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打?
皇后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但該問的還得問,“表面上是可以,我們有轉輪火銃,但制造轉輪火銃的極品鐵料和銅料,已經告急。”
這才是皇上心虛的原因。
目前制造轉輪火銃的鐵料、銅料可以說是太上皇半輩子的積存。
如今他們夫妻想要再攢…,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告急?”
沈檸的眉頭攏了攏,“倭國不是有大量的銅鐵嗎?”
“可是…,他們對大昭已經限量出售。”
“娘娘還記得治倭之策嗎?”
沈檸眼中的殺意一閃,“趁著現在,向倭國施壓,要么他們敞開供應,要么…,我們打過去,自己拿。”
皇帝:“…”
這一會,屋子里的皇帝好后悔,他干嘛要藏里面?
他應該出去,來個偶遇啊!
其實他也有意向倭國施壓,但朝中還是有不少阻力的。
很多大臣都覺得如今的倭亂,主要是沿海某些大商家和百姓所為,那里面雖然夾雜了一些倭國人,但主要還在于他們自家。
“想要打倭國…,尤其現在,真的沒那么容易。”
皇后嘆了一口氣,“不要說我們南北兩方都在打仗,只說我們與倭國隔山隔海,他們對我們沒有威脅,這事放到朝堂上,大臣們不會答應的。”
一個不好,會說皇上是窮兵黷武的暴君。
“倭國有大量的銅、鐵、銀。”
沈檸道:“對倭國,我又沒說一定要打,可以恩威并施,雙頭并進,逼著他們對我們敞開供應,至于怎么實施,不正該是在朝諸公要想的事嗎?
大昭急需的東西,倭國有,可是他們不愿意給,這說明什么?說明人家看不得我們好。
那些個大臣不思想辦法對付,卻做種種推脫之言,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臉面立于朝堂之上?”
一個個的只想做太平官,現在是太平了,以后呢?
“…皇上也常跟我抱怨呢。”
皇后的眼中閃過笑意,“姐姐的話,我一定轉告。”
轉告?
沈檸微微一頓,笑道:“朝堂上的事,自有皇上拿主意,今日…其實是我逾矩了。”
“哈哈哈,我們姐妹說話,有什么逾矩的?”
皇后笑瞇瞇的,“姐姐在我這里,只管暢所欲言。”
“那我…,”沈檸眨了眨眼,“就當一回狂生?”
“當!”
皇后就想她當狂生。
“娘娘,明成祖時,萬國來朝,您說,這方世界有多大?”
皇帝:“…”
兩人都被問住了。
做為帝后,他們不想大昭威震天下嗎?
太想了,做夢都想。
但是,太祖去世過早,太上皇打小身子就不好,湊和著處理朝政,以至于太子哥哥十多歲就開始參政。
可參政跟主政完全不是一回事。
尤其皇子多了,父子相疑,大昭一直處于內耗之中。
皇帝自己也登基好幾年了,去年還焦頭爛額,幾頭受氣。
今年…
“羅剎人為何不畏苦寒,從北邊一路向我們圍殺?還有海上,幾次過來的英吉利、佛朗機等,他們的船厲害嗎?炮厲害嗎?火銃厲害嗎?他們是一開始就這么厲害嗎?”
沈檸道:“他們在征戰天下,翻山過海的征戰天下,我們在做什么?”
她愣住了。
“我們但凡弱一點,結果會是什么樣?像大清,像茍延殘喘的韃靼?”
沈檸道:“世界已經在變局,換成我們,翻山過海的去打別人,能有羅剎人如今的戰績嗎?還有英吉利和佛朗機等,他們從海上一路過來,已經打了多少國家,我們知道嗎?
沒有好處的事,羅剎國、英吉利、佛朗機等能干嗎?”
一天天的就盯著自己家里的一畝三分地而沾沾自喜,能有什么好結果?
“娘娘,落后就得挨打。”
沈檸嘆了一口氣,“我記得曾在一本書中看到,明末時期的兵器專家畢懋康制造出了自生火銃,這是一種撞擊式燧發槍,利用燧石摩擦生火來完成火銃射擊。
當年沒推開,是因為畢懋康幾經宦海沉浮,加上明末種種弊端,才埋沒了。
他的燧發槍軍器局的師傅或許有所了解,若能改良到如今的轉輪火銃上…,娘娘,您說會是什么樣?”
