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的界海中,此地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而周遭界域,哪怕是曾經的偽超脫門庭,例如蜉蝣宮,都已被天庭占據,收為麾下界域。
但這一日,有無缺一脈載道神兵鎮壓的幽界,也迎來了浩劫。
斗姆元君親率眾神,攻伐幽界,與無缺一脈的載道神兵相隔對峙。
穆玖洲沉聲道:“師叔,怎么說,有把握嗎?”
載道神兵沉默片刻,異常干脆道:“沒有。”
穆玖洲震驚道:“您都沒有把握拿下這女人?!”
“這女人?”載道神兵冷冷道,“這位是百紀前的大道祖,也就是今日虎落平陽,不然你連站在她面前呼吸的資格都沒有。”
穆玖洲訥訥道:“那可如何是好?”
載道神兵沉穩道:“我沒有把握,難道她就有把握了?只管穩住,我賭她不敢出手。”
穆玖洲望去,只見天庭眾神駐扎于界海中,暫時沒有進攻的準備,這才松了口氣,看來師叔說的沒錯。
“嗯?!”
載道神兵忽然間威能爆發,照亮了周邊茫茫界海,更照徹了幽界諸天!
它驟然調轉矛頭,兵鋒直指幽界內,殺氣騰騰!
“師叔,什么情況?”
“有人潛入了幽界!正在沖擊四守星的封印!”
“又是帝一?!”
“不!是…天獄宮的那人!羅玄!該殺!當年魔祖留下的糊涂爛賬!”
載道神兵氣機爆發,輕輕一震,就讓這方虛空破滅,道韻沖擊下,使得天地無顏色,遙指幽界內的羅玄。
但這時,另一道恐怖的氣機冷漠地鎖定了它。
“差不多得了,我已經給足了你面子,退去吧。”
淡漠而不容置疑的話語從不遠處傳來。
天庭諸神未曾出手,但斗姆元君卻已身披甲胄,氣機沉然,只是簡單的情緒變化,就如浩瀚星云碰撞,一念就足以熄滅大片星空。
載道神兵陡然住手,不可思議地看向斗姆立身所在。
“這是…母河?!”
她只是立身在界海太虛中,卻像踩在了界海母河的關鍵節點上,混沌翻涌,大霧彌漫,道韻噴薄如洪流,帶給載道神兵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你做好準備。”
載道神兵暗中給了穆玖洲警告,準備出手試探這位天帝,斷然沒有就這么離去的道理。
斗姆神情無波,一步步走向載道神兵和穆玖洲,似乎同樣有出手的意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穆玖洲的心頭,讓他心神顫栗,只覺對方身形愈發高大。
他好歹也是無上階位的真圣,卻在這位面前毫無出手的勇氣。
“真是母河之力…”載道神兵低語。
一剎那間,所有的光都熄滅了,只剩下雪亮戟刃照亮界海,斬滅環繞斗姆身周的大片群星,熄滅一切大道規則!
當天地間再次有光出現時,幽界門戶徹底破滅,載道神兵不翼而飛,只剩下斗姆一人傲然立于界海。
她望著徹底破滅的幽界門戶,冷哼一聲,很清楚對方這是刻意阻礙她進入幽界。
可一道門戶,如何擋得住她?
隨著斗姆周身道韻流動,熄滅的群星,寂滅的星空,重新燦爛起來,被其重塑。
群星與幽界內的諸星彼此呼應,很快開辟出了一座新的星光大門,斗姆獨自走入其中,踏足幽界!
界海。
穆玖洲眺望幽界方向,追問道:“師叔,這一擊到底是你勝了還是你輸了?”
載道神兵沉聲道:“不輸不贏!”
穆玖洲點頭,那就是輸了。
旋即,穆玖洲心頭沉重,連師叔都不敵,界海內誰人能擋的下這位?
