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正是闔家團聚的除夕夜。
朱祐樘興致很高,入夜后跟著張玗一起出了乾清宮,到前面的空壩上觀看小宮女放煙花。
以往煙花爆竹等物,是絕對不允許帶進宮里來的。
畢竟這年頭宮殿都是用木質材料建筑而成,萬一引起火災就不好了。
但或許是朱祐樘想要彌補并享受一下童年時未曾經歷過的歡樂時光,眼下有了小嬌妻,身邊有了最好的玩伴,非要拉著妻子一起去燃放煙花爆竹。
只是他不會親自上陣,而是讓服侍張玗的幾個小宮女去完成,放煙花爆竹的地點就在遠離建筑物的廣場上,而他則帶著張玗、覃吉在一旁看熱鬧。
“真好看啊!”
張玗抬起頭,望向天空,一張俏臉映著天空中煙花綻放出的五彩斑斕,熠熠生輝,待煙花散去四周黑下來,她才遺憾地側過臉,正好看到丈夫在盯著自己猛瞧,便伸手推了丈夫一把。
“玗兒,你作何?”
朱祐樘略顯不悅。
張玗嗔道:“說好了我們一起來看放煙花,你老盯著我作甚?覃老伴,這種在天空綻放開來就跟一朵紅牡丹似的大煙花,還有嗎?”
“這種煙火只準備了四枚,眼下已全部放完了。”
覃吉笑著搖了搖頭,“此類煙花威力太過巨大,湊一塊兒燃爆的話后果不敢想象…守衛那邊不讓帶進宮里太多,避免出什么岔子。”
“無妨!”
朱祐樘吩咐道:“皇后喜歡看,下回多帶一些進宮來,分開儲放就行了。對了玗兒,這跟你以前燃放的煙花有什么不一樣嗎?”
張玗道:“肯定不一樣啊,以前家里窮,基本都點爆竹玩,就算偶爾有煙花放,上哪兒找這種五彩繽紛、炸開后占滿半邊天的大家伙?哎呀,快看,這一種滿天星的煙花也蠻好看的…”
朱祐樘聞言,馬上順著張玗所指方向,將視線移了過去。
只見連續的焰火直沖上天,“嘣”的一聲在天空崩裂開來,濺射開的煙火星星點點落下,但顏色不像先前燃放的那種牡丹煙花璀璨絢爛。
朱祐樘抿了抿唇,低下頭時正好看到張玗打呵欠,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淚汪汪的,連忙關切地道:
“玗兒,要不咱明晚再看吧?那種牡丹樣式的煙花多備一點兒,今晚咱早些休息。明早你要去各宮拜年問好,我早些時候也得去上朝…”
“陛下。”
覃吉趕忙提醒,“明日一早并未安排朝議,要到上午巳時才會有臣班入宮賀歲,到中午則有一場宮廷賜宴。另外…明日在京命婦也會入宮,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
朱祐樘展顏一笑:“正好,明日中午請張老夫人到這里來,我們一起吃餐飯。”
覃吉又出言糾正:“明日中午,命婦全都會去參加賜宴,張老夫人無法到這邊來。”
主仆對話間,之前注意力全放在天空煙花上的張玗,側過頭來,問詢丈夫明天是個什么狀況。
等朱祐樘把情況說明后,張玗并不著急,笑著道:“那就等晚些時候再請我母親過來。不過是一起吃頓飯罷了,中飯和晚飯有差別嗎?哦對了,陛下,等下你們還有要事談嗎?”
“沒了,等下玩累了我們就去安歇…”
朱祐樘深情款款地道。
覃吉思忖良久,此時才忍不住插了一嘴:“陛下,還有一件事,我心中擔心不已,一直都想跟你說。”
朱祐樘皺了皺眉,問道:“老伴,非得今天說嗎?”
覃吉道:“陛下,是這樣的,今日不是去跟內閣談了鹽政改革之事么?不過看徐閣老的樣子…欲言又止,怕是他想到推行鹽法時,或許會遇到什么大的阻礙,只是他不好明說罷了。”
“哦?”
朱祐樘問道,“之前懷大伴怎么沒提呢?”
覃吉心想,就是那貨跑出來嚇唬我,卻又不明說,我心中擔心才想告訴你的。
“真好看…”
另外一邊,張玗已經跑到小宮女身邊,拍著手,興奮得就像個孩子一般,“我能親自點燃個試試嗎?”
