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后。
堂內已看不到李銳的身影。
幾人面面相覷。
周霆望著爽快答應,然后笑瞇瞇離開的李銳,一時間竟有些沒底,打破沉默:
“你說他會不會是緩兵之計?”
這么大一塊肥肉,說丟就丟。
當真是舍得。
試問這種事若是發生到自己頭上,就算最后還是要認栽,但至少也不能反抗都不反抗,甚至還笑著就認了。
這不禁讓他懷疑,李銳會不會是動了其他的心思。
石舟和白靖并沒有回答,只是瞇著眼睛望著李銳離去的背影。
許久之后。
石舟才緩緩開口:“應該不會有詐,就算他拖得過今天,以后也還是一樣,今日之局,誰來了都是一樣。”
平心而論。
若是他處在李銳的局面,也是一樣束手無策。
能怎么辦?
對手無論實力還是背景都強過自己,根本無解,而且這一次他們瞄準的是妖獸生意,可再沒鐵狂給撐腰。
李銳最大的靠山也就是姜臨仙。
一個華清宗而已,他們還真就不放在眼里。
石舟思來想去,覺得也只能如李銳這般低頭認栽。
至多就是沒辦法做到如這般灑脫,畢竟是苦心經營的生意,肯定費了極大的心血,現在每天賺的銀子讓他們這些大宗都眼饞,竟然說放棄就放棄。
‘是個人物。’
他心中暗贊,自己還是有些低估了李銳。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李銳這等心性,要是放在亂世,必是一代梟雄,只可惜,生在了虞國這等太平盛世。
也算是生不逢時?
石舟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笑。
‘管他英雄梟雄,反正今天這個生意是吃定了。’
就算李銳有詭異,見招拆招就是。
堂堂大宗,還能被一個小小天地盟牽著鼻子走?
他站起身,對著縣丞鐘正抱了抱拳:“鐘大人,說好的東西今日便會送到貴府府上,告辭。”
說罷。
石舟就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心情頓覺舒暢。
他尤還記得,李銳打了他的人,叫他在神兵山莊丟了大臉。
之前在李銳身上吃的癟,現在是盡數吐回來。
“李老哥,咋樣?”
譚虎站在外邊,看到李銳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剛才他可是瞅見縣衙大堂里邊的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生怕李銳在里邊吃了虧。
李銳呵呵笑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能出什么事。”
名聲是個好東西。
特別是對于這些大宗,更是看重,就算要搶,也是以勢壓人,再不濟,也要找個無人的地方躲著做,不至于干出光明正大害人,更不說還是害朝廷命官這種蠢事。
聞言,譚虎這才放下心來。
“哦,沒事呀,沒事就好。”
他一路跟著李銳出了縣衙。
剛出縣衙。
就看到梁河小跑著走上前:“師父,咋樣?”
李銳微微一笑:“今日他們應該就會把貨給送回來了。”
梁河松了口氣。
“師父出馬,果然沒有辦不好的事情。”
但李銳接下來的話,卻讓梁河傻眼:“對了,這次走商,帶著神兵山莊、道玄宗還有百戰門的人一起去,帶他們見見普達。”
普達正是刀陌介紹的妖獸販子。
在巫國名聲很大。
天地盟妖獸生意的貨源都是普達給的。
給三大宗和普達牽線搭橋,不就是把妖獸生意拱手送給三大宗。
梁河漲紅了臉:“師父.”
李銳笑著望向梁河:“怎么,覺得憋屈?”
梁河別戳中心思,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是,有點。”
為了走商一事,他可是沒少花心血。
現在說讓就讓,一時間難以接受。
“憋屈就對了,咱又不是皇親貴族,能賺到一點兒是一點兒,開門做生意的哪兒能受不得委屈。”
梁河沉默。
許久之后才開口:“師父教訓得是。”
李銳呵呵笑了笑:“好了,去辦吧。”
望著梁河離開。
譚虎這才開口:“李老哥,你要是需要,我認識些刀客,不說別的,敲幾個悶棍出出氣也好。”
他是曉得李銳天地盟的生意。
一開始他還真以為沒事,沒想到李銳就進去這么一會兒,被三大宗剜了一大塊肉。
是他肯定心疼死了。
‘要不說是我大哥呢,就是穩得住。’
李銳翻了個白眼:“你可別給我惹事。”
真當那些大宗是能隨意招惹的?
