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阻道之仇
天庭第四十七界域。
天穹道人仰頭望去，喃喃道：“這就是超脫斗法？”
嚴格來說，這還不是兩位超脫間的出手，而是那位新生的佛主與天庭間的斗法。
先前發生之事令眾生應接不暇，而在短短時間內，天庭就通過神道體系，大幅加重了對下屬界域的“神罰”。
而在蜉蝣界眾生的共同祈愿下，一尊金色大佛顯化天地，滿臉慈悲，心懷眾生。
此由眾生萬靈點點滴滴的心念所化，最終匯聚成海，對抗著天庭降下的神罰，將眾生護在身下。
如果單是這一尊佛陀，天穹尚不放在眼中，他如果能出手，同樣能抗下神罰，但是天庭治下如今已有兩百余座界域！
同時顯化兩百余座界域，這等手段，這等威能，單以量而言，就已超越了真圣的界限！
天穹看向一旁的姬天行，低聲道：“你可有算到這一幕？”
夢魔超脫，世尊合道！
僅是瞬間，那位讓姬天行不敢賭的世尊，就顛覆了天庭的大勢，讓這場戰爭的局勢逆轉！
姬天行怔然無言，不是因為他再次得見了年輕時意外窺見一眼的彼岸，而是因為他想起了最后見釋天時，后者的話語。
——我等所追求的，從來都不是彼岸，驚秋自然也如我們一樣。
他曾疑惑，不是彼岸，又能是什么？
而今日，他的這位師侄給了他一份完美的答案。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領域，超越了塵世的藩籬，乃至超越了彼岸。
“彼岸落人間，季臨淵的突破又多了幾分把握。”姬天行沒有回答天穹道人之問，而是低語道，“這一戰還沒完，才剛剛開始，希望不會再有其他變數。”
“還能有什么變數？帝一？”天穹神色陡然凝重，“海拉已經超脫，而且看情況，似乎就站在那位世尊一側，這天地間還能有什么變數？”
“從始至終，天庭最關鍵的…是封神榜。”姬天行緩緩道。
天穹深呼吸道：“封神榜…”
正是那封神榜，壓得他至今不敢動彈，以至于蜉蝣界大災，還要倚仗這位世尊出手！
他那合道一界的師尊，也是被封神榜打落境界，跌回了真圣，而后被天庭斬殺當場！
“封神榜掌控的是此界最底層的大道規則，按理來說，哪怕是離開的各家諸祖，也要受其鉗制。”
姬天行沉聲道，
“現在就看，海拉合道之物，究竟是什么了。”
天穹疑惑道：“海拉超脫，完全不在你的預料內？這位不是早就落入了你們聯邦之手嗎？”
姬天行苦笑，這大概就是釋天說的“早有準備”吧？
只是不知這場準備，究竟是為了對付誰。
“師兄！萬神殿那邊詢問我們是否該在此時與那位世尊里應外合！”文素匆匆趕來，神色驚喜莫名。
季驚秋合道與海拉成道引起的動靜，涵蓋了整座界海。
一直在關注天庭動向的各家門庭，自然無人錯過。
隨著那位夢魔得道超脫，托舉著那位世尊登臨無窮高處，哪怕是天獄宮，也再說不出半句有關那位世尊的非議。
“師兄，那位世尊可是合道了苦海？”
“不止。”空冥搖頭，“我通過師尊留下的觀界儀觀測到，幽海也有動靜。”
“一舉合道幽海和苦海？！”文素吃驚道，“當年幽主也是逐一合道！這位能抗住嗎？這位一次性合道苦海和幽海，豈不是直接邁入了超脫？”
空冥搖頭道：“這你要親自去問那位了。”
“師兄，我們是否要出手？”文素想起此行目的，連忙問道。
“去做什么？”空冥反問，“錦上添花？只怕錦上未必添花，反而徒添變數，給那位添亂，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那位如今種種行為，顯然是早有所備，何須我等插手？”
“換而言之，這場戰爭也是那位登臨巔峰的舞臺。”
空冥幾句話就如一桶冷水，澆滅了文素的激動。
是啊，今日種種翻天般的變故，絕非一念間的事，必是千百年如一日的布局，才能在今日開花結果。
“今日過后，界海信奉佛主之人，只怕不是一兩百界域能夠涵蓋的了。”