“幽海,苦海之眼,還有帝一藏身的葬海…”
斗姆一步間天地倒轉,腳步聲震動整座幽界,在虛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不熄的道印。
“宛如一座垃圾場。”
斗姆目光冷漠掃過幽界,偌大幽界諸天,被她洞徹的不剩死角,就連圣王等人聯造的大羅天,也被她勘破根腳。
隨著大羅天的根腳布局漸入眼中,斗姆不由瞇起眼,自語道:
“不愧是帝一,哪怕只是那人的下界投影顯化,也能有這等布局。看來是我小覷了,難道此界帝一身上,有那人的真性靈光依附?”
很快,斗姆便不再多想,無論帝一究竟如何,大勢都已然加諸在她身上!
斗姆一步來到四守星前,羅玄早已等候在此。
“恭迎陛下。”
斗姆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這口苦海之眼上,目露緬懷。
百紀前,就是這口苦海之眼降世,給了她推翻帝一的機會。
帝一可能以為她如自己一樣忌憚苦海,然而真靈歸一橫渡彼岸者,苦海也難侵。
是否要釋放苦海?
斗姆元君目光閃爍,哪怕已經站在了苦海之眼前,依舊有些舉棋不定。
“陛下還在猶豫?”羅玄開口道,“我之前認識一位疑似歸真地來人,此人道號紅蓮,一直在追尋苦海的行蹤,只可惜自從天庭起勢后,此人就消失匿跡。”
斗姆伸手,接觸四守星的封禁。
“嗯?”
她感知到這座封禁上,居然還有帝一的出手。
這一發現,讓她當即收手。
帝一既有釋放苦海的舉動,又親手加了一重封禁?
這反常的舉動,讓斗姆心中多了絲戒備,拿捏不準其中是否有帝一設下的陷阱。
尤其是幽主的果位之爭,最后結束的不明不白。
想到此處。
斗姆心中冷笑,息了暫時放出苦海的心思。
但她沒準備就此收手。
這些年來,在她的開疆拓土下,那位季世尊如今距離“倒塌”,已經不遠了。
這或許會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場道爭,也該結束了。
能阻她道途數十年時間,季驚秋已無愧真靈歸一!
斗姆屈指一彈,撼動了苦海的封禁,讓其中的苦海之水掀起漣漪,卷起怒潮,氣息蔓延天地,儼然擺出一副要破封苦海的架勢。
季道友,苦海將傾,你攔還是不攔?
一枚金色舍利子洞穿虛空,直入佛國,映照出諸般大道真意,被季驚秋托舉在掌心中。
望著這枚舍利子,季驚秋默然,已經對前后始末心知肚明。
這段時日,天庭對他的壓制力度在不斷升級,尤其是來自封神榜對其神道果位的壓制。
他試圖以永劫自在相掙脫封神榜的控制,雖然未能成功,卻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畢竟行無忌追求的,是極致的大自在之境。
他將地藏留下的舍利子收入內宇宙。
舍利還在,日后總有歸來之日,只要這一戰他能勝。
他抬頭看去,佛國上方,鎮壓著一尊神圣高渺的身影,那是斗姆以封神榜的顯化,無時無刻不鎮壓在佛國之上!
在意識到自己接觸過封神榜中的存在后,斗姆的耐心遠超預料。
這些年來,斗姆親自率軍出征,擴大天庭與佛教的疆域,也讓他的“拖累”愈發沉重。
時至今日,短短二十年,界域之數就已經破了兩百之數!
哪怕有著永劫自在相,他的神靈金身,也無限接近于‘融化’的狀態,神性核心內仿佛有一團大日在熊熊燃燒。
外溢的神力,無時無刻不在影響,扭曲著周圍的物質,乃至時空。
這場較量,他完全落于了下風。
而就在這日。
季驚秋忽然抬手,目光如炬,鎖定幽界的方位。
苦海的氣息再現,是帝一還是斗姆?
無缺一脈的防守被天庭攻破了?!
