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宏光 第二十九章 截拳
“截拳道”的意思,是阻擊對手來拳之法,截擊對手來拳之道。
截拳道倡導搏擊的高度自由,這本身是一種戰斗哲學,而不是武功招數。
在敵人出手時去攔截攻擊,像流動的水一樣化解攻勢,打出迎擊暴擊——
——這一點在羅平安和五柳大圣的搏命廝殺環節偶有發生。譬如五柳拿到金剛降魔杵以后,受到三千六百斤兵器之拖累,無法自然而然的揮動武器,出手速度也慢了下來。平安就有了施展截拳的空間。
原本龍樹金剛六臂法相,平安看不清五柳的攻擊動作,但是換成這金剛降魔杵的劈棍掃棍——這法寶本來就是平安的東西,他對降魔杵了若指掌,自然能測算距離,能打出迎擊暴擊。
而這個迎擊為什么會產生暴擊?在天淑師父和武寰師祖的輪番調教下,剛拳勁的講義解釋了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出拳去打人,至多能發揮出自身的臂力、腰力、腿力,加上渾身一筋運轉真元去傳導力量,也僅僅只是一人之力。
在變化多端的動態搏殺環節,截拳迎擊產生的效果好比兩個人的全力發勁,對來的攻擊也會變成難以操控,難以掌握的武器。
這就像兩臺車逆向行駛,它們相撞時產生的破壞效果至少翻兩倍,算上兵器自重和沖鋒蓄能,或許三倍、四倍不止。
但是今天要講的不是功夫神通,而是陳富貴總管的截拳化勁——
——話說猰貐兄弟在兩儀仙盟懲惡使者那里領命作妖,奉旨吃人,第一站便是蟐山坳的大釜鄉。
正月十六剛過元宵節,兩條虎身龍首的靈獸乘著騰云踏空飛奔,靠近馬骨河流域就發覺不太對勁。
恰是新年以后好做工的時節,到了晌午時分卻見不到炊煙,不免讓契陀羅大哥內心生疑,恐有埋伏。
“老弟!等等!”
兩頭幼龍跌進蟐山坳,在盤山路一處亂葬崗躲了起來。
契伯達問道:“大哥,怎么了?”
龍獸兄長左顧右盼,鼻頭聳動去嗅風,心里起了怯意。
“懲惡使要我們來大釜鄉吃人,至少吃夠一千四百人...”
契伯達興奮的刨泥擺尾,嚷嚷著:“沒錯!”
“也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這么個武靈真君...”契陀羅神態嚴肅,兩眼透出凝重之色:“老弟,你要想清楚——那是打死彭祖灣三圣的合道尊者,懲惡使者還要我們接著作惡作妖,情況和以前不同了。”
“不同了?”契伯達的腦子不如大哥好,依然搞不清楚狀況。
契陀羅語重心長解釋道:“要行善事,傳善法,就要我們來呼風喚雨傳播災害,再來一兩個仙人,裝模作樣把我們打發走——這便是功德。”
“然后呢?”契伯達追問。
契陀羅:“這一回可沒有裝模作樣,沒有功德了!武靈真君真的會痛下殺手。”
契伯達大驚:“他敢?!大哥,你我都是仙盟引介舉薦的靈獸...”
“彭祖灣三圣還是仙盟發仙官服,配了誥命牒的地方山神。”契陀羅冷笑道:“這三兄弟已經死了倆,剩下一個估計也活不長——你要掂量清楚呀,老弟。”
“一個月幾千斤靈石?你玩什么命呀?”
“四象仙盟突然派來這么一個武靈真君,搶了武靈山和佩縣,估計早就和蟐山坳地區的鄉民通過氣。”
“掌門宗主和開府總管不在山上忙活靈脈的事,卻要去照顧凡俗百姓的基礎民生——他們根本就不是兩儀仙盟的援兵,準備長期住下,要從下至上慢慢重建武靈山。”
“懲惡使者要我們去試探武靈真君,無非就是希望武靈真君能重新和兩儀仙盟掛上關系,照著仙盟的規矩交錢買地——否則以后的路他越走越窄,麻煩也越來越多。”
“這一回是蟐山坳的難民,下一回是什么?是王母江的洪災?是燕子巢平原大旱?是熱風野火?是瘟疫饑荒?再請更強的靈獸來作妖?”
