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要及時
上古時期，初代人皇橫空出世，一路披荊斬棘，先后將巫族天巫與北方雪原的天可汗斬殺于劍下，當世幾無對手，無人能攖其鋒芒。在斬殺異族同階仙修之后，他自然也就知曉了世界本源的秘密。
那時巫御族和瀚海遼族中的歸一境至尊聯袂出面，邀請人皇赴宴。他們本意是接納人族，使人族正式躋身當世大族之列，同時也讓人族肩負起抵御天淵的義務。
然而不知究竟因何緣故，這場會談非但不歡而散，雙方更是大打出手。仙人交鋒，剎那間就將周圍千里之地化作破碎之域。
人皇苦戰脫身，重傷而歸，隨后緊急召集人族所有仙人，說服眾人聯手改易天地，將有關天淵的一切消息徹底封鎖。這即是巫黎說得出，衛淵卻聽不見天淵的緣故。
這一段段上古秘聞，從紅葉口中娓娓道來，聽得衛淵震撼不已。相較當下，上古時期的爭斗其慘烈程度簡直超乎想象。歸一境至尊都時常親自投身戰場，御景以下，俱是炮灰。
紅葉說道：“若不是我在此，你根本聽不到‘天淵’這個詞。并非巫黎未曾提及，而是你根本無法聽聞。”
衛淵心中一凜，忙問道：“這又是為何？”
紅葉解釋道：“人皇之所以能夠縱橫一世、威壓天下，乃是汲取了眾多人族黎民眾生的人道氣運。凡人弱小，為求庇護，奉上自身氣運，依靠強者與人、與天、與地抗爭，爭得一線生機，可這又怎會毫無代價？
命運交予他人之手，別人若要有所動作，你也只能默默承受。想想你那人間煙火中的凡人境況，如今的你，便與他們一般無二。莫說只是不讓你聽到某些事情，便是更為過分之事，也并非沒有可能發生。”
提及人間煙火中的凡人，衛淵覺得對他們挺好，沒什么可指摘的。
但是看著眼前這如山般龐大，仍是尚處幼體階段的魔物，衛淵就是心中惴惴，暗自盤算，是不是等破碎之域的天地恢復如初，就直接拔了祖師界石直接跑路？
要與這恐怖魔物對抗，衛淵毫無信心，更別提鎮壓它了。雖說衛淵如今已有兩百多歲，但他自覺心理年齡仍停留在十八歲，還想多享受些世間繁華，實在是沒活夠。少年的肩膀還擔不起這么大的擔子。
不過，穩妥起見，衛淵還是打算先問個明白，于是道：“你說，這般魔物，究竟該如何鎮壓？”
紅葉回道：“鎮壓此等魔物，確實需要一定技巧，單靠一己之力，絕無可能與之抗衡。需借助幽寒界之力，化為鎖鏈。我此刻傳予你的是幽巫歷代鉆研出的鎖靈陣版本。但你的界域與巫族國度不同，日后還需依據你的界域之力自行改良。”
言罷，紅葉彈出一枚楓葉，精準落于衛淵眉心。
剎那間，無數知識洪流般涌入衛淵識海，其信息量之龐大，怕是相當于幾萬乃至幾十萬本話本。如此海量知識的沖擊，尋常修行者的道基怕是瞬間就會被沖垮，元神爆裂而亡；法相初基境界的，也必定重傷；哪怕是法相圓滿境界的強者，腦袋也要劇痛一陣。
衛淵卻是敞開人間煙火，全盤接納這些知識，眨眼間便將所有內容儲存起來。
紅葉送來的，可不單單是一座幽冥鎖靈陣，還包括布置陣法所需的一應材料與相關知識。考慮到衛淵并非巫族之人，紅葉更是將所有配套應知的知識，毫無保留地一并相授。這就好比為衛淵搭建了一條完整的學習之路，讓他能從一無所知，一路學到可以自行布置幽冥鎖靈大陣的高深水準。
衛淵心中暗自驚嘆，這簡直就是一門直通御景境界的完整學科。再往前深入鉆研一步，都足以在太初宮單獨開設一殿進行傳授了。紅葉實在是太大方了！
于是，衛淵眨了眨眼睛，厚著臉皮問道：“還有嗎？我感覺有些沒吃透。”
紅葉滿是狐疑地盯著衛淵，問道：“你腦袋不痛？”
“不痛！一點都不痛！”衛淵斬釘截鐵地回答。
紅葉只當衛淵在逞強吹牛，說道：“我時間不多了，聽我把話說完。”
接受了幽冥鎖靈陣的知識后，衛淵此刻已能清晰洞察巫族陣法的結構脈絡。抬眼望去，只見無數根極為粗大的鎖鏈，從虛空中探出，牢牢扣鎖在那頭魔物身上。按照陣法所述，這些鎖鏈皆由幽寒界之力凝聚而成，乃是鎮壓魔物的核心手段。
這頭魔物會緩緩積蓄力量，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孕育出眾多化身，瘋狂攻打大陣。每逢此時，就需要鎮壓者全力滅殺魔物化身，方能確保大陣穩固不倒。