“好消息。”
海拉不以為然,反為其出謀劃策道,
“你不是說你們世尊一脈號稱末法最強嗎?只要你坐視苦海現世,說不得能借苦海之力反客為主,壓制封神榜,錯中求對,走出一條嶄新的超脫之路!”
季驚秋感受著苦海的氣息,怔然許久。
這一次,再無木師舍身為世人鎮壓苦海了…
而他自顧無暇,根本分不出力量去阻止斗姆釋放苦海。
放任苦海現世,似乎就是當下的最優解。
默然片刻后,季驚秋恢復常色,突然問道:
“你準備好了嗎?”
不知何時起,那個坐在無妄山巔崖邊無所事事,整日托著下巴發呆,似乎越來越人性化的女子嫣然一笑,鬢角發絲微微飄拂,她本就極美,恍若眾生美夢的集合,在此刻的襯托下,愈發彰顯的人間無顏色。
“季驚秋,你現在才想起來關心我,想要對我好點,好像晚了點吧?”
季驚秋面無表情:“你個蛀蟲哪來這么多廢話。”
“蛀蟲?”
海拉瞇眼,嘖了一聲,似乎很是不爽道,
“說話真難聽啊,如果不是我早就將你的神性飱食一空,你被那瘋女人以封神榜強行推上真圣頂峰時,就沒有半點回頭路可言了,你對你的護道人就是這種態度嗎?真讓人寒心。”
季驚秋冷笑道:“我就問你一句,我神廟中的那尊神,究竟是誰?”
在他被斗姆強行“封神”的那一日,心燈中走出的另一尊神性自己,本該徹底取代、改變他的部分本質。
而這也是斗姆元君想要看到的,改變的將是他的天性,讓他無限靠向神靈,實現“神人”交替。
但最終,心燈走出的神性季驚秋,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就轟然倒塌!
就像一株早已被蛀空了根底的古樹,外表枝繁葉茂,綠意盎然,實則早已是空中樓閣,只消一陣微風,便會轟然倒塌。
最后,季驚秋以海拉的神藏法,承載封神榜為他重塑的神道果位,其中神廟中孕育的神靈,迄今為止,一動不動,端坐神廟。
這一切的緣由,自然要歸功于海拉。
吾周也早早提及過,海拉一直在以他的天性侵染自身神性,但沒有看出來,海拉早已將季驚秋的神性飱食一空。
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季驚秋初時也不清楚,直到不久前得見彼岸時,才察覺到一些異常。
他之所以無法真正邁入彼岸,是因為自身的不完整。
其中,關系到他的觀想造物。
菩提樹,胖虎,無相之風,咸魚,四者是他的觀想造物,也是他天性的剝離。
但如今在身者,只有菩提樹與咸魚。
他要想邁入彼岸,四大觀想造物必須全部收回,補全天性。
但這其實算不上主因,真正主因還在于被海拉侵染的天性,飱食的神性上。
海拉以他的天性侵染自身,可這本身就是一種相互的行為,他同樣在無形中被海拉的天性侵染。
道家稱“天性”、“元神”,佛家則稱之為“真如”、“法性”。
恒常如此,不變不異,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凈。
而在被海拉飱食神性,以他之天性侵染自身后,季驚秋的天性就被打破了恒常的狀態。
這是好,還是壞,很難說清,稱福禍相依最是合適。
季驚秋后來審視自我,發現這一切,起源于閻浮洲,被姬帥設局的那一次。
那一次姬帥設局,只為讓他篡奪海拉的神之根基。
那次他是如何回答的姬帥?
好像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一戰,是他首次與海拉互相毫無保留地齊力對敵,海拉不惜消磨自身的存在,強行降臨神國,加持在他身上。
借助這座神國,他看到了很多東西,虛妄與真實并存,更看到了海拉心中的眾生、天地、虛空、宇宙,乃至是真如、本性與神性!
