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車回到李家,梁月梅和顧曉霞看著大人孩子們身上都是泥點子,一臉無奈。
洗衣服這件事情交給她們,而處理魚的事情,就由男人們來干。
“大冬天也能把身上搞得滿是泥點子!”梁月梅一邊把衣服往洗衣機里放一邊抱怨著,“一群大人看不著個孩子,把自己也搞得這么臟…不過看著那些魚是真漂亮!”
“大嫂,也就是你給明明昊昊準備了衣服,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咋辦哩。”顧曉霞真心的說,“你一天天那么忙還有空給他們做衣服,真是費心了。”
“那有啥?”梁月梅笑著說,“我不是應該的嘛。再說就是做個小衣服,這扣子還沒縫上哩,我想著縫好后再給明明昊昊試試。衣服用的是強強小時候的樣子,覺得應該是合適的。”
“看著就合適,你看把兩個孩子喜歡的!”
魚弄回來后,除了明明昊昊,其他人都有換的衣服。顧曉霞就挺為難,想著讓明明昊昊不穿外套,在屋子里呆著,等衣服洗了在火墻上烤干然后再穿。
沒想到梁月梅事先已經給明明昊昊做了棉外套,只是還沒來得及縫扣子。
這就已經很好了。明明昊昊穿著新衣服在廚房里幫著弄魚,開心得很。
“你們再別把身上弄臟了!”梁月梅想起來喊了一聲,“弄臟了沒衣服穿了!”
“知道了!”廚房那邊,李娟和強強兩個應了一聲,明明昊昊跟著喊著“知道了”。
這些魚大多身上都帶著冰碴泥水,要先倒進大盆里沖洗干凈,然后再進行開剝。
這個開剝是本地的習慣說法,就是連帶著刮鱗、摳腮、開膛破肚、去除內臟一起的。
一般情況下這么小的魚,魚肚(鰾)是不要的,只要一個干克郎子。
“這魚還怪肥哩。”李龍一邊開剝魚一邊對老爹和大哥說,“肚子里上膘看著不錯。”
“嗯,呆會兒就燉上,魚肯定鮮,不過這水是死水了,腥味可能會重一些。”李建國有經驗。
“多用姜壓一壓。”李青俠也有經驗。
其中一部分魚已經分到了李俊峰那邊,他和妻子兩個也在前院開剝魚。單獨開伙了,這時候能跟著李龍弄到十幾二十幾公斤大鯽魚,他已經很開心了。
“你都不知道,那冰一掀開,嘿,看著那一層的魚,想都不想我就跳下去了,那就是撿啊!”李俊峰也練出來的,開剝魚的速度很快,邊忙活邊笑著說,“一條渠幾十米,冰下面全是魚!”
“這魚看著些大,”女人坐在凳子上看著丈夫忙碌著,她想幫忙,李俊峰不讓她動,別這時候搞得生了就麻煩了。
“嗯,還肥,等你生了,這魚凍著剛好燉湯下奶。”
“還真巧。”女人感嘆,“這說逮就逮上了。”
“那是小龍叔對這隊里情況熟悉。”李俊峰現在對李龍是真的崇拜的感覺,“我就覺得這隊里只要他想,啥東西都能弄上。
先前我還聽說,他去下套子逮兔子,一天能弄幾十!后面我跟他去過一回,嘿,那兔子真就好逮的很!他也就是忙著在縣里賺錢,不然的話,那在隊上呆著,多美!想吃啥有啥!”
“這隊上還真就好,人少,東西多,逮起來也容易,不像老家,那但凡有點啥東西,一個人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了,呼啦啦的就上去了,弄不到啥了…”
“你說,要是我們留在這里多好?”李俊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真要能把這邊的戶口上上,分個十來畝地,到時隨便種點啥,吃飽沒問題,再下點苦,多賺點錢,可比在老家好多了。”
“就是,也怪不得三爺爺要全家搬過來,你看看這邊日子過得,那才叫日子!”
