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列缺劍樓,千年底蘊
洪光四十九年，7月27日。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天際，天色暗沉。
藍凌城西榮門外，佛光將方圓千米照亮。
大藍朝立國五百多年，第一次有巔頂強者進犯帝都！
即便是當年的西方聯軍，最強的戰力也只是三名親王，且這三人連藍凌城的城墻都沒摸到，就被聞人正打死兩個，重傷一個。
而如今凈恒這位當世佛陀帶著五位大阿羅漢，也就是五位頂級真人，要攻入藍凌城！
僅僅六人就要攻打一個強大帝國的京城，這姿態可謂狂妄至極！
但如今國師云恕重傷，‘軍神’聞人正和天藍鐵騎都在白豐平原。
藍凌城已經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巔頂戰力。
凈恒身為當世佛陀，修為深不可測。
佛家傳承千年，底蘊同樣深不可測。
如今佛陀親至，誰人能擋？
“全體都有，開炮——”
城墻上，席彥大聲吼道。
就算是佛陀來了，他也要守好這座城，豈有不戰而潰的道理？！
但這段城墻上的上千名士兵此刻都已經沒了戰意，全都扔掉手中的兵器，雙手合十，跪在地上不斷祈禱。
人人神情虔誠，沐浴在那耀眼的佛光中，徹底迷失了自己。
城墻上的這些城衛軍已經和城外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百姓們一樣，都皈依在佛陀的佛威之下！
席彥看得目眥欲裂，他憤怒地大喊一聲，快步跑到不遠處的一門城防炮前。
一腳將跪在地上祈禱的士兵踢開，席彥親自打開炮膛，裝入炮彈。
他手背青筋暴起，快速轉動把手，調整炮擊角度，金屬摩擦聲刺破凝滯的空氣。
就在炮口對準遠處那道金色輪廓的剎那，天穹突然坍縮成漩渦狀的佛光！
嗡——
城垛上的青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灰白，席彥的心跳聲正被某種更宏大的律動吞噬。
城下百姓的磕頭聲、枯枝折斷的脆響、夜風掠過炮膛的嗚咽，都在金色的漣漪中碎成齏粉。
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唯有遠處那尊佛愈發清晰，越來越浩大。
袈裟褶皺里流淌著星河，在無限延展的須彌世界，藍凌城的飛檐斗拱正在佛陀掌心坍縮成掌紋，護城河化作金漆描邊的溝壑，而席彥自己不過是對方指尖一抹將熄未熄的星火！
這佛低頭俯視眾生，慈悲的目光落在了蕓蕓眾生上，也落在了席彥身上。
席彥全身顫抖，雙膝逐漸彎曲，就要臣服在這浩瀚無垠的佛光下。
他咬著牙，全力激發體內的植入體，試圖給自己提供一點點微末的支撐。
“皈依我佛。”
“皈依我佛。”
“皈依我佛。”
梵唱從七竅滲入骨髓，每一塊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但冥冥中又有一道意志在告訴席彥：
“不能跪！”
不知不覺間，席彥已經佝僂著腰，雙膝幾乎要觸地，全身皮膚裂開，渾身鮮血淋漓，體內的植入體在不斷崩解！
好似過了一萬年，又好似只過了一瞬間。
席彥突然大聲嘶吼：“啊——”
他怒目圓睜，猛地拉動手中的長繩。
轟！！！
