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雷文伯爵重病不起 清晨。
太陽還未升起,天邊只有冷白的光。
夜風剛剛止歇。
雄鷹鎮外的大道,已鋪上一層霜打紅葉。
咯噠、咯噠………
一匹戰馬馳騁而來,帶起的風刮動路旁枝權,卷起地上枯葉,如挑翻了干涸鮮血。
維斯冬拉緊韁繩,以馬刺刺激著戰馬的體能,臉色寫滿了緊張。
3個月前,維斯收到了雷文的信。
王都耐加爾雖然繁華無雙,有著諸多享樂,但維斯冬早就了。
尤其是聽說雷文要攻打獸人帝國,凱恩斯十六世又逼迫雷文必須拿到泰坦幼崽后,他就更是難以忍耐。
三番五次寫信,申請回到雄鷹城,和雷文一同去討伐獸人,盡一份自己的力,只是都被雷文拒絕。
如今得到消息讓他回家,他是一點都待不下去了。
用了幾天時間,先是向凱恩斯皇家大學告假,又特意為母親準備好了禮物,便帶著雷文留給他的護衛啟程回返諾德行省。
不過,必須得繞點遠路。
至于為什么要繞路,維斯冬并不知道原因。
只是雷文在信中告訴他,一定要避開茫泰恩行省,尤其要小心哈因霍茨家族的達內爵士。
達內爵士,前兩年丟了一顆7階魔核。
于是維斯冬從王都出發,離開西戍衛省后向南繞路,先后經過了史利黑格和紅谷行省,然后才北上,途徑山普隆斯和北海行省,回到了諾德。
一路上,維斯冬收集了不少具有各地特色的新奇小玩意,作為送給自己侄女的禮物。
只是回到諾德行省后,維斯冬原本還滿懷期待的心情就開始變得沉重。
“雷文伯爵命不久矣。”
一開始,維斯冬還以為這消息是空穴來風。
畢竟上次分別時,雷文還精神得不得了。
往來信箋中,也從未提起雷文身體有什么不妥。
可隨著漸漸深入諾德行省,種種消息多了,交叉印證下,讓維斯冬不得不信。
尤其是他竟然聽說,雷文的身體,竟然已經衰弱到連梅洛維芙的降生宴會,都沒法親自出席的地步了!
這讓維斯冬心中充滿了不安,于是甩開大部隊,星夜兼程向雄鷹城趕來。
終于,雄鷹城的大門近在眼前。
晨光之下,仿佛一頭沉睡的巨人。
“開門!”維斯冬勒馬高呼:“我回來了!”
吊橋緩緩放下,大門隨之打開,維斯冬沖入城中下馬,把韁繩交到守衛城門的鬣狗手中:
“兄長大人情況如何”
“得知您要回來,非常高興,現在正等著您呢。”鬣狗恭敬回道:“請您跟我來。”
維斯冬卻感覺越發擔憂。
現在天還未亮,雷文卻醒著,這對重病之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兆頭。
他跟著士兵一路來到雷文門口,還是沒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該以什么表情面對雷文,只能硬著頭皮推開了門:
“兄長大人!”
“你回來了”內間屋里,雷文干啞的嗓音傳來。
維斯冬心疼得簡直要落淚,邊向內走邊道:
“兄長大人,您不必如此急著見我,把您的身體保養好,梅洛維芙不能沒長大就失去”
聲音戛然而止。
維斯冬揉了揉眼睛,看著面前景象,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雷文這也不像是重病的樣子啊 還是和上次分別時一樣精神。
不,甚至比那時顯得還要年輕。
此時的雷文,正穿著一身寬大睡衣,坐在書桌后頭,右手拿著橡木奶瓶,逗弄著懷里的孩子。
“咳!”清了清嗓子,雷文的聲音變得正常起來:“你先坐,這孩子精力太旺,睡著醒著沒個時候,也就是我這個閑人有時間多照顧照顧。”
內容雖然是抱怨,語氣卻頗為輕松,顯然是樂在其中。
見雷文沒事,維斯冬心情放松了一大截,走到桌前探頭看著:
“這就是我的小侄女”
梅洛維芙已4個月大,頭上長出了細密的黑色頭發,一雙黑色眸子大而閃亮,此時依偎在雷文懷中,用力吃著奶瓶的同時,好奇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吃完奶,小家伙打了一個哈欠,又癟癟嘴,眼皮慢慢耷了下去,顯得越發可愛了。
佩蒂走上來,將梅洛維芙抱在懷中,轉身離開。
“不愧流淌著格里菲斯的血脈。”直到梅洛維芙消失在視野里,維斯冬才收回了目光:“梅洛維芙還真乖。”
“那是你沒見到她鬧騰的時候。”雷文打量著維斯冬。
體格依舊肥壯,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肥得癡傻,蠢笨,反而多出了點干練、沉穩的味道,舉手投足間也多了幾分從容,顯然在王都這2年時間,在為人處世上頗有歷練。
