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航班很容易讓人疲憊。
饒有興趣的聊天,分析項目的利弊,熱情褪去的沉默,昏昏沉沉的時間。
等到俞興醒來,客機已經抵達美國境內,他在一杯苦澀的咖啡之后才重新振奮了精神,準備投入到一場密集的工作之中。
因為唯恐生變,摩根和高盛在一周路演的時間里一共安排了14場會議,工作強度還是頗高的。
航班即將結束,大家的情緒都慢慢昂揚起來。
熊瀟鴿與徐欣在聊業內八卦。
鐘志凌與劉浩探討百曉生后續發展。
宋宇鋒幻想著敲鐘時刻。
劉建凱的眼珠間或一輪。
俞興伸了伸懶腰,起來轉了轉,注意到大家的狀態。
“飛太長時間了,我一想到回去的時候還要坐這么久,頭都開始疼了。”他重新坐下,對劉琬英說道。
“看看材料,想想資金,或者練練口語。”劉琬英笑道,“實在不行,想一件更頭疼的事,比如,怎么讓國內電車的供應鏈更具有力量。”
俞興覺得這后半句的效果還是挺立竿見影的。
他喝了兩口水,搖頭道:“不看不想不練了,我最近已經看了太多也想了太多,這口語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劉琬英一邊翻看自己以紅隼投資的項目,一邊問了個相關的事情:“翟逸飛做的app怎么樣了?”
“不怎么樣,快死了吧。”俞興答道,“他要做不一樣的信息交互,然后,這幾個月的時間做出來一個類似大貼吧的東西,估計我投的錢要打水漂了。”
劉琬英頗為意外的看了眼俞興。
俞興聳聳肩:“錢不多,試試水,不心疼。”
前面的熊、徐二人聽到動靜。
“信息交互怎么說?”徐欣納悶。
俞興簡單的把去中心化的信息模式介紹了一番,又搖頭道:“翟逸飛是百度出來的,但我怎么感覺他創起業來有點太斯文了,我看了他做項目的過程,嗯…”
“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去中心化的信息模式需要做推薦算法,因為不是人來篩選了,可是,算法也有東西算才行,也要能推到客戶那邊才行。”
“沒有內容,沒有客戶,單講模式是很難的。”
俞興又強調一遍:“而且,翟逸飛太斯文了。”
徐欣琢磨片刻,笑道:“俞總,你有沒有發現,你聊互聯網的時候自信多了。”
她略微激將:“人家是百度出來的高管,你覺得他不行,你行你上啊!”
俞興嗤笑,不受激,詢問熊瀟鴿:“熊總,我聊電車和供應鏈難道不自信?”
“都自信,但是吧…電車和供應鏈更受限于現狀基礎,移動互聯網不一樣,它朝氣蓬勃,試錯空間更大,這樣一來,沒那么小心翼翼自然就顯得更自信從容。”熊瀟鴿給了認真的觀感。
俞興挑挑眉:“你們倒是真高看我一眼,說實話,我覺得這個路子對,但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我上次感覺是大魚吃小魚,現在也是在觀察到底是怎么個吃法,至少,已經知道翟逸飛這種是有問題的。”
熊瀟鴿聽到這話,想起上次和俞總在阿里總部聊超級app發展的事,彼時就覺得有一定的道理。
現在看他這樣觀察移動互聯網的賽道動靜,這又何嘗不是一次認真的調研。
只是,這種調研可能是通過投資來做的。
“你看我投的這兩家怎么樣?”劉琬英把手里的材料遞了過去,笑瞇瞇的說道,“前幾天剛敲定的,兩家天使輪各投了100萬美元。”
100萬美元說多不多,但對于初創項目,說少也不算少了。
俞興看了眼兩個項目的名字,第一個沒印象,可是,第二個就很有名了。
他快速翻閱,隨即驚訝道:“這個陌陌,你是怎么投進去的?你怎么考慮投它的?”
“你看好嗎?”劉琬英介紹道,“核心團隊是網易出來的,創始人唐巖是網易的總編輯,產品負責人雷小亮以前負責網站產品統籌,技術負責人李志威據說也很有技術實力,他們上個月剛創建項目,然后我就去聊了聊,他們已經接觸了紫輝創投,本來不打算再找第二家的。”
熊瀟鴿和徐欣的表情都變得專注,對于本行業的情況很感興趣。
劉琬英嚴肅的說道:“然后,我就告訴他們,我說,如果不讓我投,我就找俞興做一款類似產品出來,再把手里這筆錢投給俞興。”
俞興:“…”
徐欣忍俊不禁:“這也行?他們就信了?就這樣從了?”
