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準備年貨。
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各家準備的年貨也越來越豐盛。以前的時候,過年能宰個雞,割兩公斤肉包個餃子就算不錯了。
現在不僅四隊,整個鄉里大多數人家過年前都要忙活七八天,炸油果子、蒸饅頭包子、鹵肉;不是家家養豬,但殺年豬的時候,肉幾乎都被那些沒養豬的買走了。
這段時間孩子之間互相找著玩,家長都會提前叮囑不要到人家家里去,在外面喊著就行了,免得被誤會進去要吃的。
但凡有孩子到家里去,正在炸東西鹵肉的,基本上都會給孩子分一些,相當于走兩個極端。不讓自己孩子去別人家里,怕誤會,如果別人孩子來了,偏偏又給會孩子裝一些吃的。
不光農村,城市里也差不多。顧曉霞在院子里扎著圍裙,就和楊大姐一起忙活著。
肉干加工坊在臘月十五的時候就停工了,給臨時工清算了工資,讓他們過完正月十五再過來。
接下來兩個女人就主要準備著過年要吃的東西。
雖然李龍顧曉霞他們過年要回隊上,但顧曉霞就三天假,回來后那段時間肯定還是要吃的。
而且這個時候生活好起來了,不管吃不吃,該準備的都要準備。過年有人過來拜年、喝酒什么的,至少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其實從八一年到八八年,這幾年生活的變化是非常明顯的。從細糧吃不上,到時不時的能吃上肉,從衣服上有補釘,到每年能換好幾身新衣服。
日子越過越好,心氣自然也越來越高。
準備吃食這事情,楊大姐和顧曉霞沒讓李龍進廚房,李龍就專心去溫棚里,將已經能吃的蔬菜摘下來。
這些蔬菜要分成好幾份,自家留一份,老爹大哥那邊放一份,回去的時候,老馬號那里也要放一些。
老馬號的老人家們生活也挺好,人多熱鬧,有人過去看望,他們自然會很開心。沒子女的老人,就喜歡看別人家的孩子過來玩,當然就目前而言,他們對自己的生活也挺滿足。
甚至于隊里人說楊老六平時說話都不那么沖了,神情看著也沒以前那么嚴肅,孩子們看著都不再害怕了。
這是好事。
趙輝是北方小年,也就是臘月二十三那天到的,到了后就帶著車過來找李龍。
“三千多張皮子,嘿嘿!”趙輝看著庫房里那已經分開的皮子,笑容非常的燦爛,“不錯不錯,全皮雖然少了點兒,但有就行了。還是上次的價,怎么樣?”
“行啊。”李龍笑著說道,“我沒意見。”
趙輝雖然人沒賈天龍那么豪爽,略微有點斤斤計較的意思,但在給價這方面還真沒得說。
現在縣皮革廠,以黃羊皮為例,全皮一百五到一百六,殘皮一百到一百二,比趙輝給的價低不少。
李龍自然是樂意繼續和趙輝交易。
其實他想著如果趙輝能趕在劉高樓來之后過來就好了,相信劉高樓這一趟過來應該還能拉不少皮子過來。
當然其實也無所謂,畢竟就算到了年后,來了皮子趙輝肯定也是要過來收的。
劉高樓拉來的三千張皮子,還有收購站這段時間收來的差不多有近一千張皮子,加一起,又是近七十萬的貨。
大黑包里放的是現錢,趙輝給的痛快,李龍賺得輕松。這七十萬里,利潤能有個差不多三十萬。主要是劉高樓那里得來的皮子是大頭,賺的多。
平時收購站里收的皮子,這邊已經把價格提高了,不然皮子也收不了那么多。
眼下私人收購站、二道販子在掌握信息方面沒以前那么差了,許多人都互相聯系著,知道哪里價高,就往哪里賣。