“哦...”契伯達明白了:“反正就是要他懂事!”
“沒錯,就要他懂事...”契陀羅低聲說:“我們身上這件衣服,這些具裝鐵鎧流蘇銅鞍,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是兩儀仙盟的靈獸。”
“可是在武靈真君眼里,我們就是妖魔,你仔細想想,上一回天魔災年,為什么仙盟要斷了武靈山的靈脈?那還不是這個門派有問題...”
“是呀!”契伯達惡狠狠的罵道:“或許和異魔斗得發昏發癡,看誰都像妖魔了!這樣不明事理殘忍好殺的魔門,留著有什么用?”
“總而言之,懲惡使不會管我們的死活。”講到此處,契陀羅口鼻生煙:“你可把招子擦亮些——如果大釜鄉已經沒有人了,鄉民早早遷居,此事就這么算了。”
契伯達急了:“大哥!完不成懲惡使交代下來的事...”
“總比丟掉小命強,可以拖嘛!”契陀羅一爪子拍在老弟腦袋上,要老弟清醒一點:“你聽聽懲惡使說的什么話?”
“如果武靈真君打死我們,就是和兩儀仙盟作對。”
“那個時候,他再去喊揚善使者助陣,傳喚仙尊來幫忙誅邪。”
“他一個化神強者,有劍蓮分身保命,神通法寶哪一樣不厲害?見到武靈真君還要夾著尾巴走——我們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兩條狗!”
“往蟐山坳走這么一遭,腦袋已經不在脖子上了,傻弟弟呀!”
“你還在那里[給他點顏色瞧瞧!那就給他點顏色瞧瞧!]——你要給誰顏色?”
契陀羅說一句,就往老弟腦袋上拍一下。
“大哥...”契伯達低聲說:“你說拖?怎么個拖法?明明是殺人吃人,湊不夠整數,懲惡使要發飆的!”
“懲惡使太想進步,太想升官了...”契陀羅嘆了口氣:“這西北買賣地皮的生意,都要靈獸開路,妖魔協助,哪個國家不愿意,就有各種各樣的災難——仙人來幫忙驅逐妖魔,馴服靈獸,化解災難,生意才做得好。”
“地皮也賣光了,沒有幾件肥差事能落到懲惡使手上,他要拿我們的命,給武靈真君定罪呀...”
“如此一來,武靈真君殺了我們兩個仙盟欽差,太乙玄門就成了土匪惡霸,懲惡使帶頭剿匪——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懂么?他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計策,你還怕他?敬重他?”
“不,老弟,你應該恨他,他把咱倆的腦袋當成功勞,要換來武靈真君的人頭,借仙尊之手剿滅妖道,換到更大的功勞。”
“這...”契伯達終于想明白了,經過大哥這么一提點,似乎事情變得復雜起來,它只是一個領命辦事的小嘍啰,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仙盟要它吃誰,它就吃誰。
龍獸大哥往馬骨河方向多走了幾步,盯著遠方的云層,依然沒有炊煙飄出來,這大釜鄉肯定提前收到了武靈山方面的消息,人肯定吃不得了,貿然進城恐怕會把小命賠進去。
“我說能拖延,就一定有拖延的辦法。而且要兩全其美,誰都不能得罪。”
大釜鄉的鑼鼓街,鄉長和地方水關總兵跟著陳富貴在田埂之間晃悠。
富貴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對村鎮進行了摸底考察,打死五柳大圣是鐵板釘釘的事,至于后來怎么辦——他早有準備。
如果說電詐兄弟設計殺死五柳大圣只是第一步,那么靠近大釜鄉是第二步,這里有王母江支脈馬骨河最大的赤鐵礦,伴生的鋁礦銅礦數不勝數,緊靠七十二峰的銅河縣和佩縣,是烏鶇國屯兵的天然要塞。鄉鎮雖然沒有多少人,算上流動人口,在農忙時節也不超過兩千人口——但是周邊的村鎮卻駐扎著八個大兵營,圍繞兵營的衍生產業養活了六萬多人。
