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陰謀與陽謀
人皇政還活著時，匈奴是秦朝藩屬，頭曼單于被冊封為“大秦的”代王。
代邑城便是他的封地，城中有代王府。
匈奴人游牧為生，牧民們幾乎全部都在關外。
他們最主要的活動區域，距離長城都有千里，而頭曼的府邸卻在關內的代郡。
大秦朝廷抓住頭曼、遙控匈奴的意思，非常明顯了。
所以匈奴的頭曼單于，是先悄悄溜出代邑城，返回北方大草原后才敢舉兵造反。
如今代王府成了李信的“將軍府”。
小羽見到了老將軍和他孫子萬徑侯李光，沒見到蒙毅。
蒙毅此時正在居庸關。
見了面，李光干脆利落地跪下，給小羽磕了三個頭。
小羽攔都攔不住。
不僅李光磕，穿著鎧甲的李信也要彎腰頓首，向她行大禮。
“萬徑侯就算了，我的確僥幸救了他的命。可李老將軍如此重禮，我哪里承受得起？”
如果小羽真是修行千百年的“昆侖煉氣士”，年紀遠比李信要大。
不考慮其它，單單她救了他孫子這一點，她便完全承受得起他的大禮。
可飛羽仙子是羽鳳仙偽裝的。
羽鳳仙此時才二十冒頭，李信卻兩百多歲了。
連蒙毅這個主帥見了他，都得尊稱一聲“李老將軍”。
今天她受了他的大禮，明日羽鳳仙的身份曝光，她不是自找尷尬嘛！
李信卻不曉得她年紀“幼小”，正色道：“無論是先前在雁門關滅匈奴，還是這一次奪回居庸關，蕩平三十萬東胡精銳，仙子都居功至偉。
哪怕不為了小孫李光，讓李某代表北疆千萬黎庶，向仙子表示感激，也是理所應當，仙子完全當得起這幾拜。”
小羽還是不愿折自己的福氣（聲譽），道：“表示感謝的方法有很多，若有酒宴，老將軍敬我兩杯就行了。
若之后有空閑，再容向老將軍我請教些兵道上的問題。
前兩日見李老將軍用兵如神，近乎于道，著實有些震驚和仰慕。”
“當然有酒宴，昨晚有，今晚也有！至于兵道上的問題，仙子若有疑問，李某知無不言。”李信開懷笑道。
他不再堅持行大禮（頓首），只站著朝她行揖禮：抱拳鞠躬。
除了李信祖孫，以及雁門關熟識的仙友，現場還來了四五個陌生的神州仙人，若干秦朝將領。
他們都對“傳說中的”飛羽仙子十分好奇。
在見禮的時候，好些人還直接表達了欽佩與感激。
等相互見禮畢，眾人分賓主落座，李信先開口。
他將昨日的戰果、目前的局勢，大致講了一遍。
很顯然，這主要是講給小羽聽的，其他人昨晚便曉得了。
三十萬東胡人，當場被砍殺十萬眾，追擊過程中又屠狗宰雞般殺了十多萬。
大概有兩萬多人死在沖擊長城的過程中。
算上今日的斬獲，逃走的東胡勇士依舊有一萬多人。
最終有多少能活著逃回赤峰王庭，不太好說。
按照原計劃，明天、后天秦人肯定要繼續追殺。
但時間拖得越久，追殺效果越差。
沒辦法，這是個擁有仙武和神通秘法的世界。
隊伍被沖散，對個體戰士而言，并不是世界末日。
只要逃出戰場，擺脫追兵，活下來的幾率非常大。
秦軍自己的傷亡也不小，蒙毅部與代邑城的秦軍傷亡加起來，超過三萬。
在李信講述雙方損失時，小羽一直在悄悄拿眼去看在座的神州仙人。
——這群家伙是真的不肯插手“凡人的爭斗”啊！
但凡仙師們出手，哪怕不追擊，只是站在長城上釋放仙法，東胡人也絕對逃不掉一個人。
但凡仙師們出手，秦軍占據那么大的優勢，死傷不可能超過三萬。
秦軍一方的神州仙師，太守規矩了。對方不出動仙師，他們堅決不動。
也即是說，在最高端的仙人戰場上，秦軍這方一直在被動防御。
小羽忽然有些理解，為何李信見到她，便要頓首下拜了。