而這,就是這一切的開端。
事后季驚秋曾經復盤過,發現姬帥的目的其實不止如此。
在姬帥的謀劃中,哪怕他沒有如其所愿,他當日的選擇,也必將不可避免地在海拉心中留下了重要“痕跡”,譬如…信任的種子?
但后續的一切,絕不是姬帥的布局。
是木師嗎?
還是海拉自身的選擇?
季驚秋沒有選擇深究。
“不要玩了。”他平淡道,“我撐不了多久了,也絕不會坐視苦海現世,以苦海現世帶來的末世最強,非我所求。”
“低頭認輸不行嗎?只要眉目低垂,就看不到眾生疾苦了。”海拉輕聲道,“只要你低頭,借助封神榜,超脫指日可待,哪怕只是坐視苦海降世,都可能讓你踏破那一重關隘,錯中求對,證道當世。”
季驚秋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我這一生,從不低頭!”
他們目光對視,互不退讓,皆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海拉的眼中,季驚秋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
苦海深處。
這片天地中,似乎早已不存在任何生靈。
無論是昔日如日中天,鎮壓苦海的木釋天,還是被迫進入苦海的幽界諸圣,都在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尊人首蛇身的神明在沉眠。
她在季驚秋的注視下睜開了眼,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苦海之水從她的肌膚上滑落,竟是滴水不沾,苦海不侵!
而海拉在季驚秋眼中所看見的,卻是他的一生。
正如季驚秋所言,他這一生,從對抗孽毒癥開始,就從未低過頭!
海拉突然問道:“季驚秋,你是否有感激過幼時信奉神靈的自己?”
季驚秋愣在當場,沒有想到海拉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猶豫片刻,他點了點頭:
“危臥病榻,即使神明聽不到,對于患者本身,也是一種心靈的寄托。若是能有神靈回應,那就更美好了。”
“我確實感激過那時的自己愿意相信神明的存在,熬過了最苦的那段日子。”
“另外…我曾經很希望真的有神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回應我。”
海拉盯著他的眼睛:“這就是你在此刻回應眾生的理由?”
季驚秋沉默許久,道:“‘神’在最后,還是回應了我,所以我也選擇回應世人。”
“你說的是赫東煌?”海拉想起了季驚秋逆反先天的那日。
季驚秋笑了笑:“其實我只是想試試看,給別人撐腰,是什么感覺。”
海拉深呼吸道:
“季驚秋,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嗎?”
“我已經飱食了你的所有神性,更與你一同看到了彼岸,下一步,我會奪取你的神道果位,而后…”
季驚秋打斷了海拉:
“別說的好像你一定能贏斗姆似的,她比你想的更為棘手。”
海拉瞇了瞇眼,神色有些危險,眼神卻更深了些,如古井幽幽。
她冷冷道:“我之所以能凌駕在你的頭頂目睹彼岸所在,是因為我侵吞了你的天性,我若得道,你將再無得見彼岸的機會!”
“你那是趴在我頭上。”季驚秋淡淡道,“彼岸已非我所求,你若有本事,盡管拿去。”
海拉驟然暴怒道:“季驚秋,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我在奪你道途!”
季驚秋定定望著她,道:“三界火宅,自渡尚且無暇,更遑論以渡人來自渡。”
“你想渡我?”海拉冷冷道。
“是你,也不止是你。”季驚秋輕聲道,“斗姆想讓眾生托舉天庭,從而一同得見彼岸天地,可眾生托舉著彼岸,又如何能到達彼岸?”