零零散散的小村子小驛站數不勝數,或有兵員在地方成家立業,服役期過上告老還鄉的生活了。
聽說彭祖灣三妖王死了兩個,鄉長的水關總兵自然不敢怠慢,這七天來,鄉鎮連續頒布了幾條法令,都是賞罰分明的奇怪規矩。
要鄉鎮集市人口晝伏夜出,白天有禁足令,晚上出工做飯,按時完成就獎勵米面糧油和柴禾,湊滿三天可以領兩百銅子。
本來冬天就是農閑的時候,日夜顛倒的作息對于百姓來說沒什么大關系,也就是幾戶曬小鹽,做肉干生意的主顧不怎么高興。
陳富貴早就料到兩儀仙盟會找大釜鄉開刀——
——原因也很簡單,這地方的鐵藝匠人太多了,幾乎家家戶戶都懂一點煉鐵制器的辦法。銅河縣往七十二峰去個四五里地,就是另一個跟著武靈山一起覆滅的門派,它叫玄奇靈寶閣,或是玄奇機關坊。
聽上去這個門派很小很小,有種螺螄殼里做道場的嬌貴感覺,本應該與武靈山并在一起,或是武靈山的一個分門別院。
武靈山的道藏有太極真武劍為主的一系列劍修神通,玄奇坊就是武靈山的一個外包公司,方便與兩儀仙盟做生意——來料加工都在這里,把外地采購來的材寶留在大釜與銅河,再到玄奇坊生產,最終成品交到武靈山的靈寶閣。
大釜鄉屯兵的原因也找到,不是防天魔,也不是防匪盜。
烏鶇國和仙盟,防的就是武靈山,要用凡人軍隊來監視武靈山修行人的動向,偵聽民間風評,如果太乙玄門有以武犯禁大舉擴張的意圖,大釜鄉就是第一個哨站。
百年以后,武靈山已經冇了——
——大釜鄉依然是一塊風水寶地。
“仙家,仙家...”鄉長胡子花白,憂心忡忡的說:“依您說的,要鄉民晝伏夜出,是為了躲妖魔災難——可是妖魔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進攻大釜呀?”
“這你就不懂了吧?”陳富貴搖頭晃腦振振有詞:“我和師兄去佩縣斬妖除魔,哪個妖怪害怕太陽?五柳大圣還敢坐進佛龕里,在夜晚行動的小妖小怪你們不怕呀,有軍隊保護你們——可是這些見得陽光,上得臺面的靈獸,它們吃起人來又快又狠。”
“要我說,我佩縣還有幾百間單元房,你這個大釜我算過,不過四五百戶人,不如舉家喬遷,趁著太陽好,趕緊走吧。”
總兵一聽,臉色陰沉下來——
“——陳總管,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陳富貴:“不當講,別講,把嘴閉上。”
“好的,我不講。”總兵不過是一介武夫,面對仙家的武力訛詐,他根本就還不了嘴。
“您二位放心,只要照著我說的做,識趣的妖魔絕不敢進大釜鄉,這里已經變成一座奇怪鬼城了。”陳富貴拍胸脯保證:“白天不見人煙,夜晚燈火熠熠——公雞都跟著月亮來打鳴,別說惜命怕死的修行人,妖魔來了也得掂量掂量。”
“要是...”鄉長一副苦瓜臉,已經被陳富貴嚇住——
——這兩位神仙打死了五柳大圣,肯定驚動仙盟。
兩儀仙盟是什么作風?凡人在仙盟眼里,那就像孩童手里的泥人——只為了開心搓圓揉扁了,一錘子砸爛,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武靈山肯定要拿回大釜鄉,可是這塊地對于仙盟來說,情愿砸爛碾碎,都不會交到武靈真君手里。
“要是嚇不住這些大人物...”鄉長顫顫巍巍的說:“怎么辦呢?要怎么辦呢?”
“真以為我只會用空城計來嚇人呀?”陳富貴取來一個鐵哨子,喚來草上飛,緊接著靈玉傳音——
——百八十里地外飛來三道神光,武靈真君腋窩摟住武空和武禪,不過兩三分鐘的功夫就飛到田間。
羅平安問:“怎么著?有情況?”
