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整半個月后,鄭法還未從心魔劫中蘇醒過來。
一群人圍在爭仙島外,看著光幕中的鄭法,都迷惑不已。
“陰火劫這般快…”血河老祖皺眉道,“這心魔劫怎地如此久?”
章師姐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旁人的心魔劫,最多三五日便結束,如今鄭法渡劫的時間,比旁人多了幾倍,自然讓九山宗上上下下牽掛不已。
不單單是章師姐她們,鄭法的母親妹妹,并著趙驚帆都過來了——心魔劫乃是內劫,與旁人無涉,章師姐害怕鄭母幾人擔心,也沒攔著她們前來。
黃師叔也在來回踱步,顯得很煩躁。
“鄭法修行時間太短了…心性不夠,難以對抗心魔?”
她的猜想,讓旁人都面露深思。
章師姐一開始本相信鄭法,如今這情況,也有些不自信的樣子,但過了會,她又肯定道:
“師弟的心性我知道,不至于如此。”
血河老祖眼睛在鄭法臉色上打量了一下,也贊同道:“看掌門的面色,也不像是被心魔所趁的樣子。”
眾人紛紛點頭。
這也是為什么他們還有閑心探討的原因。
鄭法雖然一直在心魔劫中沒出來,但身上的氣息,神魂給人的感覺,卻分外平靜——說是在睡覺他們都信。
黃師叔見章師姐和血河老祖都反對自己的想法,臉色倒安心不少:
這兩人一人最了解鄭法,一人最了解神魂,她倆的判斷,總比自己準確。
可下一刻,她又想到了一個猜想:
“也就是說…鄭法這心魔雖然沒占上風,但卻分外頑強?”
“他哪來這么厲害的心魔?”
諸人聞言,都是一愣,只覺得這種解釋很說得通。
血河老祖還贊同道:
“心魔善于利用人心的弱點,特別是修士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因此我圣教修士,最為害怕心魔…”
“掌門…”血河老祖聲音一低,“以前受過大委屈么?”
章師姐聽到這話,眼中寒光畢露,轉頭看向身后,盯著的就是趙驚帆。
趙驚帆緩緩張大了嘴,心中就四個字——沖我來了?
他當然明白這位章真人的意思,鄭法在九山宗的事跡說來簡單,雖有波折,但大委屈也沒有…
但在趙家的事情,章真人就不知道了。
他可是知道,九山宗內,鄭法的脾氣還算不錯,章師姐的脾氣…嗯,那只有鄭法能按住。
趙驚帆趕忙絞盡腦汁,開始回憶:
“鄭法…額…”
“王貴一家欺負過他。”
鄭法的妹妹鄭珊聽到這話,都呆了下,似乎也忘記這個她前幾年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名字了。
“王貴?人呢?”
章師姐現在本就煩躁,說話聲音自然更顯冷冽,氣勢更讓趙驚帆這個筑基期修士心下戰戰兢兢。
“王貴…”趙驚帆似乎也在思考,半天才拍了拍額頭,“大自在魔劫之時,好像死了!”
他又嘀咕道:“其實我看鄭法也沒太在乎他們家。”
章師姐輕輕點頭,轉頭看著依舊閉著雙眼的鄭法,朝趙驚帆冷言道:
“還有呢?”
“還有…還有…”
趙驚帆像是想起了什么,額頭立馬冒出了冷汗。
章師姐就看著他,趙驚帆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道:
“…我。”
他當年也算欺負了一下鄭法吧?
“還有我娘…”
好像他娘更狠…
章師姐皺起了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一旁九山宗黃真人和血河老祖,也看著趙驚帆,若有所思。
還是鄭珊開口了:
“我哥沒放在心上…以前還經常和趙家夫人通信,七少爺和我哥的關系也不錯,每次來都給我帶靈丹!”