“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卻依舊沉淪苦海,不得超脫,見不得如來,皆因世人,未曾見我。”
這一刻,海拉的耳邊仿佛響起了木釋天最后的話語——
海拉道友,這世道,就算再多一個兩個,哪怕百八十個登臨彼岸的人,又能如何呢?所以彼岸從不是我等的所求。
“季驚秋,你會后悔的。”
季驚秋低語:“今日方知,廟宇是座囚牢,陷困四角之天,難安吾心。”
也是在這一刻。
海拉開始主動接近季驚秋。
佛國中央。
跌跏趺坐的佛主身周,不知何時環繞了一尊人首蛇身的天女虛影,至美而惑,圣潔不染,暗合大極樂之意。
她盤繞在佛主的身后,一手覆蓋自身面容,一手蒙住了佛主雙眼,貼在佛主耳畔,輕聲細語:
“敢問我佛,大劫將起,邪魔掌道,該當如何?”
季驚秋眼底出現了剎那的漣漪,旋即徹底抹平。
這是昔日姬帥設局的那次,他心中宛若自問自答的道問,此刻被海拉問出,仿佛故事的重演。
“降,魔!”
天地轟然一震。
這一刻。
一股無比恢弘浩瀚的意志,如日月般不可阻擋地于界海升起。
界海之中,凡是達到了八境,能感受到大道顫鳴的存在,無不震怖駭然,皆抬頭望去——
視線盡頭,緋色迷霧籠罩中,一尊人首蛇身,頭戴帝王冠冕的身影若隱若現,以手覆面。
她慢慢放下了遮蓋面龐的手,露出一雙流轉著濃郁金光,粹然神性的眼眸。
威嚴冷漠,古奧森然。
等候在幽界內的斗姆元君,首次失態,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能容忍之事。
尤其是緋色迷霧后,那雙流轉粹然金色的眼眸冷冷看來后,更是面色隱隱扭曲,怒不可遏道:
“自甘墮落、愚不可及的賤種!”
“居然自愿讓道給一下界生靈,以自身為其鋪路?!”
“季驚秋,你真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封神榜的拘禁?!”
震怒下,斗姆元君首度全面喚醒了封神榜,不再拘泥于鎮壓季驚秋,甚至不惜冒著那人蘇醒的風險,也要強行剝奪季驚秋的神道果位!
內宇宙中。
沉默了許久的斬月劍光突然大放光明,它旁觀至今,就像一場觀道,已經在季驚秋身上得到了答案,乃至于不再稱其本名。
它大笑道:“世尊,你要做,那我藏劍就陪你瘋狂一把!助你一臂之力!”
一縷劍光自內天地中射出,游走如浩浩大日,無上劍意流轉界海天地,映照出了一條巍然劍道!
似乎一整座界海的大道法則,都被這一條煌煌劍道懾服!
一劍光寒千百世界,縱然是此刻的斗姆元君,也在此刻變色,未曾料到季驚秋身上還有變數!
這一縷劍光映照出的劍道,是其本尊昔日開辟超脫果位的大道所在,此刻大道映照界海,哪怕是超脫者間的拼命,也不過如此!
此刻,它以天地萬物為劍,所有的大道法則,在此時都需向它低頭臣服!
天庭撐起了重重神靈禁陣,拒敵重重虛空之外。
哪怕斗姆元君不懼這一劍,也絕然不愿在這關鍵時刻硬拼,導致自身可能出現狀態受損。
但這一劍,沒有斬出,而是懸于界海中,將全部的力量和引動的天地大道盡數匯于一點,就像在等待著什么。
直到——
一尊青袍飄搖,氣息空寂深渺的男子主動步入了空蕩虛空,雙手拱起,對著劍光所化的劍道施禮。
他的道號是無法。
劍光閃爍,對其還禮,而后驟然熾盛,竟是主動落入了無法道人的手中。
兩人默契而無聲,就像一種大道相契的心心相印。
借助手中劍道,無法圣人感受著季驚秋此刻的特殊狀態,那獨屬于行無忌,卻又好像徹底跳脫了出去的道韻,面露笑意。
季驚秋沒有舍棄他們的道法,相反還走出了一條通天大道!
這證明他們的路沒有錯!
無法圣人舉劍,那種跳出凡塵俗世,不受任何拘束的大自在瞬間席卷了天地!
