神的詭異之處——將黑龍河的河神神位,都扔在薊河水府,讓別人去繼承。
一旦巴蛇大神跑路(飛升),化龍江、黑龍河這兩條西沙域最富饒的水域,將屬于誰?
當然,小羽肯定會說:一切都屬于她干兒干孫子們。
可西海龍王似乎不這么想。
一條大河邊上,哪能建造兩座龍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