老將軍是真的激動，真的感激。
等李信講完戰場上的事兒，小羽便主動開口，講述大戰之后，自己昨晚的經歷。
“昨天上午，大戰剛開始呢，我便見到龍陽老魔打算逃跑。”
只這一句話，便讓現場好幾人表情奇怪。
小羽掃視一圈，確定表情奇怪的人，都知道龍陽老魔就是她。
人不多，也就李信與幾位神州仙師。
就像居庸關外數萬蒙家軍中，只有蒙毅曉得“龍陽老魔”是暗間。
整個代邑城，二十萬秦軍中，僅有統帥李信，曉得龍陽老魔的真正身份。
倒不是這個世界的諜報人員都素質高。
事實上，作為小羽接頭人的蘆凌子、長春散人，并不了解軍中的諜報工作。
他們嚴格保守她的身份秘密，純粹是身為仙人的見識與謹慎。
這個世界有先天算術，仙人能心血來潮、可以卜卦，更別說人間、陰間還有鬼神巡查。
人生一念，天地悉知。
凡人守不住自己的念頭，讓他們知道了，幾乎跟泄露天機沒啥區別。
暴露了飛羽仙子的身份，會要了她的性命，能不慎重嗎？
“拔山王攔住了龍陽老魔，兩人離開戰場，躲在樹林里嘀咕了一陣子。
后來我拷問了龍陽老魔，知道他見東胡要完蛋，打算悄悄離開。
拔山王得知他是個擅長水法的魔蛟，拉攏他到自己的金鵬王朝擔任海濱大將.”
將飛羽仙子與龍陽老魔的身份區分開，之后故事便順暢多了。
除了大滅爸與龍陽老魔的鯤鵬血脈不能說，她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拔山王與雪山老祖之所以窩里斗，是因為雁門關與代邑城兩場大戰，讓匈奴背后的老妖放棄了‘胡人部落聯盟’這個大戰略，改為匈奴一統中原之外的天下。”
李信表情糾結，道：“如果匈奴真的改變戰略，之后幾年，我們會輕松不少。
可一旦讓匈奴完成大統一的戰略，我大秦北疆.”
幾位神州仙人也是眉頭緊擰。
如果在八年前，人皇政剛駕崩時，僅有頂級大仙大神提前知曉“大秦將滅，胡人南下，中原爭霸，攏共三十年天地大劫”的天數。
可如今八年過去，連“凡人”李信，都聽說過這一天數的完整內容。
他只是身份特殊，心里知道也不能說。
在場的幾位仙人知道的更多。
中原爭龍，誰與誰爭、誰勝誰敗，三界之中能掐算一二的非常少。
但這幾位仙人都知道大秦滅亡后，中華依舊會有持續十幾年的動蕩。
這一點，他們都十分肯定。
等幾年后，匈奴完成大統一，而中原進入最動蕩的時候，神州的力量還不如此時茍延殘喘的大秦，那不是要完蛋？
小羽問道：“你們可有找到軻比能？”
蘆凌子搖頭道：“只見到黃風尊者的尸體，他中毒而亡，不曉得陰神可有逃脫。”
李信眸光微閃，若有所思道：“飛羽仙子故意放走了軻比能？”
小羽道：“算是吧，我見龍陽老魔放過了他，也覺得軻比能活著回到赤峰王庭，或許能讓東胡茍延殘喘個一年半載，便沒理睬他，只砍了龍陽老魔的腦袋。”
李信沉吟半響，偏頭對副將道：“去通知蒙將軍，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鳴金收攏關外的馬隊。
還有長城上的守軍，也都撤下來。今后只追殺依舊在關內流竄的東胡人。
若他們翻過長城，就不用理睬了。”
一個叫“周叔”的將領說道：“拔山王如今死了，胡人的大戰略確定會改變嗎？”
青陽真人道：“拔山王可做不了匈奴的主，他在替北冥妖神辦事兒，只能算北海妖邪們的代表。”
李信拍打自己腦門，苦笑道：“先前咱們還在為剿滅東胡三十萬大軍而狂喜。
如今看來，卻是高興得太早了。