兩口子絮絮叨叨,等把魚弄完,也到中午過后了。
李龍他們那邊雖然魚多,但人也多,速度也快,梁月梅和顧曉霞兩個做飯不耽誤李龍他們開剝魚,等飯弄好,魚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今天得把孩子們好好表揚一下!”飯桌上,李龍笑著說道,“都能幫忙,去鱗摳腮,以后也是整魚的高手。”
明明昊昊行不行他不知道,李強是肯定可以的,打小這孩子就沒少自己弄魚,現在更是對隊上有魚的地方了如指掌,不比自己差了。
“嘿,自己家干活,那肯定啊。這年紀誰家小子不干活幫忙?”李建國笑著說,“明明昊昊沒干過,這幫忙倒是積極得很,是得表揚。”
大米飯,燉魚,雖然就一個菜,但兩大盤子,鍋里還有奶白魚湯,聞著看著就有食欲。
顧曉霞給明明昊昊盛米飯的碗里舀上魚湯,讓泡一泡再吃。
李娟專門把幾條大鯽魚肚子上的嫰肉夾起,去掉大刺,分成幾份,明明昊昊碗里有,奶奶杜春芳碗里也有。
“嘿,還給我夾,娟真是長大了。”杜春芳咧著嘴笑,很是受用,“這出去上學就是不一樣,以后保準能考個好大學。
唉,以前老思想不中用,老想著娃子好,這丫頭也好啊!考上大學,一樣光宗耀祖嘛!”
沒想到老娘吃了一塊魚肉還能發出這樣的感慨,李龍笑著說:“喲,老娘有學問了啊。”
李娟被夸得紅了臉,趕緊低頭扒自己的飯去了。
明明昊昊有樣學樣,想把自己碗里的肉夾給杜春芳,急忙讓梁月梅給攔住了:
“你倆吃你們的,現在多吃飯好好長身體就行了,別人還不用你們照顧!”
兩個孩子被說了一通還有些不開心,不過卻逗得大人們哈哈大笑,屋子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一頓飯吃完,剩下的魚就分了兩份,這邊留大部分,李龍他們要帶回小部份回縣里去吃。
魚都是開剝好的,回去凍上,吃的時候化開。當然可能沒新鮮魚好吃,但總歸比沒有好。
因為舍得用煤,屋子里很熱,所以等吃過飯收拾完,洗的衣服已經干了。李龍他們沒有多在四隊停留,拉上該拉的東西,又去到北面居民點接了顧博遠,回縣里去了。
顧博遠身上帶著酒氣,看來這不到一天多的時間著實喝了不少。
“外公身上臭!”昊昊有些嫌棄,“喝多酒不好!”
“我也沒喝醉。”顧博遠帶著酒意認真的給自己辯解,沒因為昊昊年紀小就笑他或者忽視他。
“外公回去多喝熱茶和蜂蜜水吧。”明明卻突然說,“我爸喝酒了,我媽就給他沖蜂蜜水喝。”
這話一說出來,開車的李龍和旁邊的顧曉霞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沒想到明明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隨后兩個人對視一眼,就沉默了。
“顧叔,你是不是該找個老伴了?”李龍突然說道,“找個人照顧你唄,不然就你一個,就跟明明說的一樣,喝多了也沒人照顧。”
“要啥照顧?我一個人就挺好。”顧博遠擺擺手,“不用你們操心,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就行。”
行吧,既然長輩不讓說,李龍也就不說了。
畢竟孩子在,有些話不太好說。