70毫米口徑的城防炮一震，炮彈以三倍音速沖出炮口，朝遠處的凈恒等人飛去。
打出這一炮后，席彥整個人如同被燃盡的蠟燭，吐出一口鮮血，仰天倒下。
“總算沒有辜負陛下”
這是席彥臨死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炮彈沒有落地，在空中就炸開了，一絲一毫的塵埃都沒有落在凈恒等人身上。
“阿彌陀佛。”
凈恒雙手合十，抬頭看了一眼從皇宮中沖天而起的那道氣運之柱。
只憑席彥一個小小的道基期武者，自然不可能真的扛住他的威壓。
剛才只是他和云恕借助席彥的身體，隔空完成了一次斗法而已。
席彥的心志之堅定，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讓他這次斗法稍落下風。
尚未進城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輸了一籌，雖不影響大局，但也讓凈恒的心境略微起了些漣漪。
他很快平復心境，繼續邁步向前。
此時的西榮門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設防。
不過凈恒并不打算從西榮門進城。
他和五位大阿羅漢一步一步繼續向前，空中好似出現一道道無形的臺階，六人一步一步踩在虛空中，不斷登高，最終去到了天上！
六人走在藍凌城護城大陣上方的保護罩上。
每一步落下，保護罩上都會出現一道漣漪。
六人很快來到了皇城上空，前方幾百米就是那道參天的氣運之柱，一條金龍盤旋其上，眼神冰冷地與凈恒對視。
凈恒微微一笑。
他如果帶人也出現在白豐平原上，固然能左右勝局，贏下這一戰。
但巔頂強者難殺，聞人正仍有機會帶著天藍鐵騎邊打邊逃，最終犧牲掉一部分天藍鐵騎，一路逃回藍凌城。
所以凈恒帶著人直接來了藍凌城。
這里是整個大藍朝的‘心臟’，鎮壓著國運！
只要拿下這里，無論白豐平原那邊最終打成什么結果，都動搖不了大局。
而且白豐平原那邊，朝廷目前能維持均勢，甚至占據上風，是因為天藍鐵騎有國運加持。
凈恒直接‘釜底抽薪’，同樣能影響千里之外的戰局！
五位大阿羅漢各自站位，將他圍在中間。
一朵金色的蓮花從凈恒腳下綻放，五片蓮葉剛好托住五位大阿羅漢。
這蓮花越來越大，就生長在那層保護罩之上，最終竟將大半座藍凌城都覆蓋住！
原本天色暗沉，隨著這朵金蓮綻放，全城都亮了起來，猶如白晝。
城內的上百萬百姓紛紛抬頭看向空中。
有人驚恐，有人虔誠、有人大喊大叫、有人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全城都亂了！
內城，正法閣總部。
一座大陣被激發，瓊樓拔地而起，從大陣中生成！
瓊樓一共十二重，劍氣凜然，一道道劍光在其中環繞。
正法閣副閣主紀毅恒坐鎮大陣中樞，一身真力勃發，神情肅然：
“起陣！”
話音落下，一道青色的劍光從第一重樓閣中飛出。
劍光細如柳葉，帶著二十四節氣變化，一劍掠出，檐角冰凌皆化飛霜，驚蟄雷鳴處，劍脊龍紋吞吐云氣。
此乃青萍劍！
一道紅色劍光從第二重樓閣中飛出，朱雀紋路，劍柄嵌南明離火，劍光過處，琉璃瓦熔作巖漿垂落。
此乃火云劍！
第三重閣樓飛出璇璣劍，劍鍔鑄星圖，劍光如流星。
第四重閣樓飛出太素劍，玄冰成劍身，劍鳴清越可裂心神.