也就是李龍這邊,基本上每次市場進行調價后,他這邊收購站立刻就會把收購價漲起來,也因此才能聚攏一大批比較忠實的二道販子和散戶。
這個收購站的收購網已經擴大到西從瑪縣、石城、沙灣,甚至偶爾有奎屯來的,東到呼縣、北庭一部分、甚至還有烏城的部分鄉村。
偶爾顧博遠還能看到東三縣過來的人,這些人大都通過口口相傳,知道了瑪縣有個收購站價格公道,收東西價格高,所以就過來了。
這時候車票便宜,一張皮子但凡收購站能提個十塊二十塊錢,來票就有了,而且還有得賺。
趙輝一刻也沒停,在知道李龍目前這邊牛肉干沒有多少存貨后,便拉著皮子離開了,離開前叮囑李龍年后牛肉干一定要多生產一些,特別是那個牛肉粒,非常受歡迎。
當然,他也不忘記給李龍說,皮子只要有了,就一定要給他留著。
李龍這里自然是答應著,等他離開后,李龍這邊給顧博遠交了兩萬塊錢的分紅,給梁雙成和孫家強兩個各給了三百塊錢的獎金。
原本這個時候已經要放假了,但李龍讓他們再等等,劉高樓沒來,李龍這里還不能關,他還趁這個機會,去把稅給補了。今年年初,工商稅務系統還給他頒發了一個納稅積極分子的獎狀,算是對他這一年表現的獎勵。
李龍雖然不是很在意,但顧博遠卻很在乎,專門讓孫家強把這個獎狀給貼在了收購站里面墻上,他還給李龍說,爭取多拿點類似的獎狀,這樣上面有啥動作了,至少會看著這些面子上,對他這邊有所照應。
李龍也就打個哈哈點頭了,畢竟他知道,以后日子都好的,不會有啥波動的。
劉高樓也沒讓李龍多等,趙輝走后的第二天,他就帶著長長的車隊開進了收購站。
熟悉的二道販子都清楚,收購站這幾天差不多就關門,所以基本上不來了,能來的大都是散戶,一兩張皮子就拿過來賣,畢竟賣一張皮子差不多就能換一輛自行車,誰不愿意呢?
人少,劉高樓就把車子直接開進了收購站的前后院。
八臺卡車,加劉高樓自己開著的伏爾加小汽車,九輛車在前后院子里放著,并沒有顯得多擁擠。
畢竟這個收購站原來國營的時候,設計的就是個大院子,前后院面積都很大。這個院子李龍先是租的,后面做得好,又成了縣人大代表,就找機會把院子給買了下來,挺劃算的。
雖然位置在北城,以后因為某些人鬧的厲害,這一片沒有拆遷,但李龍覺得地方足夠用就行了。自己收購站業務越做越大,地方小的還真不行。
“這回過來,我拉來了四臺嘎斯六九車。”劉高樓在會客室里給李龍報著自己拉來的東西,“兩臺三年的,兩臺八年以內的。這四臺車是目前納林果勒附近邊防總隊里能‘淘汰’下來的比較新的車了。
剩下的還要的話,就得去其他邊防總隊搞了。當然能搞到,畢竟現在他們這邊邊防上物資也緊缺,那些哨所里的軍官養家還要養著情人,沒有外快肯定不行。”
“價格怎么樣?”李龍問道。
“幾百美元就能搞到。現在那邊物價飛漲,盧布不值錢,買不到東西了,美元倒是越來越值錢,我二叔付的美元,那邊倒是非常樂意。當然,賣給你,均價八百美元,你看…”
“肯定沒問題啊。”李龍笑著說道,“餓了吧?咱們是先點東西,還是先吃飯?”
“我們過奎屯兵站的時候吃過了,先點東西吧,點完東西,我讓別克和木拉提把水泥裝上拉走,我就回老家去了。”
“車票訂好了?”李龍問道,“還是你開著車回去?”
“這么遠,怎么敢開車啊,肯定是坐火車回去。伏爾加先放你這里了,我坐長途車去烏城,然后再坐火車。”
“那跑得可夠遠的。”李龍笑笑,“帶的東西多不多?”