岳父的年紀并不算老,該找個老伴了。畢竟現在曉霞和自己過得很好,曉雨在燕京也有穩定的工作,就連前岳母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現在就他孤家寡人一個,總歸不是個事。
回到院子,把東西放下,人下來后,李龍又開著車把喝了酒的顧博遠送回到收購站。
顧博遠自己有小院在團結路上,距離收購站有兩三百米。收購站這里也有他的房間,現在梁雙成在這里,顧博遠喝了酒,得有人照顧。
主要是他不想住在大院子里,不然的話在那邊最好。
梁雙成聽到車響后立刻出來,然后和下車的李龍扶著顧博遠進屋。
“我又沒喝多,哪里要扶?”顧博遠還有些不情愿,嘟囔著,“小龍你趕緊回去吧,我這邊暖和,一會兒就睡了。”
他是真睡。昨天晚上就和隊上的人喝了一場,中午又喝了一場,不瞌睡才怪。
“龍哥,我照顧顧叔,你就不管了。”梁雙成穩重了不少,給李龍說著。
“你院子找到了沒有?”李龍順便問道。
“有兩個看著不錯。”梁雙成說,“價格不一樣,便宜的那個離這里有點遠,離的近的貴一點,我還在考慮。近一點的,隔著這里就兩個院子,在老孫院子的西邊。”
“那就選近一點兒的。”李龍直接開口,“我給你補一些錢,你選近一些的,到時這邊有啥情況也好照顧。”
“行哩!”梁雙成眉開眼笑的答應了。
李龍看著顧博遠已經脫衣服準備睡了,看著有酒意,的確是沒醉,便也放心離去,離開的時候梁雙成已經在給他倒溫水了。
回到家里李龍把情況給顧曉霞說一下,顧曉霞等韓芳帶著明明昊去外面玩雪的時候,小聲說道:
“你說把我爸和楊大姐撮合在一起行不行?我看楊大姐能干,我爸在這里相處的還行…”
“等這兩天我問問顧叔的意思,如果顧叔同意,然后再去問問楊大姐的意思吧。”李龍想了想說,“我覺得不一定能成,能成的話,他們早就應該有表示了。這么些年了都沒啥發展,可能都沒這個意思。”
“先問問吧。”今天明明的話給顧曉霞挺大的觸動的。
假如她媽一直找不著,那她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現在大家過得都挺幸福,就父親一個孤苦零丁的,真是不忍。
第二天李龍還沒來及問,收購站就來了新客人,劉高樓到了。
“你還真把這些東西給拉來了?”李龍看著劉高樓拉來的三卡車東西,驚訝壞了。
“嘿,你不是說這玩意兒這邊能賣得動嗎?我就拉過來了。”劉高樓笑著說,“其實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叔的意思。他說反正到冬天了,拉其他東西也不好弄,這個是最好搞的,而且找到關系后,就花了個清理干凈的錢。
那邊現在失業的人多的是,隨便花點錢能找一大幫子干活的,甚至不用給錢,一天給幾個列巴就能找到許多青壯干活。
所以清洗起來方便,成本幾乎等沒有。關稅雖然有,但比起來真就沒多少,加上我叔這回又搞到不少這邊要的好東西,這玩意兒就相當于白送著過來了,最大的成本,反倒是拉過來的運費。”
三卡車,裝著二十多噸的牛羊下水!
“那邊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畢竟那邊是牧區,牛羊肉要供應好些個國家的,處理的多,這些下水都是當垃圾處理掉的。”劉高樓感嘆著,“唉,也不知道啥習慣,竟然不吃?”
不正便宜自己了嗎?