“沒有,讓這位鄉長見識見識武靈真君的速度。”陳富貴揮了揮手:“掌門可不要怪罪我唷。”
“就當練功了!我走咯!”羅平安像一道火箭,帶著兩個干嘔不止的小娃娃飛走了。
打發走鄉長和總兵,陳富貴獨自一人走在田埂小路——
——他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山包矮丘深處傳來的奇異神念。
起初富貴想,或許真的可以像孟冬掌門說的那樣,在兩儀仙盟找個班上,缺什么東西,就去仙盟哭鬧,耍脾氣要零食那樣,能夠有個結實的肩膀依靠。
可是到了武靈山地方,兄弟倆哪里想得到,這里的仙人不光不仙,含人量也極低。是養妖怪吃人的魔頭。這肩膀靠不了一點,要強行上去蹭,估計還得被人薅住頭發重拳伺候。
要平安自稱合道強者,披上這層虎皮嚇唬妖魔還行得通,如果和仙盟打起來,事情就沒有斡旋的余地。每次和平安說起這些事,似乎路走到這里就已經是盡頭。
可是來到大釜鄉以后,富貴又有了新的籌碼。根據上黨城發來的一點點情報,陳飛虎在百忙之中去了一趟永福錢莊,確實發現了兩頭靈獸往邊疆趕,立刻把消息傳了回來。
富貴提前布防,要把逆境轉化為順境。
“呼叫黑風呼叫黑風,這里是小陳,日子過得怎么樣?”
七十二峰深山老林竄出一頭吊睛猛虎,它皮毛黑白相間,口鼻噴吐出洶涌煞氣,嘴里叼著半截黃魚妖魔,大魚頭要死不死,還在往外吐血。
黑風大圣連著胖頭魚的鋼刀兵器一起咀嚼,發出嘎吱嘎吱的恐怖脆響,吞進肚子里打了個響嗝。
陳富貴的消息發來——
——大黑虎馬上變回迷你袖珍的黑貓形態,它從尾巴上的納戒里取出靈玉。
“歪歪歪?小陳?”
陳總管:“吃好喝好了?”
“我火力全開呀!”小老虎盤腿依靠在蘭波洞玄奇門老舊的紅木亭里,用魚骨當牙簽:“這地方不錯,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魚?”
陳總管:“早就打聽過了,等會應該還有兩份外賣來——都是猰貐靈獸,您看著點招待。”
“哎!老早就想跑出來咯!你說我和乾龍怎么沒想到這個法子呢?”黑風大圣唉聲嘆氣的:“既然都是守道藏——天魔還沒來,我和老白輪班不就好了么?”
從小老虎的嘴巴里鉆出來花枝鼠,抱著半塊白花花的魚肉,一邊啃一邊嚷嚷著——
“——對呀!對呀!”
若是在武靈山坐枯禪,或許黑風真的活不了幾年,鎖妖塔那點靈氣根本就不夠它們分。陳富貴扯下來這張形式主義的遮羞布,要黑風出關,變成可靠的即時戰斗力,這位丹陽關風神曾經也是化神靈獸——雖然短時間內難以恢復真元氣力,但是守住玄奇坊的洞府應該不算什么難事。
就在此時,猰貐兄弟倆斷了大釜鄉吃人作妖的念頭,準備先去玄奇坊妖洞,找綠里紅這頭魚妖商量商量。
“等會見到魚妖,老弟你可不要嬉皮笑臉,把氣氛搞僵。”契陀羅連聲告誡:“既然懲惡使找我們當替死鬼,我們就找綠里紅當替死鬼——要它來辦這個事。”
“知道了!知道了!”契伯達不能親自吃人,心里總有點怨氣。
本來平時就吃不得幾個人,總要披著仙盟的行頭耍威風,好不容易有這個出差的機會,離開徐家峽,大哥這也怕那也怕!
難道西北苦寒地的一條小黃魚,能比它們仙盟靈獸還厲害?
“它辦不好,就是它有過錯,懲惡使要怪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契陀羅對仙盟職場生存法則爛熟于心,可是到了玄奇坊山門,走過百丈紅迎商古道。
這一路上全是魚妖的尸體...