而且對于義肢也已完全習慣,如果不是知道維斯冬沒有右手,雷文根本不會認為那是一條假肢。
“兄長,我從回到諾德開始,就聽說你身體出了問題。”維斯冬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有什么計劃”
維斯冬有這一問,雷文并不意外。
當初他忽然衰老,還以為自己是血咒爆發,為了不讓自己衰弱的事實傳遞出去,他是能瞞則瞞,還故意裝出一副健康模樣。
那時,能看出他衰弱的,也就只有包括托馬斯、泰隆在內的少數幾人,凱恩斯十六世想必也知道,但終究沒有傳得太廣。
維斯冬不知道,也屬正常。
后來得到了黃金樹涎、身體變得健康,雷文又需要做出一副“老者強行裝扮不老”的假象,就更加沒有告訴維斯冬的必要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
接著,雷文將自己如何衰老,又如何重返青春,簡略地和維斯說了一遍。
維斯冬面露喜色:“太好了,兄長大人!”
在很早以前,維斯冬私下里還是盼著雷文早點去死的,因為那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掌格里菲斯家族。
可是后來,隨著時間推移,維斯冬自身慢慢成熟,對雷文的感情,漸漸從敵視變成了崇拜,也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守住格里菲斯家族的一切。
雷文,才是真正能指引家族走向繁榮強大的那個人,為家族遮風擋雨的那個人。
維斯冬樂得坐享其成。
雷文的神色卻非常嚴肅:
“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
“這也是我要在這時候叫你回來的原因。”
“接下來,我要給你一個任務,一個絕密任務。”
“能否順利完成,關乎整個家族的存續!”
第四百五十四章絕密計劃 雷文的聲音沉靜而威嚴:
“我需要你,背叛格里菲斯家族!”
“什么”維斯冬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他吞了口唾沫:“兄長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雷文嘆了口氣:
“如今格里菲斯家族看似花團錦簇,實際上則危機四伏。”
“我這一生可說是白手起家,從蒙恩城內一個混混,一只‘小蜜蜂”,變成了帝國伯爵。”
“一路走來,雖然讓格里菲斯越發強大,可也樹立了許多敵人。”
“泰隆侯爵所在的斯萊特家族雄踞諾德已久,對于新崛起的格里菲斯是一萬個警惕。”
“死亡之手教團,先是被我挫敗了在諾德的計劃,骨龍被我降伏,又被我拔去了埋在艾沃爾公國的釘子帕爾默伯爵。
他們也對我恨之入骨。”
“光明教會,雖然有托馬斯在與我合作,但其對我的態度,總體卻說不上友善。”
“以上這些都還只是小事,最大的問題在于我們的國王,凱恩斯十六世陛下。”
“我先殺小剝皮,后殺安東尼,國王陛下心中,恐怕早已判我死刑!”
“可為什么,他始終都沒有直接對我動手”
維斯冬眉頭緊皺,思索了一陣道:“是因為,兄長大人對他還有利用價值”
“是這樣,但也不僅僅是這樣。”雷文指著自己的腦袋:
“最重要的因素,是我血咒纏身,命不久矣。”
“我一死,格里菲斯家族,自然只能任他拿捏,無論我怎么跳,他都能得到最終的好處。”
維斯冬眉頭舒展,眼中浮現出一絲了然,聲音卻有些發澀:
“所以,如果他發現您的壽命超出了他的預期,那么………”
雷文平靜道:“他就不可能再容忍下去。”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還沒等凱恩斯十六世發現我的壽命超出預期,他自己就先死掉,可我不能把家族命運賭在這上頭。”
“這也是我讓你背叛的原因。”
維斯冬木然點頭。
凱恩斯十六世作為帝國之主,如果想對格里菲斯家族下手,可選擇的手段實在太多。
光是維斯冬目前能夠想到的,就有硬安罪名、剝奪爵位;施加重稅,大肆搜刮;或者干脆像對付福克斯家族一樣,派人暗殺。
而若是維斯冬主動背叛格里菲斯家族,就能給凱恩斯十六世一個明確的切入點,也能讓雷文在這場博弈中占據主動。
“但,兄長。”維斯冬咽了口唾沫:“如果國王陛下懷疑我怎么辦”
“他不可能信任你。”雷文冷笑一聲:“咱們這位陛下,不會相信任何人。”
“所以,你的背叛,千萬不能以取信凱恩斯十六世為目標。”
“你要做得人盡皆知,做得不留余地,讓所有人都認為,你已和家族徹底決裂!”
