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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世家集團

  周圍,全都是尸骸。

  有穿著華美服飾、佩戴著法器殘片的世家子弟,但更多的,是身著破碎鎮魔司制服的士兵和低階軍官!

  他們的尸體大多殘缺不全,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或是被某種尖銳的口器穿刺而過,與周圍枯寂的環境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死灰色。

  而比鎮魔司士卒尸體更多的…是另一種怪異的尸骸!

  那是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蟬的尸骸!

  有的只有巴掌大小,甲殼上有著樹木年輪般的紋路,這是十年蟬。

  有的壯如牛犢,甲殼厚重,泛著金屬般的幽光,這是百年蟬。

  甚至還有幾具龐大如小型房屋、甲殼上銘刻著無數玄奧難言、仿佛記載著歲月變遷紋路的巨型蟬尸,毫無疑問,這就是千年蟬。

  這些來自秋殺之地深處的怪物,它們的殘肢斷軀幾乎鋪滿了這片區域,與人類修士的尸體混雜在一起,暗綠色的血液和灰白色的體液早已干涸板結,將地面染得一片狼藉。

  空氣中除了秋殺之氣,更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和蟲類特有的腥臭。

  這是一片慘烈無比的戰場遺跡!顯然不久之前,這里爆發過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

  鄒束看著這一切,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他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上面那些大人物的計劃。

  策劃者,正是滄州世家的領袖,那位修為深不可測的水家老祖!

  那位外貌如同十六歲清秀少年,實則已是接近千歲高齡的十境煉氣士!

  李俊的突然崛起,攜麒麟蛟龍之威橫掃滄州外城,嚴重挑戰了本地世家的權威,也打亂了水家老祖原本應對李騶方勢力滲透的布局。

  作為滄州本地派的領袖,水家老祖絕不會坐視一個不受控制的“泥腿子”騎到自己頭上,也不會容忍李騶方輕易壓倒本地世家。

  于是,他制定了一個極其大膽且危險的計劃——他要掌控這片古戰場真正的主宰,那頭沉睡已久、實力恐怖絕倫的三千年蟬,而且還要深入黃泉!

  只要掌握了這頭堪比甚至超越十境修士的恐怖怪物以及黃泉的力量,就有了足以對抗李俊身邊那頭麒麟瑞獸和李騶方的資本。

  屆時,再由他水家老祖親自出手,鎮殺那條九境蛟龍,李俊的勢力自然土崩瓦解,滄州的格局將重新回到世家的掌控之中!

  而他們這些鎮魔司的人,以及那些被征召來的世家子弟,之前在此地的慘烈廝殺,就是為了清空外圍的“十年蟬”、“百年蟬”、“千年蟬”等障礙,為水家老祖最終對付“三千年蟬”以及下到黃泉之中創造條件。

  如今,障礙清除得差不多了,鎮魔司的人,卻被趕下地底,冒著被黃云侵蝕致死的風險,日夜不停地構建那個神秘陣法。

  據說,這個陣法能夠捕捉、或者至少限制住三千年蟬。

  用無數鎮魔司士卒的命去填,只為換取世家重新掌控滄州的權利…想到這里,鄒束只覺得胸口一股郁氣難以抒發,眼中那渾濁的黃色似乎又加深了幾分。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巖石上,聽著身邊兄弟們壓抑的咳嗽和喘息聲。

  兩個時辰…短暫的喘息之后,等待著他們的,依舊是那暗無天日、致命的地下苦役。

  昔日和高見拼命對抗左家,不就是為了反抗這些嗎?

  可惜,左家死了,但水家…卻一改往日的作風,變成了現在這樣。

  水家…驅使他們鎮魔司的人前赴后繼地去送死,去用性命填平通往掌控“三千年蟬”的道路。

  這何其諷刺?

  昔日,他與高見并肩作戰,在滄州掀起腥風血雨,拼死對抗左家,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打破這些世家大族視人命如草芥、肆意壓迫的規則嗎?不就是為了給像他這樣出身卑微的人爭一條活路嗎?