最后的第十二重閣樓，太元劍周圍懸浮星辰，陰陽二炁流轉劍鋒，劍氣吞吐間引動漫天劍氣齊鳴。
《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
此陣脫胎于道家的《大周天列缺劍陣》，云恕以解析道則耗時三十多年，不斷打磨改進，最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大周天列缺劍陣》本就是道家殺力頂尖的陣法，云恕以道則改進后，創出的《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殺力更盛。
他的目標是，一劍祭出，就能斬殺一名大宗師！
十二劍齊出，武圣也隕落！
當然了，要達到這等威勢，至少還需要用國運再溫養五十年。
如今還遠未達到巔峰。
這座劍樓從練成之日起，就從未動用過，因為每一道飛劍用一次，都需要用國運重新溫養至少三年，才能再次使用。
十二劍齊出，接下來一甲子以內都別想再用。
幾十年來耗掉的天材地寶和國運，此刻都盡數凝聚在劍鋒之上！
紀毅恒這個天罡地煞大圓滿的頂級真人劍修主持大陣，陣內還有十二位真人輔助。
十二道劍光沖天而起，刺向空中那朵巨大的金蓮！
飛霜、雷霆、玄冰、烈焰、星辰.種種異象顯現，劍氣如江河，如高山，不斷沖擊著金蓮。
與此同時，幾道身影也升入空中，對上方的金蓮出手。
禁軍大統領，止戈閣閣主，這兩位都是大宗師。
除此之外，還有此前從各地調來的大學校長，一共四位，也都是大宗師。
皇城的禁軍中，共有五千多名御營軍。
軍陣等級每往上升一級，煞器煉制的難度，所需的資源都是呈幾何倍增加。
所以這五千多名御營軍只是五支千人級軍陣。
此刻五道煞氣化作刀劍，兇獸，也朝空中的金蓮攻去！
十一道大宗師級的力量轟擊在金蓮之上！
藍凌城內的頂尖戰力，還有三人沒出手：
兩名大內太監，一位皇家首席供奉。
大內太監守護皇宮，并未出手。
皇家首席供奉姚翰飛當初幫大皇子逃走，事后被鎖住修為，打入天牢！
所以這位立道境大宗師是沒機會出手了。
一座劍樓加上十一道大宗師級的力量，就是此刻藍凌城能拿出的最強反擊手段！
金蓮之上，各站在一片蓮葉上的大阿羅漢紛紛雙手合十，誦念佛經。
有金色的梵文從他們口中飛出，環繞在蓮葉四周。
緊接著，五人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三件地級，兩件天級，分別鎮壓在一片蓮葉之上。
饒是如此，蓮葉依然在劇烈顫動！
御書房內。
太子在云恕的指點下，將投入遠方的天子龍氣逐漸收回。
敵人都已經打到面前了，現在自然不能繼續支援白豐平原。
從凈恒進城開始，太子的神情就有些緊張，額頭見汗。
雖然他身處皇宮中就擁有巔頂強者的戰力，但巔頂強者也分強弱。
凈恒是成名了一百多年的當世佛陀，他是才監國不到一年的太子，此前更是沒有任何和強者交手的經驗。
這要怎么打？
更何況凈恒尚未進入皇宮所在的范圍，而太子的力量出了皇宮就會節節衰退。
好在此刻不需要太子親自出去和凈恒交手，他只需要掌控好天子龍氣即可。
“去！”
太子手中傳國玉璽突然一振。
緊接著，盤繞在氣運之柱上的那條金龍突然沖入了正法閣總部的那座瓊樓之中。
天子龍氣加持《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
咔嚓——
空中那朵巨大的金蓮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
“阿彌陀佛。”
居中的凈恒依然面帶微笑：
“想不到藍凌城內還有這樣一座劍樓，若是云恕施主你尚在巔峰，親自主持此陣，再輔以天子龍氣，老衲今日恐怕只能退走了。”
他話音落下，四周的五位大阿羅漢紛紛從懷中拿出一枚圓珠。
五人將五顆散發著檀香，帶著濃濃佛韻的珠子投入腳下的蓮葉。
這五顆珠子剛一脫手，就綻放出耀眼的佛光，浮現五尊形態各異的佛像：
一尊佛像通體如青玉，雙手結禪定印，背后浮光中隱現枯山水之景。
一尊佛像赤金為軀，右手結施無畏印，左手持斷裂的青銅缽盂。佛目半睜，眼角垂淚成珠。
一尊佛像，靛藍佛身如琉璃透光，盤坐于烈焰凝成的赤蓮之上，雙手交疊作說法印，指尖迸發星火，眉心有第三目，瞳中映照書卷焚燒之景，灰燼飄散成梵文.