空冥低喃，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
單只是一句“今日之后，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十方，有求必應”，就將有不知多少生靈，將投于那位世尊的道統！
空冥忽然道：“你去通知他們，做好最壞的準備，時刻防止天庭的反撲，以及可能存在的變數。”
“天庭如今還能有什么變數？”文素有些不以為然，“那夢魔如今可是超脫！”
空冥一字一頓道：“比如寂滅潮。”
文素神色陡然嚴肅。
“那位世尊如今大勢在身，怕是都不敢大意，你哪來的勇氣？”空冥呵斥道，“速去！”
隨著真靈天階落入塵世，在短暫的驚疑不定后，各家門庭中的頂尖者，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源自于心靈深處，亦有無窮高處的萬般共鳴。
其中，有同樣心靈體系的強者，感應最為明顯，本能地試圖登臨真靈天階，卻無不被打落而下。
這條路哪怕就存在他們眼前，也不是那么好登上的。
在這之中，有一道身影走的最遠。
斗姆只是瞥了眼，就確認那人是帝一！
但她只是冷笑一聲，絲毫沒有阻攔之意，篤定了帝一不可能登上真靈天階！
這無關真靈天階的降世與季驚秋有關，而是源自帝一本身。
據她所知，那位真正位居于萬靈之上的無上天帝，還沒死呢！
而此界這位帝一，雖不是那人的真靈之一，卻也承載了其偉業投影，這么大的因果未消，如何窺得彼岸大道？
萬道之中，彼岸大道最是難以登臨，卻也最近天地歸一。
斗姆忽然面色沉如水，近乎咬牙切齒，再顧不得那降世的真靈天階，掉頭沖向天庭。
她提防再三，可那重回此界的新晉超脫者，卻是沒來找她，而是直接闖入了天庭，趁著她不在之際，大肆破壞，甚至嘗試牽引出封神榜的真形！
等到斗姆趕到天庭，看到的是海拉大鬧一番后留下的狼藉之地。
原本高懸眾多界域之上的天庭，除了金色拱橋這等核心重地，哪怕是天帝行宮，都被海拉給掀了個底朝天。
就在斗姆含怒踏入天庭，一只神圣的手掌從“天”而降，模糊而浩渺，無聲穿過天庭，截斷蒼茫天宇，壓向斗姆元君。
眼見海拉終于露面，斗姆元君含怒道：
“真以為到了超脫，就天下無敵了？！”
一瞬間，她的身周具現出滿天星海，仿佛天庭麾下兩百余座界域的諸天星斗，皆在此刻映現！
密密麻麻的大道紋路，星辰之光傾瀉一空，讓蒼茫天宇瞬時燦爛起來。
倘若從界海的高維俯瞰而下，會看到界海中的一片，都被照亮，景象太過駭人。
這一擊不含封神榜的加持，幾乎是斗姆元君自身的力量，她的確強到離譜。
明明還未踏入超脫，卻能短暫與道共鳴，屹立在這座界海的最高處，掌握群星部分的道則權柄，俯視一切。
星光化作洪流，攪動四周時空，像是萬道規則在焚燒，殺氣滔滔！
在斗姆的全力一擊下，這片星空天幕的“背后”，一尊人首蛇身的身影輪廓漸漸呈現，卻依舊沒有顯露真形，而是居高臨下，俯瞰蒼生，漫不經心道：
“天下無敵不敢說，今日鎮壓你卻是綽綽有余了。”
貫穿天庭的蒼茫大手愈發模糊，空濛迷幻，威勢絲毫不減，磅礴無邊的星斗流轉在掌指間，竟如塵埃般渺小。
這一掌下，天庭中除了斗姆外的一切生靈，不論境界，皆是心靈一片空白，思維停滯，根本不存在接下的可能！
星光洪流被一掌截滅，若非斗姆在最后關頭躲過，已然被這突然爆發的一掌掄飛出去。
對方出手間，直到最后一刻才爆發，讓她初時出現錯覺誤判，以為不借助天庭之力就能抗衡，這等手段完全可以說是陰了她一把！
“一個此岸的殘缺超脫，也敢俯瞰我？”斗姆語氣冷漠道，“我俯瞰天地之時，你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
斗姆橫空而立，氣吞天下，天庭在這一刻轟然震動，響應她的呼應，萬千道韻匯聚成海，加持于斗姆身上，原本這能讓她一身道力跨入更高層面，近乎“合道一界”。