章師姐當然也知道鄭法和面前這位趙驚帆關系極好,聽到鄭珊這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轉頭看著鄭法。
見她如此,趙驚帆不由回頭感激地看了眼鄭珊,心中只覺自己吃里扒外弄來的那些靈丹,今天終于算是為宗門做了貢獻。
從章師姐他們的眼神中,他毫不懷疑,方才的章師姐等人,有了想弄死趙家,甚至滅了青木宗的念頭。
他以前只知道鄭法在九山宗混得好。
現在才看明白了,看九山宗上下這狀態,要是鄭法渡劫失敗,這九山宗幾位元嬰恐怕得瘋…
不對,那些金丹弟子方才好像也有些殺氣…
他看向閉著眼,臉色古井無波的鄭法,心中暗道離譜:
他感覺,但凡鄭法出點事,百仙盟肯定有一陣血雨腥風。
到底是鄭法在渡劫,還是他在渡劫?
心魔鄭法也是這么想的。
他看著鄭法,表情顯得很崩潰。
“所以…你真是無數個我?”
鄭法眼神發亮,顯然是想到了許多事情。
他對心魔真的挺有探尋欲,除了想實驗實驗心魔大誓本身的強度之外,他還有兩個比較重要的考量:
一個是九山弟子怎么渡心魔劫。
平心而論,面前的心魔鄭法,這般無害,主要還是因為天河尊者的陰陽魚玉佩。
但九山宗弟子沒這個寶貝。
多研究研究心魔,對九山宗弟子,《第一個五十年計劃》大有好處。
另一方面,其實更重要——
他到底是誰?
穿越到現代,自然是福利,但以鄭法的性格,心中也一直有個疙瘩。
這個世界的鄭法和現代鄭法的關系是什么?
他從心魔身上,看到了一絲問題的答案。
“所以說,你與其說是心魔,其實是…其他可能的我?”
心魔鄭法臉色茫然,顯然不知道鄭法在說什么。
鄭法的思緒卻放得很遠。
湯慕道當時就講過他對靈氣本質的看法,其中就有一種解釋——平行世界。
如今這心魔,大概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之集合?
平行世界…
“所以,你還記得什么?修行秘法?遠古秘聞?”
鄭法又追問道。
“不記得。”心魔鄭法搖頭,開口道,“我會的,其實只有你會的那些功法神通。”
明白了。
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蠢。
是自己蠢。
好像也沒有太被安慰到…
鄭法臉色卻沉吟了起來。
這心魔雖然有點無用,但卻又給了他許多另外的猜想。
他當時可以清晰地看到,自那些星辰而來的神魂,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
可如今這心魔卻和自己一模一樣。
如果這個心魔之前沒騙自己。
那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說是…鄭法另外的可能性,消失了?
或者說,鄭法的有些“命運”,消失了?
修煉了這么久,對鄭法來說,一開始最大的問題是,靈氣為何會衰退?
這問題到了現在,其實已經變成了另一個更深入一點的問題:
靈氣本質是什么?
到了現在,鄭法對這個問題,也有了自己最粗淺的答案:
物理規則。
比如道果,實際上是一套物理規則的組合。
修士修行一套道果修士的功法,實際上,便是按照這種規則,重組自己的生命形態。
太上道的功法鄭法不能確定。
但天河派,天尊和大自在魔祖的功法,鄭法都算是比較了解的。
本質上,這是一種有目標的生命進化,進化的盡頭,便是道果。
問題是反過來講,道果修士,卻站在這條路的盡頭,以眾生為養分,在自我進化。
打個比方的話,一位道果修士,就相當于一種基因的始祖,而后代繼承了他的部分基因,并且在其中通過重組這些基因,產生了一些新的性狀。
而這種有益的性狀或者說能力,又被這位始祖所吸收,完善著自己的基因組。
按照鄭法看來,魔門法訣是最接近于這個本質的。
但神道和仙道,卻也隱隱指向這一點。
如果再結合自己觀察到這心魔來自星辰,或者說,如果像他猜想的那樣,是來自平行世界的話。
有個念頭,就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
那些平行世界,是不是就如同九山界一樣,其實是某個道果修士的道場?