早知道匈奴有這種打算，直接放軻比能回去得了。”
又一青年將領“柏直”激動道：“將軍您這說的是什么話？東胡人血洗代郡、上谷數十城，殺我大秦子民百萬。
此乃血仇，吾等誓與之不共戴天。
別說放走東胡三十萬人，末將只要想到軻比能那雜種還活著，也明白應該讓他回赤峰，可心里還是不好受。”
李信嘆道：“我自己何嘗不痛恨東胡、不對軻比能咬牙切齒，可局勢演變至此，如之奈何？”
“八年前，我秦軍還兵鋒所指，所向披靡。短短八年，北方戰局竟糜爛至此，匈奴人竟要統一所有胡族了。”其余將領皆面有悲憤和無奈。
蘆凌子見小羽神色輕松且淡定，仿佛成竹在胸，不由心中一動，主動詢問道：“飛羽仙子向來足智多謀，如今對匈奴的新戰略，可有什么想法，能否破解之？”
此言一出，無論仙師還是秦將，都將目光投向小羽。
眼含期待的不是沒有，但大多都露出懷疑之色。
飛羽仙子的神通和膽魄，他們了解她的大概事跡后，都是極為佩服的。
可他們同時也曉得，飛羽仙子乃昆侖清修之士，對南瞻部洲近年發生之事不太了解。
而且，匈奴的大統一戰略，是堂皇霸道，非陰謀詭計，自然無法用陰謀破解。
小羽笑道：“的確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李信立即道：“愿聞仙子高見。”
小羽道：“近些年，諸多胡人部落之所以突然崛起，與他們王庭誕生的龍脈有很大關系。
有了龍脈，且不說國運的凝聚，與上天之眷。
一定會有很多左道之士，妄圖借助人道氣運修行，或消除身上的惡業，而選擇去扶龍庭。
過去他們巴結不了上邦天朝，胡人王國肯定不會嫌棄他們。
有了那群奇人異士甚至左道仙人加入，無論練兵還是治民，胡人的國家體制都能迅速建立并健全。
更別說仙人的神通秘術，能帶來真實又直接的戰場實力加持，配合胡人鐵騎所向披靡。
所以說，胡人對中原之威脅，驟然提升的根源在奇人異士。
那咱們便安排一群道友主動北上、或西進，加入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胡人部落。
咱忙主動幫助他們內斗，拉長戰線，拼命死斗。
不到鮮血流干，一定不死不休。
嘿嘿，奇人異士能極大增強胡人部落的實力，但國之根基，始終是國之百姓。
只要他們如東胡一般，遭遇幾次精壯盡喪的大戰，無論誰勝誰負，都會幾十年緩不過氣來。”
“嘶，好歹毒的計謀！”
蘆凌子剛驚嘆了一聲，又連忙改口，“貧道是說此計大妙，仙子高明！”
李信表情糾結道：“飛羽仙子的這條妙計可安天下，依此法而行，最好的結果是不用我大秦做什么，胡族自己便在內耗中流干元氣，再也威脅不到中原。
即便是最不如人意的結果，也能延緩匈奴統一胡族的時間，能讓中原緩口氣。
只是執行上.”
他掃視包括小羽在內的所有仙師。
別說他李信了，如今的大秦朝廷，都沒法完美執行這一計劃。
必須要神州仙人牽頭，選一大批自帶干糧且不怕死的“義士”。
“哎，我們不該在中堂討論這件事！”青陽真人唉聲嘆氣道：“此計無論執行與否，都不該在人前公開談論。消息傳出去，胡人知曉了，肯定會戒備呀！”
小羽幽幽道：“此計看似陰謀，其實也是陽謀，不怕他們知道。
如果諸位道友最終不能執行此計，或者派出去的人數量不足，無法掌控北方全局，還不如主動將這條消息泄露出去呢。”
蘆凌子驚疑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