“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找上你的門,和你聯手對抗我無論他是不是陛下的人,你都可以答應下來。”
“一定得是陛下發現了你可以利用,而不是你主動送到他的手中。”
雷文說完,屋子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維斯冬手指掐住下巴,眼神復雜中帶著澀然。
雷文沒有催促。
這次背叛固然是虛假的,可只有做出真正背叛的樣子,才能化虛為實,以假亂真。
或者說,必須要假戲真做,才能讓計劃實現。
一旦計劃開始,維斯冬就注定要承擔親人的不解和憎恨,舊友的厭惡和鄙夷,還有對手的不屑和譏誚。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擔的巨大壓力。
計劃過程中,維斯冬要走鋼絲,受到各方的考驗和關注,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懸崖,以一個叛徒、小丑的身份死去。
無人會知道他的貢獻,無人會了解他的付出。
維斯冬已經不是小孩子,他知道其中的困難所在,所以才會陷入沉思。
正在雷文準備再勸說時,維斯冬深吸口氣,抬起了頭:
“我明白了,兄長大人。”
“我愿意執行這項計劃!”
雷文欣慰地點點頭:“那么,家族的未來,就要抗在你的肩上了。”
“這項計劃,只有你和我兩人知道。”
維斯冬問道:“那,要是遇到突發情況,我該如何和兄長您聯系”
雷文拍了拍手,一只黑貓躍上了桌面。
正是他的魔寵,西科瑞特。
“到時就由她來專門負責你我之間的聯絡,具體方式”
聲音越來越低,漸漸隱秘在黑暗之中。
陽光晴朗。
丹妮絲懷抱著激動心情來到了雄鷹城。
因為她的兒子回來了。
從4年前,維斯冬隨同雷文去往王都耐加爾城后,母子二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雖然期間沒少互通書信,但那卻沒法稍緩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牽掛。
她已經想好了,這一次說什么,也要讓維斯冬多留一段時間,最好不再去王都。
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能留在身邊,比什么都強。
忽然。
就在丹妮絲走到書房門口時,雷文的咆哮聲從門內傳來:
“滾!滾出去!”
緊接著就是維斯冬的高聲嘶吼:
“滾就滾,你以為我稀罕你這破地方嗎!”
“整個雄鷹城,上上下下早就爛透了,也就門口的拴馬石還算干凈!”
門被狠狠摔在墻上,維斯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維斯冬!”雷文的聲音滿含暴怒: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下次回來,就是給你扶靈!”維斯冬轉頭對嗆:
“到時候我要看看,躺進棺材的你,還能不能把所有家產都留給你那下賤的女兒!”
丹妮絲全然懵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么維斯冬剛回來就能和雷文吵起來。
爭奪家產維斯冬不是那種孩子啊。
走出門來,維斯冬看到丹妮絲,忽然一愣。
4年不見,母親還是那么年輕,紅光滿面,一看就過得非常幸福。
“兒子,發生什么事了”丹妮絲上前拉住兒子的手:“有什么問題,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慢慢說!”感受到母親手中的溫暖,維斯冬壓制住心中柔情,冷笑著:“是你和雷文一起說我吧!”
說完一把甩開丹妮絲的手,大步向外走去。
這一下太過用力,丹妮絲站立不穩摔倒在了墻邊,扶著墻壁痛呼出聲。
丹妮絲的貼身侍女安琪趕緊上前扶住了她:“少爺,你怎么能這樣夫人的手都流血了!”
維斯冬心如刀絞,卻不得不將言詞凝成了最鋒利的劍:
“那就讓雷文好好給她舔一舔。”
“不過我看,舔得可能就不止是傷口了!”
丹妮絲眼中流露出無可掩飾的痛苦,聲音中帶著一絲哀求:
“維斯冬!”
身子一顫,維斯冬幾乎要立即轉身沖回去。
4年未見,他有太多話想說。
可如今,卻只能繃起面孔,帶著對母親的思念和愧疚,帶著未曾送出手的禮物,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踏上一條注定充滿荊棘和鮮血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