只是道場中的物理規則也如九山界以前一樣,是特殊的——被那位修士的道果所決定。
甚至這些星辰,比九山界更為特殊:
九山界可沒有另一個自己…
而這些星辰中會有。
甚至,現代也有。
如果現代世界能算作天河尊者的道場的話,那這種區別,是不是就意味著:
天尊弱于這些星辰的主人,也弱于天河尊者。
至于這些星辰的主人和天河尊者誰弱。
他自然無從判斷。
甚至當年天河尊者舉劍向天,目標恐怕也是天上這些星辰。
若是道果修士強弱之分,而古仙…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強?
種種猜想,讓鄭法腦袋越發混亂。
如今他只能確定兩件事:
第一:雖然不知道五宗口中的古仙是什么玩意,但天上的星辰,實力卻大于一般的道果,顯然是另一個等級的人物,不可掉以輕心,但離鄭法很遠。
第二:星辰中還有無窮無盡個自己,這事就讓鄭法更在意些。
心魔鄭法看著他,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
“要不,你分割些神魂之力,給我研究研究?”
鄭法忽然問道。
心魔鄭法茫然看著鄭法,臉上有種你不當人的憤慨。
鄭法就笑著。
“不給!”
很快,心魔鄭法就明白了,方才那句話就不是個疑問句!
“還真完全一樣…”
拿著心魔鄭法委委屈屈撕裂下來的神魂,鄭法喃喃道。
他對神魂研究雖然沒有血河老祖那么深,可還是認識自家神魂的。
這位心魔的神魂波動,還真就和他自己別無二致。
“…太怪了。”
“怪在哪里了?”
心魔鄭法如今顯然已經躺平認栽,居然還開口問道。
打也打不贏,走也走不了,更何況,來都來了…
“你…聽說過波函數坍縮么?”
他就多余問!
可他到底是有著鄭法的記憶,聞言霎時間便理解了:“你的意思是,我…額,坍縮了?”
“你放才來的時候,其實是有無數種神魂的,但在接近了我的元嬰之后,卻變成了跟我一模一樣。”
鄭法輕輕點頭。
心魔鄭法顯然不笨:
“元嬰有…觀察者效應?”
他臉上一陣煩悶,顯然覺得這理論過于繞了,口中竟道:“要不,你自己想?”
“我笨!搞不懂這玩意。”
“…我不允許你罵自己笨。”
“…我真不會,而且資料太少了。”
確實如此,這理論確實猜想的成分過多——主要是他的實力差距過大,對這玩意都是霧里看花。
另一方面,這心魔確實是有點無能。
根本沒有超出自己的知識和想法。
還喜歡哭。
就很讓鄭法看不起。
“…要不,我走了?”
頂著鄭法嫌棄的眼神,心魔又小心翼翼地說道。
“等會!”
“你會我所有的功法,知道我所有的記憶?”
“嗯…”
“那你幫我完善一下這《天罡地煞變化》。”
心魔鄭法猛然抬頭,看著鄭法,嘴唇都在抖。
我是個心魔,你讓我打工?
在心魔絕望的眼神中,鄭法緩緩點頭:
“我覺得這個你可以。”
心魔雖然沒啥新東西,但腦袋里面裝著自己所有的知識——那不是上好的人工智能?
鄭法要創造一條從《符道筑基法》到《天罡地煞變化》的根本大法。
其實還有許多細節未曾完善,特別是《天罡地煞變化》,極為復雜。
連章師姐都有些頭疼。
心魔就很適合干這個活。
只是看心魔鄭法的表情…顯然他已經不想活了。
“醒了!”
又過了半月,眾人才看到鄭法緩緩睜開眼睛。
不由大喜。
趙驚帆最為喜悅。
這半個月,鄭法一直不醒,章真人就老瞟他。
他簡直如坐針氈!
