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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野次小崢嶸,幽篁相倚綠

  “他跟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呀。”韓菲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很有職業道德地幫石漱秋隱瞞。

  “沒說啥為啥神秘兮兮的?”徐蓉蓉一臉狐疑。

  “總得讓人有點小秘密吧?”

  “石漱秋和你的小秘密?”

  “聽起來好怪啊!”

  三人走出咖啡店,趁徐蓉蓉在前面沒注意,趙沛霖把韓菲拉到一邊,低聲問:

  “石漱秋到底找你干嘛?”

  韓菲睜著大眼睛啜著咖啡:“沒干嘛呀,剛才不是說了嗎?”

  “一杯奶茶。”

  “兩杯。”

  “行。”趙沛霖很爽快地答應了。

  “他找我讓我撤一篇稿子。”

  韓菲把石漱秋剛才的來意說完,趙沛霖冷笑起來,笑得森然,韓菲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小子,知道怕了,不敢接著動王子虛了。”

  韓菲眨眨眼:“他為什么要怕王子虛?”

  趙沛霖沒回答她,只說:“你把他的那篇稿子發我一份。”

  韓菲說:“這怎么行。”

  “10杯奶茶。”

  “一個月的奶茶。”

  “行,記王子虛賬上。”趙沛霖咬牙,“還是你們學新聞的狠啊!”

  韓菲不屑:“你們學文學的就是白蓮花了?癩痢別笑禿子光。”

  兩人正聊天間,身后一個男人風塵仆仆地走上來:“同學,同學,麻煩問一下,文化研討中心怎么走啊?”

  韓菲和趙沛霖對視一眼。眼前的男人穿著一身灰色燈芯絨西裝,頭發梳到翹起來,看上去古板中透露著一股玩世不恭,有點像地下交通站的特勤人員。

  “哦,就在大活旁邊,從圖書館的側門出去順著山道走八百米就到了,我們待會兒也要過去,您是去干嘛的?”

  那男人說:“我要去參加研討會,你們也是要過去參加研討會的嗎?”

  趙沛霖說:“我們是學生,也就是去湊湊熱鬧,沒資格進去。”

  徐蓉蓉聽到后面的騷動,也轉頭湊過來,熱情洋溢地說:“你參加研討會的討論對象,還是我們同學呢!”

  “是啊,是聽說是在校學生,年少有為啊。”

  趙沛霖主動伸出手:“您一定是知名作家,作為文學系的學生,我很憧憬你們的世界,請問您貴姓?”

  男人連忙跟他握手:“哪里哪里,我就一小編輯,《花間》雜志編輯,紀少飛。”

  趙沛霖正準備要他聯系方式,紀少飛忽然轉頭,道了聲失陪,就朝一邊跑去。

  “老郝!等等我!郝成梁!”

  前方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猛然回頭,看到是他,轉身加快腳步就走。

  紀少飛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一邊大聲道:“老郝,你別走!《石中火》是不是你退的啊?”

  隨著聲音遠去,人也跑沒影了。

  徐蓉蓉一臉茫然:“什么情況?”

  趙沛霖臉部呈齜牙咧嘴狀,臉部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用著抑揚頓挫的語氣:“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聲調好怪。”

  “沒什么。”

  紀少飛跟丟了,但看到了剛才學生們口中的“大活”。“大活”全稱“大學生活動中心”,尋常大學生一輩子可能也來不了一兩次。

  紀少飛正尋到側門,沿著山道走,一路甚是吃力,到得一處停車場,一輛黑色轎車從身后刺斜里殺出來,停在旁邊,從車上下來一個眼熟面孔。

  “房老師,您也來了?…喲,石先生,您也在?”

  石同河和房瀚霖雙雙從車上下來,迎著石同河詢問的目光,房瀚霖給他介紹:“這位是《花間》的編輯,紀少飛。以前我帶過他。”

  紀少飛點頭:“房老師屬于帶我入行的授業恩師。”

  “過了過了。”房瀚霖笑著擺手,“你也是來參加研討會的?”

  “是的。”

  石同河看他年輕,給他點了點頭就算打了招呼,整理了一下西服,跨步駕輕就熟地往里走。

  房瀚霖問道:“同河,你和我們一塊兒進去嗎?”