“大哥!大哥!”契伯達慌了。
往玄奇坊更高處的登天梯看去,每隔十來階就是一頭魚怪的腐骨,似乎遭了更強的妖獸殘害。
這些魚妖大多肥頭圓臉,兩眼暴突,留下咬爛的臉面,從魚鰓往下啃得破破爛爛,也不吃完,就這么晾在道路旁,血流了一路。
腥氣直沖天靈蓋,從盤山路一側吹來的熱風把臭味灌進契陀羅的鼻子里,快要化形的靈獸也覺得詭異莫名。
七十二峰的福將不是死完了么?還有什么妖怪能殺死這么多魚妖?從傷處看來,似乎都是同一個妖王所為呀!
“綠里紅!綠里紅!”
走到迎商大道的盡頭,上一代武靈真君的銅像掛著半條魚干。
見到寒鐵三叉戟和丹砂碧玉披掛,契陀羅從咸魚干里找到內丹,這才明白——
“——死了!?這魚妖大怪死了?”
尸體非常完整,似乎是被什么東西一下子抽掉了靈根脊髓,剎那間就去世了。
“何方妖孽!闖我玄奇坊洞府!拿命來!”
一聲暴喝嚇得契伯達冷汗直流,不由自主的左右踱步,四處觀望。
契陀羅用兩條前爪摟住老弟奪路而逃!那陌生的靈壓散發出來,兌金猛虎陰寒冷冽的殺氣已經蔓延到胸口了!
龍獸兄弟回頭稍稍看一眼——
——武靈真君披著法衣,有陰陽黑白兩劍跟著他!騎著黑風大圣從山崖一躍而下!
契陀羅眼疾手快,把魚妖內丹隨手一丟,嚇得臉色慘白。
“真君饒命!真君饒命!”
嘴上這么說,它摟住老弟飛也似的跑走,騰云開了氮氣加速,一眨眼就竄出去二里地。
“原來是兩條小狗!”武靈真君罵道:“滾!”
猰貐兄弟驚魂未定,在逃竄途中又看見身側閃過一顆火流星。恰好是帶著武空武禪超聲飛行的羅平安。
契伯達拼死掙扎,瘋狂提醒。
“分身也追來了?!大哥!跑!快跑!你跑錯方向了呀!”
似乎山窮水盡沒有路了——
——回到玄奇坊山頭,黑風大圣背上的“武靈真君”翻身躍下虎背,扯開畫皮人臉。
劉青山拱手作揖行禮:“得罪了,黑風大圣。”
他收好玄劍銀劍,全是秦環真的法寶,用來假扮太極真武劍,方才那一聲厲喝都是面子功夫,要嚇跑猰貐靈獸。
“都是自家兄弟!你這小子!好膽識呀!”黑風大圣嬉皮笑臉,變成小貓跳到青山頭上:“讓我也騎你一回!走!帶你虎爺爺去吃魚啦!”
羅平安飛去佩縣,途中見到兩個慌亂逃竄的小黑點——
——他沒怎么在意,既然富貴沒有專門寫作戰計劃,也沒接到警報傳音,就當是兩頭迷路的大鳥。
對于契家兄弟來說,武靈真君的本體和分身都在七十二峰范圍,敢在這地方作妖吃人?它們只有死路一條!
“大哥...”失魂落魄的龍獸小弟滿臉都是喪氣:“現在怎么辦?玄奇坊去不得,綠里紅也死了——大釜鄉還有身外化身在巡邏,你說得不錯呀!懲惡使要我們死!”
契陀羅沉默不語,這種情況在職場環境是最棘手,最兇險的。
領導派來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如果就這么打道回府,或許下一次任務就是十死無生的困局,本來是假作惡,結果要變成仙盟同僚眼里的功德,變成換功勞的妖怪腦袋。
目前還是九死一生,因為有兩條活路可走。
“要不給懲惡使傳音!給仙尊傳音...”契伯達說出了第一條活路——
——現在求援還來得及,能找到厲害的幫手,一起把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妥善處理。
“不行。”契陀羅的思想要更成熟,也看得更透徹——
——靈玉信息發出去,會不會有人來幫忙還得另說,可是兩兄弟在仙盟的印象分,已經減下去了。
于是只剩下一條活路。
“你和我。”契陀羅決定破釜沉舟,“我們把長牙的腦袋剁掉,拿來換功勞。”
七十二峰有名有號的福將被武靈真君殺光,四大護法也沒能逃脫。
像綠里紅這種不入流的魚妖,占了玄奇坊的洞府福地,有敵手去爭去搶,它們就一哄而散回到馬骨河,恰好躲過了這一劫。
要說佩縣周邊的功勞,還要屬長牙海獅這顆腦袋。
龍獸兄弟絕不能空手而歸,既然為難武靈真君的幾條路走不通,那么最后一條活路,就是拿長牙的腦袋來想辦法。
“我們去殺長牙?這七里八里不搭嘎——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契伯達依然想不通。
大哥立刻要來打老弟的腦袋——
“——你蠢呀!愚不可及!”
