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
縣城東面的天空突然被一團火照了個大亮,原本還算安靜的街面上隨后便動蕩了起來,依稀聽到“糧倉走水”之類的大聲呼喊和馬蹄狂奔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噠噠聲。
張牧負手站在縣衙的院子里,望著那沖天的火龍,面色肅然。聞浪則是距離張牧身后站著,目光只是望著張牧的背影,沒有對那大火投去一眼。
約莫站了半炷香的功夫,張牧回過身,說道:“聞先生,街面上亂了。”
聞浪面色不變,道:“自古以來,民心之重在于糧。”
“城中糧倉即便在白蓮賊手中,百姓也以為能用順從換一口糧食。”
“但一把火燒了,沒了就沒了。連賣命的方向都沒了。”
“自然會亂的。”
張牧點點頭,道:“寒舟正在彈壓,怕是要殺不少人。”
“茫茫荒原,其上無路。”聞浪淡淡道,“要走出了一條路,總要踏伐無數草木。”
“主公,你已經邁出了這開路的第一步。”
聽到這話,張牧突然翹了翹嘴角。
穿越兩年,他已經見過太多的殺戮,便是自己手上也有不少人命。前生的價值觀早已和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相融,他自然不會帶著一顆“兔兔那么可愛,為什么要吃兔兔”的圣母心。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上去百姓好像兩頭堵。
但這只是文人的感傷。
傻子都知道,太平盛世和王朝末年該怎么選。
但沒辦法,現在所有人所處的時代就是王朝末年,只能用血與肉殺出一條通往太平盛世的路。
張牧心里其實一直都很明白。
只是觀念還沒有扭轉過來。
執掌潛淵武寨以來,無論是老爹還是魏無憂,口中一直說的是要在亂世中有自保的力量。
但多大的力量才能算可以自保?
這就是個偽命題。
一場贏家通吃的游戲里,勝利者最終只會有一個。
再說,張牧身懷天機卷軸,讓他安安穩穩守著一座武寨過一生,看不起誰呢!
如果穿越到的大運是一個國富民強的盛世,張牧或許還要想著怎么洗白上岸。
但如今這個世道,他只想說一句“我自可取之”。
只是所有的種種,在今日之前,還只是張牧壓在心底的一個想法而已。
但今日,從他確定接受聞浪的讓糧之計,到這糧倉大火照亮萬安縣的蒼穹,他明白,正如聞浪說的那樣,他邁出了第一步。
只是,他有這個信心,是因為天機卷軸的存在。那聞浪呢?
張牧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朝著聞浪深深一揖。那聞浪淡然的面色陡然一變,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張牧。
“先生可有教我?”張牧看向聞浪,第一次發問。
聞浪先是怔了一下,閉上眼睛似乎在思索,張牧也不著急,靜靜等待著。
約莫過去了一刻鐘,聞浪重新睜開眼睛。
“某之智,只見兩步。”
“第一步,深耕潛淵,養兵十萬。經營東海,南取奉安。”
“某來此地觀風,對風土往事也曾了解。”
“寨主所在潛淵山,原名三清山,乃是當年天機宗所在。”
“天機宗號稱洞天內門八千星,福地外門十萬兵。當有足夠養兵之處。”
張牧微微點頭。
潛淵山雖然說是山,準確來說是一整條山脈,整個后山區域到現在還在拓展,尤其是有了綠毛龜這個老土著,進度一下提升了不少,甚至發現了三塊當年天機宗門下弟子的親屬家眷組成的道城遺址。
在張牧的記憶中,前世那星星之火在井岡山區里建立革命根據地,總面積超過7200平方公里,人口超過50萬。
從目前得到的圖冊以及綠毛龜的講述中,潛淵山最終能開發的空間不會低于這個數字。
天機宗,畢竟曾是天下頂尖宗門,即便如今死的只剩傳說,它的埋骨之地也依然昭示著曾經的底蘊。
養兵十萬,空間上是沒問題的。
只是有兩個問題。
人呢?
錢呢?
步兵沒有對應的練兵法,所以想要有戰斗力,就要吸納那些有武運在身的人,幫助他們提升修為,從而提升個體戰斗力。
但如今山中百姓超過三萬人,卻只挑出了不到三千人,加上上次潛淵大戰后還有戰力的老兵,勉強湊夠四千人的戰兵隊伍。
至于騎兵,問題就更大了。
雖然說有白馬義從的練兵法,但是練兵胚子要求也很高,不僅要求身體素質,還要有騎術基礎和箭術基礎,所以哪怕到如今,白馬義從都從都沒有滿編過,一直維持在六百五十騎的規模。
這是人的問題,還有錢的問題。
原本魏無憂是打算用軍屯之法養兵,但潛淵大戰后,張牧為了更快提升部隊戰力,讓戰兵全部脫產,由武寨發放供養。
也就是和白家合作的私鹽生意已經有了起色,再加上玄姬的鼠鼠牌丹藥加工廠也在不斷產出,這才讓武寨沒有進入入不敷出的境地。
但是根據十三娘計算,白馬義從且不論,目前武寨能夠承受的戰兵極限就是八千人。
這養兵十萬,怎么弄?
似乎是看出張牧的顧慮,聞浪笑道:“主公勿憂,這計劃并非一蹴而就。”
“方今難民如潮,但有一條活路,是民是匪,早已無人在意,不愁無人可收。”
“潛淵山背靠東海,若能打通一條海路,南北可達寧州、越州,向東可深入龍海,以此海貨貿易,足以養民養兵。”
張牧略微想了想,點了點頭。
打通東海貿易之路一直就在他的計劃中,上次因為私鹽之事順便和白老七聊過,不過從白老七的話中似乎這中間存在什么阻礙,不過總的方向沒問題,后面再找白老七問清楚再定便是了。
“待兵勢大成,可南取奉安郡。”聞浪繼續道,“奉安一郡,重在彭城。”
“控扼彭城,北與潛淵山互成犄角之勢,南可窺探越州之地。”
“越州乃白蓮教起家之地,經此一亂,元氣大傷。”
“所以,在下的第二步,便是席卷越州,割據東南,以觀時勢。”
“至于第三步爭霸天下,在下目前不敢妄言。”
張牧點點頭:“時局之亂,如迷霧重重,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走向何處,你心中當有規劃,只是不說而已。”
“倒也謹慎。”
“只是,想要完成你說的前兩步,你忽略了一個重點。”
聞浪好奇道:“什么?”
張牧淡淡道:“宗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