  他們成功了。左家這座壓在滄州頭頂的大山,被高見以雷霆手段徹底掀翻、夷為平地。

  那時,鄒束天真地以為,滄州的天,真的要亮了。

  尤其是剩下的世家巨頭——水家,以往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超然物外、無為而治。

  在左家囂張跋扈、橫行霸道的時候,水家幾乎從不干涉具體事務,也未曾聽說過有什么欺壓良善的惡行,只是安靜地守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培養子弟,仿佛真正的清流隱士。

  所以,當左家覆滅后,鄒束和許多人都認為,在水家這種“溫和”派的主導下,滄州會迎來真正的寧靜與發展。

  然而,現實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

  左家倒臺后,水家非但沒有延續以往的超然姿態,反而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積極”行動了起來!

  從幕后走到臺前,手段之強硬、謀劃之深遠,甚至比當初的左家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起初,鄒束和許多人都感到困惑和不解。但隨著水家一步步掌控官府,調走鎮魔司主官,強行征調鎮魔司力量進入古戰場,乃至如今驅使他們如同炮灰般去執行這送死的任務…鄒束不是傻子,他漸漸想明白了。

  原來,左家和水家,從來就不是真正的敵人!

  哪怕昔日左家表現得如何囂狂,如何與水家針鋒相對,看似要爭奪滄州龍頭老大的位置…那很可能,也只是他們這個“世家集團”內部的權力博弈和角色分工!

  水家之所以能老神在在、高高在上地搞“無為而治”,維持著清高的名聲,正是因為有左家這個“黑手套”替他們處理了所有見不得光的臟活、累活,承擔了所有的罵名!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共同維系著世家對滄州的絕對統治。

  而左家甘愿扮演這個反派角色,自然也不是沒有私心。他們定然也在暗中積蓄力量,謀劃著有一天能真正取代水家,成為滄州唯一的霸主。

  但無論如何爭斗,他們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維護世家集團的整體統治。所有的風波,都是內部爭端。

  左家被滅,水家或許在其中也出了力,甚至可能暗中推動了高見的行動,但那絕非為了公義,更可能是為了維護世家集團的“秩序”,或者干脆是為了除掉一個不聽話、試圖挑戰自身權威的“小弟”,同時借此機會,名正言順地接手左家留下的一切資源和權力!

  如今,做臟活的左家沒了,水家再也無法維持那份超然的假象。為了應對李俊這個突如其來的外部挑戰,也為了徹底消化左家的遺產,他們不得不親自下場,扯下所有偽裝,露出了世家爪牙最鋒利、最冷酷的一面!

  “世家集團…世家集團…”鄒束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四個字,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原來他們一直是一個緊密的利益共同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謂的斗爭,不過是內部洗牌而已。而像他這樣的外人,無論怎么掙扎,似乎永遠都無法真正跳出這個樊籠。

  而現在,鎮魔司——這本該是守護一方、斬妖除魔的利劍,卻在水家掌控官府大義的名分下,淪為了他們實現私欲的傀儡和工具!

  可惜…他無力反抗。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四境校尉。在鎮魔司那位修為高深、素有威望的司馬大人被水家使計調離之后,整個滄州鎮魔司群龍無首。按照神朝律法,他們必須聽從來自“官府”的調令。

  而現在的滄州官府…早已是水家的一言堂。

  抗命?那就是違抗軍令,是死罪。水家正愁找不到借口清理不聽話的人。

  除了咬牙忍受,在這致命的黃云和世家的威壓下茍延殘喘,他還能做什么呢?

  他思考著這些的,松解著身體。

  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仿佛轉瞬即逝。

  下方通道口,已經傳來了世家子弟不耐煩的催促聲。

  高見行走在古戰場的平原之上。

  平日里,鎮魔司的主要任務,除了清理不斷滋生的死靈,更重要的就是看守一些黃泉顯露點,布設陣法,防止黃泉死氣進一步外泄,侵蝕陽間。

  以往,這份工作雖然壓力巨大,但有鎮魔司和歷代加固的陣法在,尚能維持一個危險的平衡。

  但現在看來,平衡恐怕被打破了。

  能讓滄州所有世家掌權者齊聚,甚至可能驚動了神都更高層,這黃泉的異動,絕非小可。

  高見收斂氣息,身形變得愈發飄忽,如同融入環境的幽靈,快速朝著古戰場核心、黃泉氣息最濃烈的方向潛行而去。

  他需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變故,能讓這些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世家大族們,不得不暫時放下恩怨,齊聚于此。