她的心跳加快了。
里面的皇帝恨不能馬上去調畢懋康的所有資料。
“前明末年民不聊生,但之所以被大清偷了天下,在我看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孔有德投降時,帶走了徐光啟在登州衛設立的軍器所,當時只他的紅夷大炮射程,就可達四千步。
其軍器所的匠人更是多達一千三百余人。
所以他投降時,皇太極才會親率一眾貝勒出城十里相迎。
用他們最為隆重的抱見禮相待。
他們大肆屠殺漢人,但對有各種技能的匠人卻往往網開一面。
娘娘,他們都知道匠人不能殺,可我們呢?我們有多重視過他們嗎?
直到如今,我們還在說士農工商,其實說白了,還是太過于推崇于士。”
“等等”
皇后做了個止的動作,“姐姐,你也是讀書人,你這般…”
“娘娘,我是讀書人,可是縱觀古今,不服役不納糧的讀書人真的那么好嗎?”
皇后沉默了。
土地兼并,一直是歷朝歷代最為頭疼的事。
前明時,秀才可免八十畝的賦稅。
自己沒有那么多田地,親眷等等,便把自家的田地掛其名下,逃避賦稅。
越往上越多。
舉人四百畝,進士兩千畝,以至于明末時…
皇后嘆了一口氣,“姐姐覺得讀書人也該交納賦稅?”
建國時,太祖已經把對讀書人的優待,減了一半,再減…
“不止!”沈檸道:“我想說官紳一體納糧!”
屋子里的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
“…姐姐覺得寧國府也該,也該如普通百姓一般交納賦稅?”
皇后忍不住抓緊了扶手。
“不該嗎?”
沈檸反問,“相比于普通百姓,士家大族越到最后,擁有的田地就會越多。當一個國家的所有賦稅,都壓在普通百姓身上時,那就是官逼民反了。”
皇后:“…”
“娘娘,還想聽接下來的嗎?”
“想!”
皇后忙大力點頭。
“攤丁入畝,火耗歸公。”
沈檸朝她笑了笑,“增加國庫收入,重視有創新的匠人,移漢民入外東北,給予補助,給予田地。”
“等等,等等,姐姐,我讓人記一下。”
皇后生怕自己和皇上記漏了,忙給大宮女使了個眼色。
很快,筆墨紙硯備齊。
大宮女就在這里,當然能服侍皇后的人,各方面都甚優秀。
沈檸所言,幾乎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皇后確定沒有問題,才放下心來,“姐姐想法很多,但要推行…”
“娘娘,只要南北兩方多打幾次勝仗,其他一切…,只會水到渠成。”
不管對外,還是對內,拳頭都最重要。
皇帝明白她的未竟之言。
打下安南,一年稻米至少兩熟,軍隊的口糧就可以解決大半。
再拿下北方…
皇帝熱血澎湃。
他被畫了一個超大超大的餅。
雖然暫時還只能看,摸不著,但只要干了,總有一天,他能摸著。
皇帝好想破格讓沈夫人也跟著上朝啊!
可惜…
看看天色將暗,他知道,皇后要送人了。
不能促膝長談啊!
他聽著外面的聲響,聽到皇后親自送人出坤寧宮,這才從內室出來,拿著大宮女記下的紙張。
“今日之事,不可外傳!”
雖說今天陪在這里的幾個都是皇后心腹,但該囑咐的,皇帝還是囑咐了一句,“皇后,這東西朕拿著了,今兒有事,明兒朕再來。”
他的心情太激動了。
不能跟沈夫人促膝長談,那就只能找劉先生了。
“…您慢著點。”
皇后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要去騷擾劉先生。
算了,他現在激動,她不跟他計較。
皇后看著皇帝大踏步離開,轉身就吩咐大宮女,“剛記的,再來一份兒。”
回頭她可以跟孩子說說。
沈檸回寧國府時,身后有三馬車的各種御酒近百壇。
若不是手上的傷還沒好全,她真想馬上開一壇。
終于,啥風險都不擔的,把該說的都說了。
以后可以盡享美好人生。
回到家,她第一時間去看女兒,卻不想,小家伙居然還沒回來,還在凝翠軒跟著詹先生。
“青竹,搬兩壇子酒,陪我一起去凝翠軒。”
“是!”