此外，每隔一段時間，天淵的力量便會陡然暴漲，彼時魔物會變得格外危險，其化身也會愈發強大。每到這種時刻，巫族、遼族以及其他各大族，都會有無數強者折戟沉沙、隕落戰場。
原本距離下一次天淵狂潮還有百年之期。可不知為何，十九年前，天淵力量毫無征兆地突然暴漲。叔離應對不及，在抵御魔物的激烈戰斗中身受重傷，一口氣隕落了三位化身，至今都未能從傷勢中徹底恢復。
隨后，陰差陽錯之下，衛淵又被鎮壓在冥山之下。待他破圍而出的那一刻，叔離便心知自己守不住國度了。
聽到此處，衛淵忍不住問道：“叔離處境如此危險，你們為何沒人前去相助？”
紅葉嘆道：“叔離是我的屬下，在這種情況下，誰敢幫他，便是公然與龍哲作對。再者，叔離實力大損，幫助他就意味著要幫他抵御天外魔物。
上次天淵浪潮剛過，各大國度皆是一片狼藉，大家都在舔舐傷口、休養生息，哪還有余力去援助他人？”
紅葉繼續細講，鎮壓魔物并非只在其孕育出化身之際才能有所行動。平時也得想方設法消耗、煉化它的魔氣，能有效延緩化身襲擊的時間。
此外，還有一些巫族先人的經驗之談和小技巧，紅葉便不再贅述，而是將其都記在了一枚楓葉上，交給了衛淵，然后道：“該講的我都差不多都講完了。最后說說你的好處。
最大的好處便是，抵御魔物乃是為天地分憂，幽寒界會給予你天地之力的加持，具體加持多少，取決于你的表現。
所以在初始階段，你只能獲得一點加持，且回到本界時加持還會再打些折扣。不過抵御時間越久，對魔物的削弱越厲害，你所能得到的天地加持就越多。”
“若能將魔物徹底消滅，又會怎樣？”衛淵好奇問道。
紅葉微微一笑說道：“上一個成功滅殺天外魔物的幽巫，名叫龍哲。”
“…當我沒問。”衛淵道。
紅葉最后叮囑道：“你既然接手了這里的責任，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其他幽巫不會再對你出手了，好好經營吧！”
衛淵心底暗自吐槽，自己如今的界域脆弱不堪，簡直一捅就破。哪個幽巫若是敢來進攻，就等同于釋放天外魔物，必然會獲罪于天地，誰還敢來？
眼見紅葉身影即將消失，衛淵急忙追問：“上面那些巫族，該如何處置？”
“隨你便。”紅葉留下這三字，身影便消失不見。
衛淵望著被無數鎖鏈捆綁的恐怖魔物，呆呆發愣片刻，隨后重重嘆了口氣。按照話本中的常見劇情，所有被束縛的怪物魔王，都會在某一天突然脫困。
此時，魔物周身蕩漾著陣陣淡黑色的波紋。衛淵小心翼翼地稍稍靠近。在接觸到黑氣的瞬間，一股徹骨的冰冷之感彌漫開來，迅速爬上他的身體，肆意侵蝕。
只見衛淵的法袍上瞬間浮現出無數暗黃色的膿皰，臉上肌肉之下，仿佛有無數蟲子在蠕動，眼球凸出，瞳孔深處竟爬出許多細小的白色小蟲！
“嘭”的一聲，衛淵前半身的血肉與衣袍瞬間炸碎。
衛淵急忙后退，脫離了黑氣籠罩的范圍。
那些炸碎的衣袍與血肉中，迅速涌出無數灰白小蟲四處亂爬。最終因找不到食物，這些小蟲紛紛化作黑氣，匯入黑色波紋之中。
在這天外魔物的周圍，便是弱化版的天淵，衛淵稍一試探就被重創，每一頭天外魔物，都宛如一個行走的小型天淵。
親身體驗過天淵之后，衛淵現在只有一個心情：淵者，無底之坑也。
衛淵辛辛苦苦打下了一個幽巫的國度，本以為這般豐功偉績，在太初宮真人一級的修行者中必定絕無僅有。返回太初宮后，肯定會在祖師要求下開壇講法，好好匯報此戰的詳細經過，一場都還不夠，至少每個山門都得講上一場才行。
可如今衛淵卻沒了絲毫興致。這哪是什么功業，分明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此刻衛淵頭腦無比清醒，知道自己拿到祖師界石碎片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在被紅葉算計了。
叔離十九年前被天外魔物重創，自知國度早晚都要失守。一旦天外魔物脫困，幽寒天地必將震怒，叔離也必死無疑。