“他們不信啊,按照唐巖的說法,他認為俞興不是這種人,不會這么無恥,我也不知道唐巖是不是心里真那么想。”劉琬英笑道,“我告訴他,俞興已經在和企鵝的競爭中被企鵝逼瘋了,他已經被企鵝教壞了,要怪就怪企鵝。”
熊瀟鴿笑出了聲。
徐欣更是忍不住大笑。
俞興不知道小英在外投資還能這樣打旗號,但看著笑得開心的徐總又瞬間釋然,大家出門在外,誰又能知道誰打什么旗號呢?
劉琬英最后說道:“唐巖大概還是認可俞興把微信做到那種程度的實力的,左想右想還是接受了紅隼的投資,100萬美元拿了10的股份。”
徐欣剛要說話又被觸及笑點,笑到前俯后仰。
“行了,行了,徐總。”熊瀟鴿說道,“你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徐欣用手背擦了擦眼,笑道:“我想到俞總剛才說翟逸飛創業太斯文,嘖,劉總立即解釋了什么叫做不斯文,紅隼可以啊,怪不得也能當上等馬。”
劉琬英不以這樣的標簽為傲:“徐總哪里話,紅隼就是投機取巧,而且,投進去是一碼事,能拿回來利潤是另一碼事,這個陌陌是做陌生人社交的,感覺風險也大。”
徐欣和熊瀟鴿聽到“社交”兩個字就立即明白風險所在了。
他們沒有繼續詢問項目情況,只是覺得這樣強行投進去的方式有趣。
俞興則是又認真的翻了翻,沒有當眾表明態度,對著小英微微點頭后把材料遞回去,話題仍舊回到了翟逸飛做app的上面,若有所思的說道:“超級app想做起來,翟逸飛的信息方向想成功,根基看起來還是需要從用戶和內容這兩面做,他的思維出錯了。”
“翟逸飛現在是要在100分的蛋糕里把50分的算法雕琢到70分,但按照移動互聯網的發展速度,應該先找到把蛋糕做到300分的機會,然后再提高比例。”
熊瀟鴿搖了搖頭:“那問題又回到老路上了,一款超級app怎么和企鵝、阿里、百度那樣的巨頭爭奪用戶?”
客機在俞興的沉默思考之中降落在紐約的國際機場。
俞興沒有思考到答案,但在起身之際瞧見小英,忽然又想到她剛才提到的強行投資,腦海中忽然串起許多念頭。
他拉著劉琬英的手,邊走邊嘀咕:“小英,我好像有些苗頭了。”
劉琬英:“嗯?”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就像我不時間調研電車供應鏈就不知道情況一樣,你今天給國內打個電話,讓他們調研國內移動app的小魚們的情況。”俞興的眼神閃爍,“這個方向沒道理搞不出成績,大魚吃小魚就是你那種不斯文的吃法啊。”
劉琬英只覺稀里糊涂,但還是應了下來。
俞興笑道:“企鵝年初轉型要資本流量,這個提法是有道理的,等回國了,咱們就試試吸星大法。”
劉琬英聽到現在,感覺俞老板已經快用盡畢生所學了,這短短一會就有來自供應鏈的調研、疑似徐氏風格的投資、紅隼淺試的不斯文,以及,正面對抗巨頭時對它的窺視。
這些玩意混在一起被他命名為…吸星大法。
劉琬英沒有全面調研過如今移動互聯網的市場情況,但這些日子確實在關注這方面的項目,大抵有一個籠統的感受,是挺混亂的。
她按下最后的念頭,只覺混亂局面和吸星大法莫名還挺契合。
來自百曉生的一行人順利抵達下榻的紐約柏悅酒店。
俞興第一次來美國,觀感上還是挺新鮮的,至少,真的好多外國人…
“俞總,關于電車的定位,我在路上認真的想了想,或許是我只憑直覺來下判斷了,你和徐總都有過不同程度的市場調研,這方面是比我強的。”熊瀟鴿拽住想去酒店倒時差的俞興,“我保留我的看法,等回國也去真實的看看用戶們到底是怎么想,到底是真需求還是假需求。”
俞興笑道:“熊總,你確實是上等馬啊。”
徐欣從旁邊淡淡的飄過,先去倒時差了。
熊瀟鴿伸出右手:“俞總,這周辛苦你,我就不跟著一起了,正好去拜訪這邊的老朋友。”
他在八十年代就出國留學,對美國很熟悉,也有很多朋友和同事在這邊。
俞興沒那么驚訝,已經感覺到熊總就是想和自己聊電車,當然,也可能順便度個假。
他送別熊總,回到房間,與小英一番柔情蜜意的交流之后更適合倒時差。
僅在次日上午九點鐘,工作就立即展開,俞興體驗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場路演。