“卸,我全要了。”李龍笑著說道,“你開價吧。”
既然劉高樓都已經透底了,這些東西肯定不會貴的。
“先進屋再說,讓他們卸著。”劉高樓說道,“我還有事情哩。”
李龍就和他一起進了會客室。梁雙成和孫家強兩個都去卸東西了,李龍就給他倒了水。
劉高樓穿的一身皮衣,戴著是厚重的皮帽子。他摘下皮帽子捋了捋頭發,把帽子放在桌上,打開隨身帶的包說道:
“鞋子賣完了,我叔賣的價不高,主要是想著盡快出貨。所以呢,最后賣的錢折算下來,是一萬兩千美元。”
要按官方的牌價,這錢剛好夠本。
但要按黑市的價,這賺得可就不少了,翻倍的賺。
真算的話還不算多。
“我叔說了,這鞋子如果有的話,最好再拉幾車過去。那邊人的生活真的是挺苦的。哈加盟國產糧產肉,但整個蘇聯統一調配,產出的啥東西都要調到其他國家去,這樣許多人就只能挨凍餓肚子。”
李龍默然,他知道那邊體制僵化,再加上一些貪腐問題,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才怪呢。
“那邊白糖提價了,賣得比原來高一些,我叔說他不上路你便宜,不過這一趟給你還是六千美元,多的那些就當是這些下水的成本和運費了。”劉高樓繼續說道,“所以這一回給你就是一萬八千美元。
不過我這次開過來的汽車價格要高一些,是一臺新出廠不久的伏爾加,值三千美元。原主是阿拉木圖的一個黑市掮客,和我叔打對臺,結果被我叔借著監察機關的手給弄死了,車就到我叔手里。
不過我叔在那邊也要低調,這車就不能留,所以開過來了。”
一直覺得劉山民是無害的形象,沒想到竟然也是有這樣鐵血一面!
不過想想也正常,在那樣的環境里,如果真是良善之輩,怎么可能生存下去?
“新車的話,有些便宜了吧?”李龍也不是傻子,問道。
“本身就沒本錢,另外就是這車子在那邊是會查的,不好出手。”劉高樓解釋著,“其實我看上了,但我不能開。我大多數時間都呆著霍爾果斯,一樣會被盯著,所以就弄過來了。
不過你放心,給你辦過來手續都是齊的,你可以自己開也可以直接賣出去。當然這么新的車,別賣便宜了,不然我都心疼。”劉高樓笑了笑,“這樣的話,我給你付一萬五千美元,這回我還要拉糖過去,價錢咱們另算怎么樣?”
“行。”李龍自然是沒意見。
人家說白糖漲價了,還專門給自己提了一嘴。換做一般的商人,可能根本不會說,該賺人家賺了,況且自己這邊賺不少了。
就這個還專門說一說,對自己是真夠意思了。
這樣的合作伙伴是真沒得說,必然是要真誠合作的。
一會兒,下水卸完,劉高樓就沒停,直接去招待所。
李龍想要請他吃飯,他說在奎屯那邊吃過了,現在又困又累,就想好好睡一覺。
由他了。
黑色的伏爾加顯得大氣,沉穩,是新車。不過李龍的目光只是在車子上停了停,就去看那些下水了。
下水是用編織袋裝的,一袋袋凍上了。
李龍過去解開一袋看了看,都是清洗干凈的肚子腸子、心、肝等,還有油。
洗得真得很干凈,凍著也能聞到臟器的味道,但不臭。
二十幾噸,哪怕就是一塊錢一公斤賣出去,也行啊。畢竟這玩意兒吃著可比肉香!
不過自己這邊沒單獨的門店,也沒空去賣,怎么處理?
他眼珠一轉,干脆就和蘋果一樣,直接就給二道販子宣傳一下,讓他們批發走再轉賣吧。
現在無論大肉牛肉還是羊肉都到兩塊錢以上了,這下水的價格如果定到一塊錢,二道販子拿著一塊二到一塊五去賣,有得賺,買得人肯定也不會少。
想到就做,他走到前院,看著那七八個準備賣東西的人,想了想,從顧博遠那里要來粉筆,就在黑板上寫了起來。
“即日起,本收購站供應牛羊下水,凍貨,批發價一塊錢一公斤,一袋起賣,賣完為止,欲購從速!”
“啥?有牛羊下水?能看看嗎?”有人眼尖,在李龍寫的時候就圍了過來,看完后立刻問道。
這價格可真便宜!
有些人動著小心思,該不會是壞的吧?這么便宜嗎?
李龍從后院提了一袋過來給他們看。
看著那圍過來的幾個人,李龍充滿自信,這玩意兒,肯定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