這是佛家五位高僧所化的舍利子！
道家真人死后，完整的真魂寄托在自己的本命法器里，死后至少能存活百年左右，真君則至少是兩百年。
佛家的羅漢，大阿羅漢同樣如此。
大藍朝能有前任正法閣閣主張承弼那樣的底蘊，普渡寺傳承千年，底蘊又怎會少了？
此時五位大阿羅漢祭出的五顆舍利子內，分別有五名大阿羅漢的真魂！
只剩真魂而無軀體，真魂猶如無根之木，自身境界和力量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削弱，沒辦法保持原本的境界太久，只會越來越弱。
不過普渡寺內，每日都有數萬僧眾為這些供奉在舍利塔內的真魂誦經，世間還有百萬信眾日積月累給予的香火愿力。
論對真魂的護養，佛家絕對是當世第一！
此刻一下祭出五位大阿羅漢的舍利子，等同于一下又多出了五位頂級真人。
五尊佛像坐上蓮葉，金蓮重新穩定下來。
凈恒只帶著五人就來攻城，只因有佛家千年底蘊在手！
“恭請慧苦師祖。”
凈恒也從懷中拿出一枚舍利子。
這枚舍利子通體呈暗金色，有拳頭大小，比另外五枚大阿羅漢的舍利子要大出數倍。
舍利子從凈恒手中飛出，同樣顯出一尊佛像：
佛像似黑鐵鑄就，怒目而立，右足踏磐石，左足踩骷髏，雙手分持金剛杵與九環錫杖。鎧甲覆體，甲片刻經文，縫隙中鉆出帶刺藤蔓，開花如血。
佛頂懸七寶華蓋，以蛛網為瓔珞，分明寶相莊嚴，卻又帶著幾分森寒的陰冷。
“見過慧苦師祖。”
蓮葉上的五位大阿羅漢一起向這尊佛像行禮。
從舍利子中顯現出的五尊佛像同樣向對方行禮。
‘智慧清凈，悟明會常’，普渡寺如今輩分最高的僅僅只是‘凈’字輩。
而此時從舍利子中顯出佛像的這道真魂，屬于‘慧’字輩。
慧苦，四百多年前的普渡寺方丈，上一代佛陀！
對方圓寂至今，已有近三百年了！
真君的真魂至少能存活兩百年，而最多能存活多少年，就要各方的手段如何。
普渡寺竟是讓上一代佛陀的真魂存活了近三百年！
佛陀或者真君從身亡的那一刻起，境界就會跌落下去，慧苦存活這么久，早已不復當初的境界，如今只是勉強維持在大阿羅漢的境界邊緣。
但這位畢竟是曾經的佛陀，認知和經驗非比尋常。
哪怕僅僅只是勉強維持住大阿羅漢的境界，這世間也沒有哪個大阿羅漢敢說能穩勝過他。
慧苦的佛像看了一眼腳下的藍凌城，沒有多說什么，僅僅只是和凈恒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凈恒的情緒第一次有些動容，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
“恭送師祖。”
慧苦眼神平靜：“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話音落下，他的佛像化作一道帶著血色的黑虹，撞入腳下的金蓮。
這位死后以真魂存活了近三百年的上一代佛陀，于今日徹底消散于天地間！
轟——
百丈金芒撕裂云層，數萬道梵文真言如鎏金游龍游走天際，將整座藍凌城籠罩在佛光織就的牢籠之中！
那朵遮天蔽日的金蓮上出現了血玉般的紋路。
另外五尊佛像同時悲鳴，眼中淌下琉璃淚，然后紛紛崩解，化作漫天燃燒的梵文。
五位大阿羅漢的真魂同樣選擇犧牲自己！
霎時間，佛威凝成實質的金色海嘯，壓城而來。
云層深處浮現出一座須彌山倒影，十萬八千羅漢在云巔齊誦往生咒！
天地共鳴，金色的梵文布滿藍凌城上空，全城上百萬人耳邊都響起梵音，心生敬畏。
出手攻擊金蓮的六位大宗師紛紛吐著血從空中墜落，五道軍陣煞氣崩解！
十二重劍樓劇烈震動起來，發出轟鳴聲。
凈恒一步從金蓮之上跨出，竟主動離開了這座大陣。
而沒了他的主持，大陣依然牢牢地抵擋住，甚至是主動纏住《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的劍光。
凈恒步步生蓮，一步一步來到皇宮的上方，來到那道氣運之柱前。
一道佛光通天徹地，瞬間洞穿護城大陣的保護罩。
緊接著，正藍殿外的那座白玉廣場之上出現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佛陀入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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