“仙盟要我們來惡心武靈真君,要武靈真君聽話當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尊重!”
陀羅龍獸雙爪虛抱,咬牙切齒語氣溫柔。
“尊重!尊重明白嗎?尊——重——!”
“我們把長牙殺了,把這顆腦袋送到佩縣衙門,也向武靈山展現了誠意和尊重!”
“他武靈真君目前沒去解決的妖怪,我們仙盟解決了,他武靈真君辦不到的事,我們辦到了!不說雪中送炭,也是錦上添花...”
“現在大釜鄉有分身值守,玄奇坊有本尊看護,佩縣估計還有乾龍坐鎮,去哪兒都是個死——不去殺長牙?你要以弱擊強自尋死路么?”
“我的老弟哎!回到上黨城,不光要挨罵,咱倆一口人肉都沒吃到!”
龍獸大哥狠狠拍打老弟的背脊,幾乎要哭出來。
“路要越走越寬!你不能糊涂呀!”
契伯達兩眼一亮,立刻有了點子——
“——要不咱們去偷道藏?依大哥您說,黑風和乾龍都不在武靈山!”
契陀羅直搖頭:“別別別!東西到手!怎么跑?你跑得過武靈真君分身那顆火流星?”
契伯達唉聲嘆氣,不過又有了主意——
“——要不聯手?和長牙一起把大釜鄉屠了!”
契陀羅看老弟的眼神就像在看傻逼。
“我和你真的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么?”
說實話,伯達小弟說的這兩個主意其實都有可取之處。
但是在它們眼里,武靈真君是合道強者,無論是騎著黑風御劍暴呵的神勇英姿,或是“分身”操縱降魔杵神行時發出的音爆炸響——
——這個恐怖印象已經變得不可戰勝。
退一萬步來說,真能借兄弟情誼的關系,要長牙上門尋仇,為五柳和黃沙討個說法,或許能拉攏過來,但是再然后呢?
契陀羅從來都不覺得這么做能搏到一條生路,不知不覺它就變成了陳富貴的武器。
這些安排布置,富貴心里都有數。先前對付黃沙和五柳,講起電詐計策,富貴總說“一般般,justsoso!”,這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自謙。
把敵人的攻擊當成自己的助力,這才是開府總管的截拳道。
等到夜幕降臨,富貴與乾龍傳音,問起武靈山的情況。
乾龍還有些不情不愿,它已經恢復了一點點力氣,都要歸功于大量的金靈石做聚靈陣,還有修行龍樹金剛功的零嘴——
——說起這些個零嘴,富貴是一點都不留情面,把五柳大圣不聽話的弟子們,好言相勸也不管用的,執迷不悟依然要和武靈真君斗到底的死刑犯,全部送到了乾龍嘴里。
“恢復得如何了?”
乾龍起初并不想吃掉這些蘿卜菜頭,可是這些僧人被殘破的捆仙繩綁住,送來武靈山也管不住嘴,朝著七政殿和真武閣破口大罵,對著歷代武靈真君畫像指手畫腳,還沖黑風吐口水,一邊吐口水一邊念怪經——那是活不了一點。
它已經長到六丈長,依然沒有四肢,腦袋上生出一對素粉色的龍角,堅硬如鐵。
“差不多了,能飛,可是沒有多少力氣。”
陳富貴:“時候不早,帶著平安去收拾殘局。”
“去北極么?要殺長牙了?恐怕我沒有那個本事...”乾龍的語氣苦悶,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陳富貴:“去降雨,助長牙一臂之力。”
王母江雨神驚詫訝異——
“——啊?”
武靈宏光 第二十九章 截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