然后就背著手向著市貿司走去。
今日之事就只能這么辦。
他不姓龍也不姓葉,更不是位面之子。
既沒辦法召喚來隕石把石舟三人給砸死,世間也沒那么多錦囊妙計。
老老實實認了,才是正常的路子,三個大宗都聯手,認個慫不丟人。
雖然他身后有一個龍庭之主撐腰,但要是事事都以此為依仗,遲早要出事。
關鍵還要靠天地盟自己。
他之所以讓三大宗進場,一是為何擴大妖獸生意的市場,二則是存了磨礪天地盟的心思。
自打做妖獸生意,他就曉得天地盟不可能一家通吃。
就算有搭了皇帝的線,但天地盟自己的實力沒到那個份兒上。
能一家坐這么久,都還要多虧了上次神兵山莊吃癟,讓其他幾個大宗一時間摸不清底細。
看事情就要多看得到什么。
否則一心就只看失去的,可不就是日日煩惱。
而且無論是天地盟還是他其實已經獲得了遠超自身的好處,應該知足。
這是李銳當馬夫幾十年得出的經驗,簡單來說,就是苦中作樂。
可是門重要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突破到了五品,已經有和大宗做生意的底氣。
只是缺少一個適當的機會顯露而已。
有實力作為依仗,自然不慌,反正現在失去的,以后都能拿回來。
說到底還是實力漲了,心胸自然也就開闊。
當天晌午時分。
天地盟的貨物就被縣丞鐘正安排送了回來。
甚至還特意囑咐手下當眾上門賠禮。
可謂是給足了面子。
一些看熱鬧的勢力見此,也都打消了落井下石的念頭。
沒看縣衙都奈何不了天地盟,最后都要陪笑,更不用說是他們。
鐘正當然不是真怕了天地盟。
而是想要李銳手中的赤鱗魚,事情雖然是他干的,但本質上是三大宗和天地盟的事情,尚且有緩和的機會。
“他是真的很想要赤鱗魚。”
李銳望著甚至有些討好的縣衙官差,嘴角微微揚起。
有所求就好。
要是無欲無求,他還怎么拿捏?
不僅是縣丞鐘正,石舟三人也是一樣。
主要不是與世隔絕的隱宗修士,總能從其他方面突破,大宗他惹不起,也不需要招惹,只要拿捏住派駐清河的長老就行。
大宗惹不起,還對付不了一個五品,有妻有子,有親戚宗族,還有徒弟的江湖武者?
李銳對此還是有些把握。
生意上的事情,沒必要全都是打打殺殺。
多不吉利。
李銳瞇眼笑著:“對了,小河,你從庫里取些銀子去趟天機閣,查查道玄宗白長老和百戰門周長老的底細。”
“好。”
梁河點頭。
天機閣,是虞國聞名的情報販子,情報網遍布天下,可就是收費忒貴。
李銳之前已經買過石舟的情報,而且他有鐵狂的關系,不愁辦法,但另外兩人就需要多花些心思。
一想到幾千兩銀子就要花出去。
不禁感嘆。
無論在什么時代,信息差永遠是最值錢的東西。
三大宗是進場了不錯。
可真以為如此就能將天地盟踢出局?
黑夜,參軍府。
“徐前輩。”
姜臨仙望著院子西邊房間亮起的燭火,敲了敲門。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看到門后的徐玄,姜臨仙臉上少見的露出無奈:“前輩可算是回來了。”
徐玄站在門后,嘿嘿笑了笑:“你小子反應倒是快。”
姜臨仙:“前輩,咱們不是說好了,我派人去打探就行,怎么還自己去了。”
要是徐玄在蠻骨城被九魂法王打死,都不知道怎么跟那位顧監正交代。
不過。
徐玄雖然答應不莽撞,但就在清河呆了兩天,然后就背著他出了城,直到現在才歸來。
‘難不成還真有老小孩的說法?’
