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從容起身,道:「走,去看看。」
巫黎在衛淵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他就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它眼神似乎有些復雜,但還是僂著身體,拖著及地的長袍,當先向外走去。
出了經院,它就帶著衛淵走向了府邸。
巫族府邸的布局和人族不盡相同,入門后穿過庭院,首先便是神堂。神堂中一般供奉祖巫,也有些時候供奉的是其它一些小神。不過身為幽巫,叔離供奉的自然是祖巫。
剛才衛淵匆匆來回,還沒來得及仔細察看神堂,這次才細細地觀察祖巫。
祖巫四足六臂,下半身相當碩大,上半身有如人形,六臂各握一枚法器,象征不同權柄。祖巫有顆掙獰的獸首,兩側密密麻麻分布著數十只眼睛。它的背上生著無數飄帶,每根上都張著一只眼晴。
據說,祖巫的這些眼睛象征看世事盡知,沒有任何事能瞞得過它的眼睛。
衛淵看看祖巫雕像,忽然覺得面容有些熟悉,但哪里熟悉又說不上來。
不過這等心血來潮,對于擁有人間煙火的衛淵來說一點也不會放過,搜索記憶之后,衛淵就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覺得祖巫面容熟悉了。
當初他在道基圓滿時,曾經幾次差點要凝聚出一頭真龍法相,然后被他強行散掉。那個真龍龍首雖然和祖巫的頭外表長得不一樣,然而內在道韻卻是十分相似。換句通俗的話講二者氣質類似。
衛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出這么一個結論,但是結論一成,卻越來越覺得或許就應是如此。
巫黎來到神壇前,恭敬地拜了九次。但看著它的背影,衛淵又覺得它似乎并不怎么虔誠。
拜完之后,祖巫神像忽然升起,而房頂也隨之上升,整個房間都變大了數倍。隨著祖巫神像飛起,神壇向兩邊移開,露出下面的一條幽深通道。
通道一路傾斜向下,一側墻壁上點著壁燈,燈火昏暗,明明滅滅,幽深詭異,看不到盡頭。
走入通道,衛淵忍不住道:「你家主人看著也不窮啊,怎么連燈都舍不得多裝幾盞?」
巫黎一時竟無言以對。
衛淵又道:「幾盞燈能花多少錢?所以他就是想要弄得暗點好嚇唬人?這里平時也沒人會來吧,他嚇噓自己嗎?」
巫黎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主人的想法我也不知道。」
衛淵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巫黎看著衛淵始終撐著的油紙傘,也沒有說什么。
一人一巫沿著通道往下走去,氣氛漸漸詭異。
衛淵忽然皺眉,望向周圍,但是什么都看不到。不過在他感覺中,有一些極為細小的東西正向著自己飛來,試圖進入自己的身體。它們都被衛淵護體的道力煉成飛灰。因為實在太小,所以飛灰都看不見。
巫黎這時道:「大人小心了,下面會有些看不見的蠱蟲,很是陰毒,一旦不慎入體,就是法相圓滿也抵受不住,會重病身亡。不過以大人修為,這點蠱蟲自不在話下。」
衛淵心下冷笑,這話要是早說一會,他或許還會相信巫黎已經順服。在這個時候說,如果自己護體道力稍有不足,蠱蟲早就入體了。
衛淵本來覺得這種所謂蠱蟲,用天外世界的話講就是細菌病毒。不過再仔細一想,就知道完全不一樣。病毒細菌幾乎沒有活動能力,而這些微小蠱蟲速度則是它們的成百上千倍。
如果這種蠱蟲進入天外世界,恐怕那個世界用不了多久就要滅亡了。
越往下走,微小蠱蟲越多,而里面也出現了少數力量格外龐大的蠱蟲,撞在衛淵身上,居然讓他能有微小的感覺。這種力量,簡直就相當于一個人一拳打爆了千丈高峰。
衛淵心生凜然,傘中太初宮諸修也都做好了戰斗準備。
又向下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通道終于變得平緩,不久衛淵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極為巨大的地下空間。他現在正站在這個空間頂部的一處平臺上,可以俯瞰下方。
下方是無盡深淵居然深不見底,以衛淵神識也探不出底在哪里。只是越往下就越是冰寒,到后來衛淵神識都被凍得有些麻木,由此不敢再探。
「這就是天淵?」衛淵問。
「不,這不是真正的天淵,只能說是天淵在這個世界的一點投影。目前就是看到的這么大。」
衛淵微微皺眉,他很不喜歡這種話說一半的方式。一般這種喜歡展示自己比別人更聰明的家伙,死得都比較快。比如現在衛淵已經起了等它沒用之后就直接干掉或是扔進人間煙火的想法。
巫黎又道:「您跟我來就會知道了。記住,只能跳!」
說著巫黎就來到平臺邊緣,縱身躍下,竟是直接投身深淵。
衛淵無語,感覺巫黎用這種方式騙自己自殺,有些愚蠢。此時下方深淵中響起了巫黎的聲音:「跳下來,只有跳,才能進入天淵。」
衛淵聽著聲音也不算遠,于是取出一根長長的絲線,一端交在兩名法相武土手中,自己抓著另一端,縱身躍下。
如果有什么理伏陷阱,那么衛淵心念一動,兩個武士就能把衛淵拉上去。
躍下之后,衛淵忽然發現自己周圍景物發生了變化,自己則是如同穿入一道水膜之中,來到了另一處空間。
這里的布置極為神異,只有下落過程中速度達到一定程度,這個神秘空間才會顯現。
此時衛淵腳下是一片死寂的大地,周圍黑色如利劍般的巖石直插天空,有的高達數千丈。天空沒有星辰,更沒有日月,只是一片茫茫的虛無。
此時衛淵正站在一處傳送陣上,陣法還在微微地閃動光芒。
巫黎正守在陣外,道:「激活這座傳送陣,就可以返回神堂了。」
衛淵淡道:「為你自己的生命考慮,下次不要賣關子,把話說全。」
巫黎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連道一定。隨后它向原野處一指,道:「天淵就在那里。您自己過去看吧,小的過不去,走近了就是死。」
衛淵依舊撐著傘,徐步向前,一步就是十余丈,速度不慢,但也不急切。
走出山谷,衛淵視野突然急劇擴張,延伸到了百里以外。在遠處山野間,匍匐著一個龐然大物,它的脊背甚至高過了數百丈的山峰。
而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對衛淵微笑道:「你終于來了。走吧,我們去看一看那邊的小家伙。」
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間,衛淵立刻動容,竟是紅葉!