四方上下,古往今來,皆無法束縛這一劍的極盡璀璨,萬界無盡道,在此刻不及一劍!
這一劍,是太平寰宇斬癡頑,也是無法無天,是真正的超脫之劍!
一劍落下,卻非斬人,而是斬業。
一劍過后,手中凝若長劍的劍道,在此刻轟然破碎,隨風而散。
“且去,且高歌!”
斬出守真證道失敗后留存的最后一式神通的無法圣人,氣息飄揚如風中燭火,卻是暢然大笑,仿佛真正獲得了大自在大超脫。
此刻,季驚秋以神藏法開辟的神廟中。
自始至終端坐依舊的神人首次睜開眼,那纏繞束縛在祂體表,來自封神榜的壓制,在此刻應聲而碎。
那尊神人首度起身,人首蛇身,祂走出了廟宇,也走出了佛國,走入了清凈地,生菩提心。
是鴆占鵲巢,還是大道相依?
只有海拉自己知道。
隨著承載神道果位的神靈身走出廟宇,回歸海拉,季驚秋的一身道業也隨之一路下跌,很快就從接近超脫,跌落到了真圣,道祖,最后堪堪守住了道祖初境!
可海拉卻在季驚秋身上,看到了一種無比奇妙的變化。
為何明明已經被她奪取了彼岸道途,可季驚秋的心靈修持卻毫無退轉,反而愈發增進,就像邁入了另一重領域。
海拉猛地仰頭望去,率先察覺到了真靈天階的異樣,脫口道:
“季驚秋…你在拖拽真靈天階,讓其化為有形之物,不再高不可攀,難以尋覓?!”
斗姆試圖以眾生萬靈為登頂真靈天階的基石。
而此刻的季驚秋,卻在以自身奠定眾生望見真靈天階的基石,讓天地間第一的本源大道——真靈不朽大道,真正落入此方界海!
海拉突然綻放明艷笑顏:
“季驚秋,恭喜你,你找到了自己的‘彼岸’。”
那是季驚秋的彼岸,卻不是眾生的彼岸,也是木釋天苦苦追尋,卻終其一生也未能達到的境界。
它未必凌駕于彼岸,也許只是一條岔路口的兩種選擇。
他當年笑稱這一境,或許該命名為…
苦海。
斗姆元君面色沉怒。
這天地間,居然還有人能斬斷封神榜的禁錮?!
是了,季驚秋早已見過了那人,他當日在封神榜內留存的,大概率不是真名!
封神榜對其的掌控,從一開始就存在著裂縫!
可不等她做出回應——
一座浩如煙海的天階,從上而下,貫穿無窮天地界域,就這么呈現在世人眼中。
這一刻,無論是誰,都感受到了來自本性靈光的…共鳴與震撼!
“真靈天階?!”斗姆首次失聲。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座天階,難以理解,季驚秋到底是通過什么手段,將這座真靈天階召喚至此!
他怎么可能有這等能耐與本事!!!
斗姆瞬間沖出了幽界,向著佛國前進,要去親眼驗證這座天階的虛實!
難道季驚秋這些年找到了直上天階的法門?
而不等她抵達。
整座界海,諸天世界,一切有靈眾生,都看到了這樣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
有“神”從天而落,一線墜地。
有“人”從地升起,一線開天。
就像兩條璀璨金線貫通了天地。
而那道從地下升起的倩影,
人首蛇身。
道字之始。
已然得道的海拉,懷抱著季驚秋,扶搖直上,直去大道之上。
途中,海拉輕柔托起季驚秋的面龐,輕聲道:
“季驚秋,你永遠到不了彼岸了。”
而那個從天上跌落,以一己之力強行拖拽住真靈天階的神人,笑道:
“你錯了。”
“我就是彼岸。”
這一日。
昔日四魔末位,夢神海拉,成就歸真果位,成為這一紀元首位超脫。
自此,這場戰爭的局勢徹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