青竹笑嘻嘻的讓幾個婆子抬了兩壇子酒一起跟上。
詹雪對長在身邊的小弟子,還是很喜愛的,沈檸到的時候,她正在畫小姑娘騎在小狗胖胖身上時,一人一狗憨態可掬的樣子。
當然,被丫環抱著的賈玥這一會也正在驚奇的看畫上的自己和胖胖。
她的嬰語奶聲奶氣,其中跟先生說的少,跟小狗說的多。
胖胖也很給面子的,不時朝她‘旺旺’幾聲。
那小尾巴甩得異常歡快。
“好畫,這畫我要了。”
沈檸一見就喜歡上了。
“這可不行,這是給我學生的。”
“啊啊”
賈玥高興的朝母親伸手要抱。
小家伙晚上要找娘。
雖然平時可以跟哥哥、侄子或者秦可卿,但這幾天,身為晚輩的他們,到底還要陪著給賈政、王氏治喪。
“你學生?是她嗎?”
“自然!”
詹雪題上字,又按下自己的小印,“只要玥兒不找你要,我是沒意見的。”
“玥兒,聽到沒?”抱過小姑娘的沈檸笑著給女兒邊說邊示范,“娘需要你點個頭,你看,就這個樣子。”
“啊啊啊”
小姑娘一邊劃拉著手,一邊高興的給她點了個頭。
“對嘍,就這樣,真是娘的好寶寶。”
沈檸一口親過去。
小家伙馬上笑得‘咯咯’的。
詹雪簡直沒眼看。
“先生,我今兒得了幾壇好御酒。”
酒已經抬了進來。
“送您兩壇,以后有機會,我們把酒言歡。”
詹雪眨了眨眼睛,“好啊。”
西府的二老爺和二太太沒了,于東府甚至整個賈家來說,其實都算一件喜事。
只是這種喜,大家都不好意思表露在外。
但今天的沈夫人似乎喜形于色。
詹雪覺得,她在宮里,應該是遇到喜事了,“今天雖然不能一起把酒言歡,不過,我倒是可以,先喝給夫人看。”
“哈哈哈”
沈檸大笑,“如此也好。”
一直被別人蹭飯,今天她也蹭一回,倒是別有意味。
她們在這里開開心心的吃飯,卻不知道,榮國府這邊,賈珠從種種不對上,已經在賈母的院中,守了大半天。
祖母自祖父去后,輕易不會出門的。
昨天他就好了許多,過來請安,沒看到祖母,今天又是這樣。
還有寶玉,這么晚了,也沒回來。
他的大丫環襲人同樣不在家。
這不對,太不對了。
賈珠的心有點慌。
“大爺要回梨香院嗎?”
琥珀看他起身,急忙問訊。
“不,去榮禧堂。”
賈珠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但很顯然,榮禧堂這里,大伯和伯娘也都不在。
丫環婆子們,跟祖母院里的丫環婆子一樣,都對他小心翼翼。
是什么樣的事,讓他們如此?
“大爺,大奶奶有些不舒服,讓您回去呢。”
素云找過來的時候,氣喘吁吁的。
“怎么啦?叫府醫了嗎?”
“已經叫了府醫,您也趕緊回去吧!”
“…走吧!”
賈珠頓了一下,到底關心,“素云,你把四姑太太也請著,有長輩在,我們心里都定些。”
“是!”
素云沒有猶豫的又往賈敏那里去。
賈珠往她離開的背影瞅了一眼,知道府里的事,如今可能就瞞他們梨香院。
至少素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賈珠慢慢的往回走,陪著府醫給妻子寫安胎藥方,待到藥都抓好,果然,還是只有素云回來。
“四姑姑不在家嗎?”
“是!”
素云也挺奇怪的,“說是陪三姑太太看宅子去了,回來可能要很遲。”
“大爺”
不同于素云還傻頭傻腦的。
李紈也早就發現不對,“我肚子不舒服,你趕緊把藥給我熬了。”
“…好!”
賈珠往外走,“你只管躺著,一會我就讓人送藥過來。”
他吩咐婆子熬藥,但自己卻又往東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