此刻的紅葉可說比他巔峰時期還要可怕,誰也不知道壽元將盡的他會干出些什么來。雖然他看起來依然溫和友善,但衛淵從來不相信表象。
紅葉失笑道:「你還是那么謹慎,這樣也好,至少不會象我那樣容易被騙。」
衛淵依然狐疑的看著紅葉,紅葉無奈地道:「不用裝了,我知道你能打開門戶,隨時可以逃回心相世界。那你還怕什么?走吧,在這個地方我的負擔很大,
待不了太久。」
衛淵這才走近了些,問:「你真是紅葉?怎么證明?」
紅葉沒好氣地道:「你找出哪個是我的孩子了沒有?」
衛淵這才相信眼前這個真的是紅葉。
紅葉向前走去,周圍景物突然變幻,轉眼間他已經站在數十里外,而衛淵依然在紅葉身邊數丈。
衛淵暗自凜然,能夠帶看自己一路挪移至此,自己竟沒有感覺到一點異常,
紅葉還是那么深不可測。
此刻距離那怪物仍有數里,但那怪物看起來已如山一般大小。它從頭至尾長有三千余丈,高數百丈,身上覆蓋了油亮的黑色甲殼,甲殼下方是一對對節足。
甲殼靠近地面的部分是密集的長毛,有黑氣不斷在長毛中鉆進鉆出。
衛淵瞬間想起初到幽寒界時,看到的那頭恐怖之極的巨大怪物。這一頭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巧玲瓏了,可也是如山般巍峨。此時那怪物的甲殼上泛著隱隱的青光,衛淵忽然就有些心驚肉跳。
紅葉對衛淵微微一笑,道:「恭喜你,這就是你接手叔離國度的最大收獲:
一頭幼年的天外魔物!」
衛淵忽然腦中有如電光一閃,道:「經院的那本書是你放的!」
紅葉贊許地道:「果然聰明這么快就想到了。不過那本書里的內容對你今后應該很有用,叔離可寫不出來。」
衛淵臉色已經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就是看書入迷的這段時間,結果祖師界石的界域就擴張到了大殿,摧毀了靈樞,取代了叔離的國度。不用想也知道,這下麻煩大了。
不過原本衛淵的打算也是以祖師界石界域摧毀叔離的國度,徹底的毀去一個大敵。這么一想,心情就能好一些。
果然,紅葉看向衛淵,音色變得深沉:「你接替了叔離的國度,也就接手了他的責任,從現在起,就由你來負責看守和鎮壓這頭魔物了。你的界域已經覆蓋了這頭天外魔物,并開始鎮壓它,它也記住了你的氣息。
所以別想著拔出界石跑路,西域可是破碎之地,它脫離鎮壓后,就會循著因果氣息找到青冥去的。你絕對不會愿意頭頂上天天有頭天外魔物盯著你。」
「只有叔離的國度里有天外魔物,還是其它國度都有?」衛淵忽然問。
紅葉道:「鎮壓來自天淵的魔物就是我們幽巫的宿命,國度則是我們鎮壓魔物的工具。每一個幽巫在在立下國度后,都要鎮壓一頭天外魔物,只是視能力不同而有所選擇。如果不做鎮壓,那么天淵魔物早已經將幽寒界從我們這方天地中撕咬出去吞掉了。
不止幽寒界,荒界,風界都是這樣。也不只是我們巫族,瀚海遼族的霜雪界、奎木界等,也是如此。
這方天地的兒大種族,過半的精力都是在抵御天淵的侵蝕。若非如此,這方天地早就被天淵同化,你我現在說不定就是兩頭魔物。」
「這些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我們人族的仙人們難道也不知道?」
紅葉呵呵一笑,臉現譏諷,道:「他們當然知道!他們只是不讓你們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