  越往深處,環境越發詭異。地面的裂縫中開始滲出漆黑的、粘稠的液體,散發出冰冷的死意。

  枯萎的樹木上掛滿了灰白色的、如同蛛絲般的絮狀物,那是高度凝集的陰氣。

  空氣中開始出現淡薄的、灰黃色的霧氣,能隔絕視線和感知,那霧氣中充滿了令人頭暈目眩的負面情緒和幻象。

  嘩啦啦的水聲越來越清晰。

  高見攀上一座巨大的、由無數兵器殘骸和骨骸堆積而成的矮山,向下望去。

  只見前方一片廣闊的低洼地中,景象駭人!

  一條寬闊的、河水呈深濁黃褐色的河流,正在大地之上蜿蜒奔流!河水粘稠,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無盡的悲傷、痛苦與死寂。

  河面上漂浮著無數模糊的、扭曲的虛影,發出無聲的哀嚎。河岸兩側,泥土漆黑,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更多被沖刷出來的白骨。

  這就是黃泉!

  它的一段支流,竟然已經徹底沖破了以往的封印,如此猖獗地暴露在陽世之間!

  “這可真是…”高見感嘆道。

  得加速了。

  想到這里,高見加快步伐,急速穿行。

  空氣中彌漫的濃郁秋殺之氣與偶爾從地面裂縫中溢出的黃云,對他而言未能造成絲毫阻礙。

  他的目標明確,直奔記憶中的那個地窟入口——當初鄒束曾帶他去過的,那個由黃泉長期侵蝕地表而形成的巨大空洞。

  那里是“蟬”的巢穴。

  蟬們連接著黃泉源頭的巨大空洞作為老巢,

  高見對沿途游蕩的死靈視若無睹。這些東西甚至無法靠近他周身,便被那磅礴熾熱的氣血自然震開、凈化。

  很快,前方的地貌開始發生變化。平坦的荒原逐漸出現巨大的陷坑和裂縫,空氣中的黃泉氣息越發濃烈,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見的、如同薄紗般飄動的淡黃色霧帶。

  而也就在這時,高見放緩了腳步。

  他看到了戰場。

  一片剛剛經歷過慘烈廝殺的戰場遺跡。

  地面上散落著大量破碎的蟲殼——暗綠色的粘液和破碎的肢體四處飛濺。

  與之混雜在一起的,是不少人類的尸體,大多穿著鎮魔司的制服,也有少數衣著華貴但已破損不堪的世家子弟。戰斗的痕跡遍布四周,被撕裂的大地、焦黑的法術轟擊坑、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波動,都訴說著不久前的激戰。

  高見的目光掃過那些鎮魔司士卒的尸體,眉頭微蹙。他認出了這是鎮魔司的制式鎧甲。

  水家和其他世家的人,果然在這里和古戰場的原生怪物發生了沖突,而且看起來,鎮魔司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繼續前行,戰場遺跡向著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巨口般張開的地窟入口延伸。越靠近地窟,戰斗痕跡越密集,尸體也越多,甚至開始出現幾具龐大如小屋的千年蟬尸骸,甲殼上布滿了恐怖的裂痕和焦糊的痕跡。

  顯然,世家聯軍經過一番苦戰,才勉強清理掉了地窟外圍的這些“守衛”。

  高見身形一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藏在陰影中,注視著一隊人影正艱難地、緩慢地向下方深處移動。

  他們人人帶傷,氣息萎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極度疲憊和病態的蠟黃,眼白或多或少都泛著不祥的黃色。他們盡可能地屏住呼吸,但在這黃云彌漫的環境中,依舊不可避免地吸入著致命的死氣。

  為首一人,正低聲催促著后面的人,同時警惕地注意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高見認識。

  那是鄒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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