但最后，卻還是差了一線！
而一線，就是天地之別。
察覺到緣由后，斗姆神色愈發冷漠，在她趕來之前，天庭在海拉的大鬧下，已然不再完整！
隱約間中，她仿佛能聽到無窮高處傳來的嗤笑聲。
“老女人。”
“舊時代的老古董，就喜歡搬過去的事跡，始終無法認清時代的變遷，不再屬于你這個現實。”
迫不得已下，斗姆只能借調來了封神榜的加持，勉強讓自身的道力躋身超脫層面。
斗姆心中一沉，不知是否為錯覺，封神榜似乎有些沉寂，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指點落，打破了斗姆的思索，讓她心神恍惚。
海拉絲毫沒有以強擊弱的意識，出手間絲毫沒有超脫的自矜，完全不講武德，偷襲的味道很重，抓住了海拉借助外力躋身超脫的剎那！
靈犀一指，點落斗姆眉心。
萬千世界，生死顛倒，視真如夢，皆在此刻！
一場仿佛涵蓋無窮天地的無邊大夢，化作無數重重迭迭的世界，真假交迭，將斗姆拖入了其中。
一個呼吸之后，氣息已經出現劇烈起伏的斗姆艱難從夢境世界中抽離。
僅方才一個呼吸間，她就海拉在夢境世界中打破了成百上千的世界，以她落于下風為結局，最終艱難脫困。
在此期間，海拉的身軀如夢如幻，看似有形之物，可一旦受傷，道身就會虛無模糊，恍如一場空，再現之時，傷勢全無。
這讓斗姆意識到，眼前這位的大道之難纏，絕不可視之為普通的新晉超脫！
“斗姆元君，你的實力遠低于我的預計。我重返此界前，他再三叮囑我莫要小覷你，可現在來看——你，太弱了。”
“這就是真圣與超脫的天限，也是你與我的差距。”
海拉微抬下頜，俯視斗姆元君，淡淡開口。
天幕之上，渺渺中隱現她的面貌，絕美更勝斗姆，道意高渺，不可探尋其道之高，不可測度其心之廣。
尤其是海拉至今為止展現出的“謹慎”，讓斗姆一口氣憋在胸中。
海拉至今沒有顯露真形，讓她難以封神榜鎖定，探尋其合道根底，而后尋機將其打落。
而今，海拉之言，更是讓她氣極反笑，她昔日登臨超脫時，海拉連出生都沒有！
不過是搶占了先機，就敢在她面前如此猖狂？！
“六道輪回印！”
伴隨著自身不斷落入下風，斗姆不得不嘗試扭轉戰局，祭出了一件天庭精心準備多年的超脫重器！
一方古樸印璽顯化天地，讓周遭一切都陷入了最徹底的“永劫”狀態，萬物終結，因果斷絕，時空凝固的“永寂”。
斗姆全力催發這枚昔日以一位超脫者的血肉和大道才奠定的輪回重器。
昔日幽府和地藏聯手以冥土為核心打造的輪回體系，在她手中綻放光彩，盡顯輪回造詣。
哪怕是海拉，也被定格在了這一剎那！
這一剎那間，哪怕是她的大夢真身，也出現了破綻！
斗姆雙手結印，印法引動厚重、糾纏至深的因果劫運，浩浩蕩蕩，無邊無垠，向著海拉覆蓋而去。
凡人畏果，神靈畏因。
哪怕是超脫者，也畏懼眾生因果，尤其是她手中這涉及了兩百余座界域的孽力因果。
這等孽力因果殺不死海拉，卻可逐漸削弱她。
她會告訴這位新晉超脫，何謂超脫領域的戰爭，絕不可能是一擊必殺，而是此消彼長！
然而就在因果孽力即將近身時，被定格的海拉周圍恍若存在一重無形屏障，虛空、大道、法理，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都難以近身。
一時間，四面八方而來的孽力因果都被隔絕在了海拉方寸之外，她仿佛獨立于整座界海之外，掩蓋了自身于命運和光陰母河間的氣息、痕跡，讓斗姆都搜尋不到。
真空天魔道！
這是吾周畢生所求的超脫境界！
在此刻，被海拉完美施展，讓斗姆心中沉落。
她仍未放棄，嘗試追溯、鎖定，但海拉的真空天魔道，最擅的就是變化與修正，無論斗姆如何追溯，都慢了半拍，只能跟在后面吃尾氣。
且每一次，都是堪堪慢了半步！