如今見鄭法醒來,趙驚帆眼中都有些眼淚…
只是怎么鄭法表情還有些遺憾?
鄭法確實遺憾。
一個月不是鄭法的極限,但已經是心魔的極限了…
他一睜眼。
神魂便自泥丸宮飛入新生的元嬰之中,兩者急速融為一體,那原本閉著眼睛的元嬰,也睜開了眼!
“成了!”
一向冷漠的黃師叔,此時都興奮喊道。
顯然鄭法元嬰劫度得她心累極了。
是成了。
隨著鄭法的元嬰睜眼,整個九山界,都發生著巨變:
界外的靈氣翻騰,涌入九山界,激起地火水風震蕩不休。
日月鐘橫在空中,鎮壓著動蕩的靈氣。
鄭法的元嬰本就比旁人大,此刻張開了嘴,吞食著周圍的靈氣和霞光,身軀越發凝實,身上的氣勢更令黃師叔等人面上駭然。
“這是元嬰初期?”
黃師叔和章師姐面面相覷,只覺得鄭法這元嬰雖是初成,但靈力渾厚程度,竟然已經超越了她倆,起碼十倍于一般的元嬰初期修士。
章師姐面色也有些復雜,又開口道:
“其實鄭師弟的金丹深厚,元嬰強大,也是尋常…”
黃師叔咧了咧嘴。
以前鄭法強還是靠著扶桑木。
現在來看,單論修為,鄭法也是九山界元嬰中極為深厚的那個。
按照她估計,只論靈力渾厚,恐怕只有元師兄還能壓鄭法一頭。
可要知道——元師兄已經在閉關化神了。
鄭法可是剛剛元嬰!
如何能比?
沒看到血河老祖和蛟無忌兩人,此時眼神中都滿是驚疑——甚至臉上的恭敬都比往日多了幾分。
鄭法卻不知道這群人的驚訝。
元嬰的感覺和金丹完全不同——
自己的神魂像是游子歸家一般,與元嬰水乳交融,飛快地融合成了一體。
隨著元嬰的逐漸凝實,鄭法也感覺自己的神魂范圍在逐漸增長。
就在他體悟之時,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便從頭頂傳來。
來了!
鄭法早就期待過,自己筑基,金丹都有天賦神通。
那元嬰也該有才對!
像之前那樣,他的神魂,順著這股吸引力,緩緩上升,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鄭法的元嬰竟也朝著九山界外飛去。
看著霞光拖著鄭法元嬰,沖出九山界外。
黃師叔不由眼睛瞪得更圓。
“舉…舉霞飛升?話本中的是真的?”
章師姐也不知道,只是再看樂土島上,許多凡俗之人,都在朝著遠去的鄭法元嬰虔誠朝拜,顯然也被這傳說一幕所震撼。
別說凡俗了。
便是青木宗的那熊長老和宋掌門,還有一些來參加就籌備會的門派掌門,此刻也是張著嘴巴,仰頭目送著鄭法元嬰的背影遠去,神色有些懷疑——顯然是覺得鄭法修行的畫風,和他們不太一樣。
鄭法臉上也滿是懷疑。
他順著這股吸引力來到玄微界那處隔膜處,一開始他還望著那些星辰沉思。
畢竟如果那些星辰是平行世界,甚至代表著一個個道果修士的話…
那問題便大了去了。
誰知道天外有多少厲害修士?
這讓他不得不在意。
可看了一會,他就覺得有點不對了…
自己是來結算獎勵的,現在這進度怎么像是…卡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元嬰似在與天外的某些存在相互共鳴。
但天外卻遲遲未曾降下天賦神通。
最后甚至有種感應在緩緩消退的感覺。
不是…我神通呢?
忽然,天外猛地亮了起來,鄭法抬眼望去,就見一道流星一樣的亮光,自星空深處而來。
那光芒,蓋住了所有星辰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