“挺多的,不過就這一段路,加上從你們這里的長途汽車不是直接到火車站嗎?還好啦。”劉高樓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那就別那么麻煩了,今天先住下,明天我開車把你送過去。”李龍說道,“你帶著東西呢,上車下車的,那邊也沒個人照應,怎么能行?這大過年的上火車人多,你帶著東西能不能擠上火車都不好說。”
“你有空?”劉高樓有點心動,問道。
“我太有空了,現在沒啥事。”李龍笑著說道,“等把你這趟水泥拉走,我這邊也就放假了。其實就在等你呢,不然我這收購站都已經要關門了。”
“行,那就麻煩你一趟。”
“麻煩個屁啊,我去哈加盟那邊,也沒說麻煩你的話吧,行了,先說貨吧。”
“好好好,繼續說貨。”解決了個大難題,劉高樓挺高興的,繼續說道:“這回拉來兩千張皮子。羚羊角沒拉,最近他們那邊太冷了,那些人打完獵,羚羊頭幾乎都沒處理,直接就把皮子一剝,肉拉走,角都浪費掉了。”
“太浪費了啊。”李龍感嘆著,“不過也沒辦法。”
“就這么多東西了。我從你這里拉走一百噸水泥,兩萬美元,去掉四臺車的三千兩百美元,應該給你一萬六千八百美元。皮子價格沒變吧?”
“目前沒變,兩千張皮子,給你十六萬。咱們各算各的吧,”李龍笑著說道,“錢我都準備好了。”
其實是昨天李龍從趙輝那里結的款子,因為知道劉高樓快過來了,所以錢還沒存進去。
各付各的錢。李龍又出去一趟,開著面包車,去零工市場把在那里為數不多的十來個人全都叫來幫著裝水泥。
水泥當天下午就裝好了,別克和木拉提兩個也沒等著,押著車就離開了。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劉高樓還給他帶來了年貨禮物。
“這東西是讓別克和木拉提找來的。”劉高樓有點得意,“現在說實話,馬肉馬腸子好搞一些,這魚可不容易。”
李龍看著兩條一米三四的大魚,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伊犁河中這時候比較常見,再過二十年就基本上看不到野生的鱘鰉魚,學名是裸腹鱘。這種魚能長到兩米長,一百多公斤。
眼前這兩條,長一米二三的樣子,重量也有好幾十公斤,雖然是凍貨,但看著還是挺嚇人的。
后世李龍在伊犁那邊的菜市場見過養殖的,這玩意兒有點像中華鱘,差不多應該是一個大類的。
李龍也吃過這魚,味道挺好的。
“也就是太大了,不然的話我就直接拿回去了,想想還是算了,送你當年貨了。”劉高樓說道,“我帶了不少老毛子那邊的東西,稀罕貨,可以了。”
“那行,晚上喝酒,我請你。”李龍說道,“你先去休息,等回來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嗯,行。反正這一趟我要在老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這兩年雖然賺了不少錢,但也累壞了,得回去好好的歇一歇。”劉高樓就先開著伏爾加去招待所了。
兩條大魚頓時就把不少人吸引過來了。
雖然這邊也能見著大魚,一米多長的也不少見,但像這么別致的魚類,這邊還真幾個人見過。
“龍哥,這啥魚?看著這么兇!”梁雙成都已經準備回家了,看著這魚好奇心就升了起來。
“鱘魚。”李龍看孫家強,包括顧博遠,還有幾個沒走的散客都在看魚,便說道,“伊犁河那邊的,那河大,里面魚長的也大。”
瑪河這時候水量也不小,但能逮到的大魚就比較少。總歸是瑪河流程沒伊犁河那么長,雖然下游有個瑪納斯湖,但總的體量小許多,流域面積也少,可能因此就誕生不了大魚。
畢竟伊犁河還是條國際河流,最終流出去到哈加盟共和國的某個湖里去了。
兩個國家因為水流水量的問題,一直在談,一直談到四十年后。
這一世李龍也是頭一回見這種魚,他蹲下來看著這條大家伙。
魚沒有鱗,看著好像是外面一層骨頭,其實說實話,這玩意兒身上都不全是刺,是骨板,和一般的魚不一樣。
“這魚咋吃啊?看著好像就沒啥肉啊。”孫家強其實還挺喜歡吃魚的,但看著這魚,不知道怎么下刀下口。
“化了之后,把肉切成塊,搞成椒麻、紅燒、蒜香都行。”李龍說道,“好吃得很。”
肉食性魚類一般情況下都挺好吃,哪怕廚藝不是很好,做出來味道都不一般。
比如五道黑,比如灰斑狗魚,再比如眼前兩條野生鱘鰉魚。
“鱘魚啊,”顧博遠看著這魚感嘆著,“能長這么大,得好些年。不過據說伊犁河有大魚,應該就是這個吧,沒想到冬天也能逮到,那里人挺厲害的。”
李龍自己經常逮魚,知道魚在水里那力氣會大的多,就兩三公斤的鯉魚在水里勁都十分的大,何況這種幾十公斤的大魚。
兇得很!