哪怕斗姆最初就察覺到這是海拉在刻意引誘她追溯下去，她也難以就此放棄，直到最后被海拉反客為主，才不得不收手。
“不自量力。”
海拉空明出塵，云淡風輕道，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羞辱斗姆的機會。
與此同時天魔化生，悄無聲息潛入斗姆的心神。
哪怕絕大部分都被察覺、打殺，也有漏網之魚，在潛移默化影響斗姆的心神。
“我從他那聽聞了你真正的聲名，茫茫深空，萬界留痕，諸天萬界都有你們的足跡、投影，可為何真正交手，你卻如此孱弱不堪？”
斗姆深呼吸。
這女人的每一句話都在貶低、輕視于她，但每一次出手，都給她一種似乎她才是真正的超脫者，海拉只是借了外力，所以凡出手必全力，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偷襲的機會！
賤人！
斗姆不再顧忌封神榜深處那人的存在，全力祭出封神榜，心中忽然一冷。
之前不是錯覺，她與封神榜間的聯系果然出現了大問題！
原本若能引來十成力，現在只剩下半數。
那人已經放棄了她？
斗姆心念變幻間，全力祭出封神榜，已經大半成廢墟的天庭，爆發萬丈金光，隱隱間天地傳來海潮聲。
這一次，海拉沒有繼續給斗姆出手的余地，身后一株大道之樹浮現，綻放璀璨無量光，定住了天地虛空大道法則。
哪怕是斗姆撼動的命運與光陰母河，被大道之樹鎮壓，暫時穩固下來！
海拉自信已經十分慎重地測驗出了斗姆的真正實力，無需再試探了，直接正面硬碰硬將其鎮壓即可！
而斗姆元君首次失色驚呼道：“大道之樹？！你初入超脫，就已經凝聚出大道之樹，還不只是雛形？！”
海拉神色不變，心中嘀咕道季驚秋新栽下的樹苗來頭這么大嗎？
這老女人還是首次失態，她潛入其心中的化生天魔終于開始生效，影響其心念。
超脫者合道有形無形之物，承載其道。
她此番踏入超脫，以吾周、木釋天的道果為道基補全大道缺失，但最后的一步的關鍵，卻在季驚秋身上。
也因此，她才能借用季驚秋的大道根底，以超脫之法顯化出來。
下一刻，斗姆氣息竟是超出預料的暴漲。
“嗯？！”海拉微微變色，還有后手？
斗姆此刻的變化，就像是一種…升華？
海拉神色冷冽：“戰中突破，你當我是誰，你又是誰？”
斗姆神色冷漠夾雜著暗恨，被逼到不得不強行突破真靈天階，這是她事先從未想過之事！
同時，斗姆目光落在那恍如通天之柱的真靈天階上，目光閃爍，或許這也會是她的一次機會！
季驚秋將真靈天階拉落塵世，她同樣能享受到其中裨益！
就在斗姆欲強行攀登真靈天階時，她突然發現，此前嘗試破境的帝一，不知何時消失了。
但海拉在后，她顧不得這么多，強行升華真靈，視角、位格皆在此刻一只腳踏入更高位的世界。
世界在她眼中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萬物的本質，都化作一根根繁復的因果線糾纏而成的亂麻，還有那相應的光陰流水。
無窮道文銘刻在天地底層，一撇一捺即可造物，一橫一豎皆可化生萬靈，它們共同撐起了一座宇宙的天地大道。
這時，一尊明明居于無盡深處的身影，抬頭看向上空，斗姆心中寒意陡然升起。
她已然在真靈天階上沖入了極高的高度，而那身影分明居于最底層，就像被真靈天階鎮壓在了下方，為何還能給她如此壓迫？！
“啊…”斗姆突然低吼，心靈之光在剎那凝固，迅猛的沖勢戛然而止。
“季驚秋？！”斗姆驚怒道，“你敢阻我登臨彼岸？！”
那盤坐于苦海中，也落座于真靈天階最底層，恍若以一己之力撐起萬有的身影，緩緩抬頭，平靜道：
“斗姆道友，你說錯了。”
“不是我敢阻你，而是我能阻你登臨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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