按照摩根和高盛的建議,百曉生的初步價格區間在每股1012美元比較合適,也就意味著公司整體市值在7.1億8.5億美元,最終的發行價則是需要收集路演過程中的機構投資者的意向訂單,然后根據超額認購倍數來確定價格。
路演安排的行程很緊張,這次上市存在大環境的壓力。
不過,百曉生同樣有著好消息,一是今年上半年的增速十分驚人,戰略方向得到驗證,二是有著容易被美國機構所理解的對標企業——領英。
作為面向職場的社交平臺,領英剛在今年5月上市,它的發行價定為每股45美元,開盤即飆升,開盤價較發行價直接上漲84.4,達到83美元,盤中最高達到122.7美元,市值一度突破100億美元,尾盤回落到94.25美元,仍較發行價上漲109.44,首日市值鎖定在89.06億美元。
這樣的盤中漲幅創下了自2004年谷歌上市以來的全球互聯網公司ipo首日表現的新紀錄。
百曉生這次上市的概念就是——華夏版領英。
俞興的第一場路演很緊張,他自己沒什么,只是擔心會讓公司員工們的期盼落空,但好在這次的翻譯十分專業和懂行,一方面準確無誤的傳遞彼此的問題和答案,另一方面也在不斷安慰百曉生創始人的緊張。
上半場的感覺比較僵硬,下半場就開始覺得像是正常的討論與問答。
等到第一場路演結束,俞興回答了劉琬英的問題。
“感覺還行,反正我是說中文,我后面忽然想到一件事,這種場面好像還不如我那天晚上和熊總一起去臨安找馬伝,那也是一樁幾億美元的交易,嗯,這么一想,腦子忽然就開了。”
劉琬英給予了驕傲的擁抱。
不過,他們都沒太多時間體會情緒,僅僅到了下午,第二場路演就換了個地方重新開始。
一場通,場場通,機構們的立場是相似的,無非是市場競爭、增長潛力、盈利模式等傳統問題。
這么兩場下來,路演活動迅速變成一個體力活。
一周時間,七個城市,十四場會議,連飛機帶火車,中間還碰見晚點。
俞興到最后已經感覺不到緊張,就純粹是麻了。
8月17日,全部路演結束,高盛方面分析訂單數據,認為本輪累積的意向訂單達到3倍,建議發行價定為11美元。
百曉生方面接受了這樣的建議,也就意味著流程被迅速的推動,最終的上市時間被敲定在8月23日的周三。
俞興撈到休息時間,難得來一次美國自然要帶一些紀念品給家人,這項工作被交給小英。
另外,他瞧著劉建凱沒事便私底下拜托他幫個忙。
“劉總,你英語很好,現在也有時間,幫我在這邊看有什么合適的途徑找一個我前兩年來這里的師兄。”俞興笑吟吟的把遭遇的問題告知劉建凱。
劉建凱是英語好,但聽到這樣的問題也挺抓瞎,只能勉強答應下來:“我試試,這…這應該是找私家偵探吧,我去轉轉,問問。”
俞興很期待劉建凱能帶回來好消息,然而,直到正式上市的這一天都沒什么反饋。
8月23日,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三。
來自百曉生的一行人抵達納斯達克交易所。
俞興難得的西裝革履,也實是神采飛揚。
納斯達克的敲鐘是電子按鈕,按下之后會觸發大廳屏上的鐘聲動畫和音效。
俞興邀請了劉浩、鐘志凌、宋宇鋒、徐欣一起來按這個按鈕。
徐欣對于接到邀請很意外。
俞興在這樣的上市時刻對恩師表示了感謝:“徐總,不管咱們過去有多少爭執,我發自內心的感謝你對我的支持和肯定,希望咱們以后能有更緊密的合作。”
徐欣還真的情緒頗為激蕩,姓俞的終于當了一回人!
五個人一起按下按鈕,交易所回蕩上市的鐘聲,也響起熱烈的掌聲。
不管市值高低,股價表現,這代表著一個企業在它的領域里不斷取得被認可的成績,最終成為了一家面向全球的上市公司。
百曉生成功上市。
俞興臉上帶著笑容,環顧四周。
劉浩哭了,他在智聯招聘沒做到的事被百曉生完成了。
鐘志凌也哭了,他沒想到能艱難的從校園走到交易所。
宋宇鋒瞧見這兩位哭了,擠著眼睛也硬是擠出兩滴熱淚。
俞興心有感慨,但還沒來得及安慰,另一邊的劉建凱嚎啕大哭。
“劉總,你…”俞興驚愕。
劉建凱踉蹌的哭過來,格外傷心的一把抱住俞總:“我再也不玩了!我的錢啊!門頭溝,把錢還我,我不玩了啊!”
俞興輕輕的拍著劉建凱的肩膀,低語道:“劉總,別傷心,我也請你吃漢堡,別哭了,我這里絕對漢堡管夠。”
劉建凱哭得更傷心了。
劉琬英瞧著這一幕,隨手拍了張照片,嗯,抄底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