如今回想起來，衛淵不久前斬殺的那位雷澤部落老巫，恐怕也并非是天然壽元耗盡，極有可能也是在十九年前國度失守，然后壽元迅速散佚，只剩下最后幾十年茍延殘喘。
如今叔離的國度被自己接手，他壽元還長，還有機會重新積蓄實力、修煉化身，將來再立新的國度，等于從必死之局中脫困。
難怪叔離的化身要將自己引到大殿附近，更是在最后關頭才放出守護妖魔。
顯然，叔離清楚衛淵知道他的后招，也知道用界域隔絕國度之力能夠輕松消滅守護妖魔。叔離就是想讓衛淵在靠近大殿的地方種下祖師界石，從而在最短時間內讓界域取代國度，避免衛淵察覺真相后放棄摧毀國度。
衛淵仍清晰記得，叔離化身眼見妖魔被毀時，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從震驚到絕望，再到麻木，層次分明，細膩入微，根本看不出是在演戲。
這些御景境界的強者，果然都是老謀深算之輩，沒一個好對付的。
不過此時細細算來，十九年前，恰好是張生下山尋龍之時。
衛淵收拾心情，開口問道：“幾位師叔，你們都看到了吧，有何建議？”
“我們什么都沒看到。”
“神識受阻。”
“師侄你在說話？”
衛淵面無表情，抖了抖手中的傘，將徐恨水、孫宇、余知拙等人都抖了出來。這下，太初宮諸修再也無法裝瞎，一個個苦笑不已。
眾人看過天外妖魔后，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便一同返回青冥，準備詳細商議下一步行動。
回到青冥后，衛淵找來崔聿，將那道完整的道玄氣擺在他面前，道：“一直以來，都沒什么能好好回報你的。這道道玄氣來得晚了些，但對你如今仍有幫助，可讓你的法相略有提升，穩定在天階之內。”
崔聿先是一怔，隨即道：“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作為出身大家族的嫡子，崔聿深知能夠提升法相品質的寶物是何等珍貴。如今整個清河崔家，都尋不出一件。雖說崔聿勞苦功高，可他自認為遠未達到能得到一道完整道玄氣的程度。
見崔聿推辭，衛淵微笑道：“往后的路還長，崔兄若能更進一步，對我而言也是大好事。”在衛淵的極力勸說下，崔聿最終收下道玄氣。離開時，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宛如即將奔赴戰場的將軍。
送走崔聿后，衛淵又喚來徐意，這次拿出了那道較為稀薄的道玄氣。
徐意見到道玄氣先是一怔，隨后身軀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這道道玄氣雖稀薄，卻也足以將她的道基推上天階頂點。
雖說還達不到仙基的程度，但晉階法相的幾率也是大增。再加上“人間煙火”對靈性的鍛煉，原本在修行之路上已近乎走到盡頭的徐意，此刻已經看到法相之門為她敞開。
這是續道之恩！
“我，我…”徐意努力了好幾次，卻怎么也說不出“不能要”這幾個字。
這道道玄氣若拿到徐家，所有嫡子天才定會為之瘋狂。她自知剛剛打了敗仗，實在不配接受如此厚重的封賞，可對她自身而言，這道玄氣又太過重要，重要到根本無法拒絕。
衛淵溫和地說道：“你到青冥的時間最久，這幾年也是出生入死，擔得起一道道玄氣。收下吧，等成了法相，這世間的風景還好著。”
徐意眼睛忽然有些泛紅，問：“為什么？”
衛淵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此際天外魔物高懸頭頂，衛淵這才意識到，未來還長，變化還多，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會先到。所以，曾經許下的承諾，要趕緊兌現；想要有所回報的，也得即刻行動。
徐意離開后沒多久，一道粗大的、有如實質的、閃爍著燦爛光芒的青氣，如同流星般落入識海。
衛淵也是無奈，徐意這丫頭，還真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