  “我就不進去了吧。我這個身份進去,有點兒敏感,搞得好像我是來壓你們的,連正常批評都不好講了。”石同河笑道。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他來的目的還就是想要研討會上多點贊美聲,只不過他人都在這兒了,再進去就未免有點太露骨了些。

  房瀚霖勸道:“來都來了,你就進去看一眼吧,跟老朋友們打聲招呼,你自己不那么說,誰都不會那么想。要實在擔心影響,大不了研討會正式開始前,你再離席。”

  石同河心思轉了轉,覺得他說得有理,點了點頭,三人一起邁步走進會場。

  剛進會場,一個男人就迎上來,熱情洋溢地打招呼:“石老師!…”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因看到了一旁的紀少飛。

  此人正是郝成梁。紀少飛看到是他,嘴巴迅速咧開到腮幫,一股暖洋洋的快樂由衷迸發出來。

  石同河也溫和地笑了,主動抓住郝成梁的手,握了又握:“郝編輯,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房瀚霖道:“這位是《古城》的郝編輯?原來同河兄跟他這么熟絡?”

  “是的,郝編輯跟我交情不錯,還幫過我不少忙。”

  郝成梁小聲說:“叫我小郝就行了。”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里走,郝成梁始終感覺脖子涼颼颼的,回頭一看,發現紀少飛正咧嘴笑得跟小丑似的,盯得他后背發麻。

  看到郝成梁終于看他了,紀少飛開口道:“《石中火》…”

  “閉嘴!”

  房瀚霖跟石同河剛找到位子坐下,聽到兩人的聲音,眉頭一抬,指著紀少飛問道:“小紀,你剛才說什么?《石中火》?你也在關注這個作品?”

  紀少飛連忙在他身旁坐下:“對,這一期《獲得》的頭條,把顧藻的風頭都給搶了,一口氣發了20萬字,大家都在討論作者到底是誰。”

  房瀚霖正欲說話,旁邊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走過來說:“不好意思,這里是會場,現在還在布置階段,麻煩…”

  女生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女人拉開了:“哎呀你說什么,這是石同河老師!”

  石同河抬了抬手道:“你們要布置會場是吧?要不我們暫時避一下?”

  女人說:“不用不用,老師們你們坐在這里休息就好,我們布置會場不會影響這邊。”

  “哦。”

  石同河屁股都沒動一下。他本來也沒想走。

  學生走了后,他說:“我和瀚霖兄剛才在車上也討論過這個作品,叫什么?…《石中火》,寫得很好嗎?寫的什么?”

  “它有一個特別驚艷的開頭,從1900年開始講起,我本以為是部歷史,就像二月河那些,結果他一下子拉出來兩個家族,就在我以為是《白鹿原》時,他后面竟又有一個轉折,我翻到最后看了一眼,發現他竟然一路寫到了新中國成立,還沒停筆,待續!”

  房瀚霖說:“聽你說的,是個鴻篇巨制?”

  “無疑是鴻篇巨制。”紀少飛斬釘截鐵地說,“就是不知道巨到什么地步,不知道后面還有多少。”

  “你讀完沒有?”

  “沒讀完,一拿到手里就開讀了,我們編輯部其他編輯都在讀,等開完會了我回去,他們應該能讀到三分之一。”

  石同河問:“作者是什么人?年紀多大了?”

  “作者比較年輕,聽說是西河文協的副會長,但是目前發表作品太少,打聽不到什么情況,等于說文壇上還沒這號人。”說完,紀少飛沖郝成梁眨了眨眼,“郝編輯肯定知道點什么,我這不,著急忙慌地過來找他問消息嗎?”

  房瀚霖抬起眉毛:“郝編輯認識他?這你可得給我引薦引薦,我們編輯部正想打聽他的消息。”

  紀少飛驚訝:“老師也要搶人?”

  “這孩子,這怎么是搶人?我們多認識個作者,作者多認識個編輯,怎么是搶人?”

  紀少飛央求道:“老師,我們雜志現在就缺這種能駕馭長篇的作者,我們總編就差開高價懸賞大長篇了,您高抬貴手,把這個作者讓給我們吧?”

  房瀚霖冷笑,心中暗道,讓肯定是不可能讓的,他們編輯部已經派出人去聯系那作者了,說不定這會兒稿子都約上了,不然我還能慢條斯理坐在這里跟你聊天?小徒弟,你還嫩點!

  房瀚霖嘴上說:“你讓我高抬貴手沒用,有潛力新作者冒出來,大家都想搶,何況我不聯系,其他雜志難道不會盯上人?你不是說郝成梁也認識嗎?你怎么不請他高抬貴手?”