“皇后娘娘,這太危險了,讓奴婢們來操作就好。”
幾個負責燃放煙花爆竹的小宮女趕緊阻攔。
“沒事沒事。”
張玗才不管那么多,彎腰就要去拿煙火。
朱祐樘笑著阻止:“玗兒,你是皇后,別冒險了。讓她們點吧,你在旁邊看就好。”
“那行吧。”
張玗直起腰來,嘟起小嘴,怏怏不樂道,“不親自燃放下,總覺得不過癮。”
然后張玗就待在小宮女身邊,近距離觀察燃放的整個過程。
朱祐樘關心愛妻,也湊了過去。
覃吉追上前問道:“陛下,你說接下來該怎么辦?”
朱祐樘此時已經顧不得覃吉了,揮手道:“有什么麻煩,你就去問問我岳父吧,再不行,你問問延齡,他對鹽法的見解很深刻,先前跟我說了不少…我也不知你擔心的到底是什么,延齡應該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現在就去嗎?”
覃吉問道。
“老伴你自己看著辦吧。”
朱祐樘道,“哦對了,老伴你明日也把家中嬤嬤帶到宮里來吧,我都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怪想念的。若是今晚出宮,記得帶些東西回去,我之前已讓人提前準備好了。”
隨后又沖著張玗道:“玗兒,你別靠得太近,小心煙火濺到你身上,快到我這邊來。”
張府。
張家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此時的張家已非比尋常,當晚府上居然開辦了堂會,戲班子開鑼后就沒停歇,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就連張家的仆人當天都能輪班過去看戲,且大戲一唱就是一晚上,管夠那種。
張巒當晚興致頗高,作為一家之主的他,過去一年家里的成就似乎全有賴他“領導有方”,以至于在大飯上就比較嘚瑟,心懷大暢之下酒都多喝了幾杯。
張鶴齡當天非要喝酒,結果很快就喝趴下了,然后到后面就是張巒、張延齡父子倆邊吃菜,邊侃大山。
家里其他人吃過飯就跑去戲樓前看戲,而張鶴齡卻早早就被下人送回房里睡覺…好歹此時的張鶴齡酒品沒那么差,喝醉了就睡,不用麻煩別人。
父子倆最后吃完。
仆人收拾殘局的時候,張巒站了起來,準備去戲樓那邊看戲,說白了就是想瞧瞧這批戲子中是否有中意的,而這個戲班子乃龐頃特意安排來的,等于是先讓張巒“過過眼”,至于張巒看到了要是覺得滿意,后續會怎么安排,那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了。
就在此時,覃吉登門拜訪。
張巒聽說后,趕忙到前院迎接,見到覃吉后臉色多少有些不悅,問道:“覃公公,你怎來了?今天是什么時候,居然也跑來我府上湊熱鬧?還是說,有什么公務非挑著這會兒讓我去辦?”
覃吉豎著耳朵聽了聽,張家內院鼓樂聲清晰可聞,心下不由疑惑。
張家應該是正在唱大戲,光看這排場,熱鬧程度簡直比宮里還要高。
他心想,陛下夫妻何等尊貴,也不過是在那兒看燃放煙花爆竹,而你家里這架勢,得鬧翻天啊?
覃吉試探地問道:“張先生,您府上有客人嗎?”
“客人?”
張巒疑惑地問,“你指的是…”
“朝中就沒有人前來拜訪嗎?”
覃吉問道。
“哦!”
張巒恍然,搖頭道:“今天是年尾,就算真要來拜訪,不是得等到明天么?我已經吩咐下去了,除了一些親近的人來訪我會接見外,其余人等我一概會拒之門外…不能以拜年為由,到我這里來攀附關系,更不能跟我談結黨之事。覃公公,要是有人問及甚至上疏彈劾,你可得給我作證哪!”
“哎呀,咱家不是那意思。”
覃吉急忙解釋,“老朽只是怕打擾您接待賓客。要是您沒事的話,眼下只有一件事…想要跟您說說。”
“什么人哪…”
張巒臉色更加不悅了,小聲嘀咕:“大年三十來找我說事?”
顯然這拜訪理由,不為張巒所接受。
此時恰好張延齡從堂屋外面走了進來,問道:“爹,覃公公來了,怎么不請人家坐下來說話?你這樣是不是有些失禮呢?”
“哦,我忘了,來來來,覃公公,請坐!”
張巒的語氣光聽著就很勉強。
覃吉搖頭苦笑,來這兒有一會兒,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