不管怎么說,魚已經送來了,李龍自然笑納。
招呼著人把魚抬到他的九六車上,開著拉走了。
212吉普車李龍也開,但要拉東西,還是得六九車,畢竟這玩意后面空間大。
李龍已經想好了,一條直接送給大哥那邊,由大哥處理。
另外一條今天晚上就化開,分成好幾塊,老丈人那里一塊,孫家強那里放一塊,楊大姐這里留一塊,給李向前送一塊,還要給錢主任送一塊,魏主任、陳紅軍那里都留一塊,行了,就當年前的年禮了。
這么算下來,不知不覺中,李龍自己的人脈關系已經很大了。
既然明天要送劉高樓回去,那今天回去趕緊把這魚收拾好,明天送人的時候干脆一起把魚送過去吧。
反正這魚大,就算去掉頭、骨板、內臟,還能余個幾十公斤肉,夠分了。
把魚拉回去,果然把楊大姐給驚著了,她和韓芳也沒見過這么大的魚。
李龍把一條魚放在外面凍著,打算明天從烏城回來后送給大哥那邊去,剩下的一條直接拿著鋸子開鋸。
這魚大,內臟已經去掉,鋸掉腦袋,剩下的一段一段的分開,送人也好送,不然剔掉肉拿著不好分辨,況且也看不出來是多大的魚,感覺不到其多珍貴。
李龍花了一個多小時,把魚鋸成九段,每一段都有一拃寬,最后的尾巴那一段最長。
他把比較靠前一段直接提著交給楊大姐:
“楊大姐,過幾天我們要去隊里,你們娘倆個過年,這魚做了吃,味道挺好的。別燉,搞成紅燒、蒜香、麻辣的都行。”
“這魚可不小!值錢的很吧?”楊大姐有心推辭,李龍笑著說道,“你看,這么多哩,咱們也不是外人,都有,做了吃吧,讓小芳也嘗嘗鮮。”
“那…那我就留下了。”
“晚上還要麻煩你一下,拿這一條子,把它熏上,明天我要帶著給那個劉老板。”李龍說道,“熏干一些就行。”
劉高樓送的東西,他自己吃不上,李龍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熏的時候抹鹽,還用不用辣子?”楊大姐問道。
“用,再加點孜然。”李龍說道,“就熏這一段行了。”
李家院子里有一個小熏房,偶爾會熏點東西。院子里還有李龍從山里帶回來的松枝子,這玩意兒他家里不常吃,但楊大姐有些時候做東西會備上。
這眼下就用上了嘛。
晚上,李龍過去接了劉高樓,帶著他去了團鳳樓,搞了個包廂。
李龍原本想著把岳父叫上,老顧著急要回村里,已經開著面包車走了,根本不留。
兩個人就兩個人吧,正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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