  紀少飛本來心里苦,懊悔自己嘴巴大暴露了消息,一聽房瀚霖說這個,又樂了,回頭看了郝成梁一眼,說:“他?他不用,郝編輯已經高抬貴手過了。”

  郝成梁苦著臉看他,嘴巴小聲嘀咕著“不要講”,拼命朝他小幅度快速搖頭,可紀少飛還是沒憋住。

  “您不知道嗎?這稿子最開始就是投到他那里,被他給退了!”

  房瀚霖一愣:“還有這事?”

  “嗯!你問他,編輯內部都傳瘋了,我剛才還想問問他這事兒的細節呢!”

  房瀚霖轉過頭看郝成梁:“真的嗎?”

  郝成梁擔心良久的事情總算是發生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咳咳…他那篇稿子,最初確實是投到我這里,但是吧,后來他投《獲得》的版本我看了,跟原版不一樣…”

  紀少飛一拍大腿,當即大樂:“還真是你退的呀?嗨呀呀,這可太帶勁了!老郝你真牛逼!”

  他猛猛給郝成梁豎大拇指,但郝成梁覺得,他那大拇指每一下都虛空頂在他肺葉下面,他都要吐了。

  房瀚霖皺眉說:“現在退稿都比較謹慎了吧?你怎么知道是他退的稿?作者自己說的?”

  他是老編輯,考慮得比較多,如果是作者自己說的,那說明這個作者性格有點咋咋乎乎的,睚眥必報,將來不好合作。

  紀少飛搖頭:“不是的,我是聽楊說的,我們有個小群,楊在群里抱怨,說他手里一個稿子丟了,上了《獲得》頭條,我們才跑去看。”

  房瀚霖問:“楊是誰?”

  “是《長江》的編輯。”

  “怎么又有《長江》的事兒?”

  石同河在一旁坐著越聽越不對勁,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這篇稿子是先投的《古城》,被郝編給退了,后來又投的《長江》,因為《古城》退了,《長江》也有壓力,就也給退了,沒想到人家《獲得》沒壓力,給上了。是吧郝編,是這么回事兒吧?”

  郝成梁都快縮成一團了,嘴巴還囁嚅著道:“…改、有改動,改動挺大…原版不是…”

  聽完,房瀚霖也樂了,退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稿子這事兒,誰聽誰樂,尤其是別家編輯部退的。

  石同河打斷他們道:“你們說的這個《石中火》,到底是誰寫的?作者名字叫什么?”

  “叫王子虛。”

  石同河頓時天旋地轉。

  他再恍惚著看向郝成梁,發現對方水潤如駱駝的眼睛也盯著自己,兩相對望,他才看懂對方的眼神——原來那是求救的眼神。

  他之前竟沒看懂。

  石同河咽了口唾沫,坐直身體,道:“作品都沒有看完,說好,未免為時尚早了吧?紀少飛你平時審稿都這么不嚴謹嗎?”

  突然被扣了個帽子,紀少飛火焰消了大半,道:“這、這作品《獲得》都登了頭條,肯定很有…”

  “《獲得》登了那是《獲得》的事,你們專業編輯,也要人云亦云嗎?《獲得》就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房瀚霖在一旁字斟句酌地說:“小紀確實有點不太嚴謹,評價一部作品要整體來看,最起碼要看完。不過,《獲得》在這種大長篇的連載上,確實很少有走眼的時候…”

  石同河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過了,正了正身子,道:“這篇作品,我也會找來看看的,希望能夠如你們說的那樣好,現在的年輕一代,能夠寫出好作品的很多,但土壤和我們那時不同了,畸形的也很多,大方向這方面很容易把不準。”

  紀少飛看著他,心中有些腹誹,嘴上說著要看完才能評價,這老家伙,還沒看呢,就評價上了。

  石同河又對郝成梁說:“小郝,你不用自責,退稿是每個編輯的權力,退了便退了,不用太在意。”

  郝成梁充滿感激地抬頭看向石同河,卻發現他的目光森寒,殊無暖意,甚至,還異常冷酷,看得他頭皮發麻,心驚肉跳了一陣。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石同河的意思,不僅是在替他解圍,也是在警告他,讓他不要把他帶下水。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陣人語,他朝門口望去,心頭又是一震:只見陸續兩個美女進門后,王子虛在門口露出崢嶸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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