姜臨仙胡思亂想著。
他怎么記得以前的徐玄可是素有穩重之名,臨到老了,反倒沖動起來。
“閑不住,就去蠻骨城看了看。”
“進來吧,正好有些話要與你說。”
徐玄側過身子。
聞言,姜臨仙走了進去。
徐玄示意姜臨仙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對面,緩緩開口:“九魂法王確實就在蠻骨城中,不過昨日,老夫看到他出城了。”
姜臨仙雙眼微微瞇起:
“出城?”
徐玄點了點頭:“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進了云州,看方向,是奔著清河而來。”
姜臨仙心頭一沉。
九魂法王,地仙強者。
屠城,掀起血海都并非難事。
清河,危!
徐玄卻有些興奮的望著姜臨仙:“這是殺他的絕好時機。”
姜臨仙沉默。
他并不覺得自己再加上一個天人五衰的徐玄能殺死一個正當年的地仙。
徐玄呵呵笑了笑,不再說九魂法王:“當真是后生可畏,一個你,一個小顧,都是謫仙之資,叫人看得自慚形愧,羨慕呀”
姜臨仙曉得。
徐玄口中的小顧就是問仙樓的樓主,現在欽天監的監正,顧長生。
以長生為名,足見其志向之高遠。
雖然他與顧長生其實只見過一面。
顧長生的絕世才情,即便是姜臨仙也覺得驚艷。
徐玄繼續說著:“小顧他很看好你,說天下同路之人三個半,你算是半個。”
姜臨仙靜靜聽著。
顧長生認可的半個,已經足以讓天下英杰羨慕到嫉妒。
因為其他三人皆是天下三甲,世間絕頂的人物。
“前輩.”
姜臨仙正要開口,卻被徐玄抬斷:
“要殺九魂法王的,是我,也是小顧。”
“出京城的時候,他特地請我做一事,為此那小子還給我鞠了一躬。”
一想到顧長生那小子給自己鞠躬,徐玄笑聲更大。
“他求老夫給你當磨劍石。”
聽到磨劍二字。
姜臨仙微微皺起眉頭。
徐玄臉上的笑容更多,甚至有些癲狂:“老夫也是倒霉,問仙樓這么多功法,我偏偏就選了黃庭玄經,天生就是給人做磨劍石的命。”
“你這把劍,還真就只有老夫能磨。”
姜臨仙瞳孔微微收縮。
他瞬間明白。
哪里有什么底牌殺招。
底牌就是徐玄自己,又或者說是他,姜臨仙。
徐玄眼中迸發出火熱:
“時間不多了。”
“老夫今日便助你登仙!”
他徐玄自己成不成仙無所謂,只要世間有仙便成,否則為了偏要翻黃庭 還不是愿世間天驕皆可登仙!
霎時,有金光大作,似有龍鳳交鳴。
市貿司,一間店鋪后院。
綾羅夫人抬頭望著天邊月色。
皓月東移。
“時辰差不多了。”
她緩緩開口,有些薄削的唇角微微上揚,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這時。
袁高走了過來:“法王已經來到城外十里,你打算怎么做?”
他望著眼前的妖艷女人。
還有三天,安寧衛就要回營。
聽到九魂法王已經來到清河,綾羅夫人心情更好。
“袁長老,差不多該出發了。”
綾羅夫人笑吟吟的朝著門外走去,兩人一路來到城外山中。
出現在袁高眼前的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妖獸。
妖氣沖天!
他望著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
綾羅夫人笑聲更加嬌媚,甚至有幾分癲狂:“當然是攻城。”
哪有什么妙計,她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好了以勢壓人。
別人不敢。
她一個巫國的反賊有什么不敢的!
望著綾羅夫人,袁高喃喃:
“瘋了,這娘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