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了?”正在和抽空從胸外那邊過來的婁曉娥一起,商討試驗過程和方案的祁教授,一臉的懵逼。
霉了不是正常的么,值得這么大驚小怪?這才剛開始菌種篩選沒多久,哪塊培養基不霉的。
其實克雷伯氏菌和霉菌不是一回事,不過這算是約定俗成吧。
不對!
自己這個研究生也是自己親手挑選的苗子,斷斷不會有如此沉不住氣的表現,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婁曉娥也是一樣,她看了祁教授一眼,眼睛一亮:“祁教授,師妹是不是說的‘沒有了’的意思?”
沒有了?
跟著婁曉娥的提示,順著話頭往下一想,再結合“撲通”一聲撞進門的小師妹的表現,祁教授好像明白了什么。
“真的沒有霉了?”祁教授的語氣激動,一把抓住小師妹的手。
“對啊對啊!有一塊培養基上面,在提取液注入點周圍,真的沒有霉,干干凈凈的!”小師妹跳腳跳得可厲害了。
只是這種跳腳并非氣急敗壞,而是興奮活潑。
三員女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緒。
本想大海撈針,沒想到卻有可能信手拈來?
“走走走!看看去!”祁教授拉著兩名學生,直撲實驗室。
在實驗室門口,三人一邊換衣服,一邊透過玻璃急切的看著培養室里的那一堆壇壇罐罐,都顧不上有任何的交流。
雖然急切,但是三人的換衣等工作卻是非常仔細,有條不紊,這時候可不能亂,一亂就可能帶來損失。
這里面的各種微生物來源,有的好說,有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存在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可能性。
三人換好衣服,仔細的相互檢查一遍,然后祁教授才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對自己的兩名學生道:“走,進去!”
三人進入培養室,在小羅師妹師妹的指引下,直奔那個寶貝培養皿。
果然,這個培養皿里,長滿克雷伯氏菌的培養基表面,有幾個空洞,沒有任何菌斑菌絲,就好像是布滿烏云的天空中有幾個洞,陽光從洞里直直的撒到地面上一樣。
此時那幾個洞雖然不發光,但是在幾人眼里,就仿佛是一束束的陽光映入她們的眼簾,這就是希望。
“真的沒有,真的沒有…”祁教授非常激動,喃喃自語,這可能代表著一條新的抗生素的路徑,雖然是在原有抗生素的路上改良,但是你就說它能不能對耐藥性產生一定影響吧。
但是祁教授還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顯微鏡下鏡檢沒有?”顯微鏡下鏡檢沒問題,才能說真的沒問題,畢竟有時候肉眼看著沒事,但是在顯微鏡下可就是另外一回事。
這年頭的類似研究,雖然不像幾十年后十八般兵器全上陣,但是至少基礎的條件和標準、制度還是有的。一個熱知識是,自從老毛子援建的青霉素廠投產之后,我們當時就一躍成為擁有亞洲最大青霉素廠的國家。
“還沒有沒,我剛看見沒霉了,就跑出來叫你們了,還沒來得及鏡檢。”羅師妹心里也有點打鼓,該不會是白高興一場吧?
此時她們的心情,有點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
“別慌別慌,不管怎么說,這塊培養基就是和其他的不一樣,總之是值得高興和研究的事情。鏡檢,馬上鏡檢!”祁教授一槌定音。
“好嘞!”
羅師妹動作很快,十分鐘后,她從顯微鏡前抬起頭:“沒有,真的沒有!”語氣輕快。
祁教授和婁曉娥對視一眼,這算是穩了!
“是哪一組?”參與篩選的微生物多了去了。
羅師妹看了看培養皿上的標記,翻了翻實驗記錄,在計算機上敲了幾下,帶佩服的眼神看向婁曉娥。
“師姐,神了啊你!就是你點名要的棒狀鏈球菌!”
婁曉娥有點懵,但也有點麻,我們家振東真是福將啊,隨口舉個例子,居然就點中了正主兒?
她倒是沒想著這是高振東已經研究出來才故意告訴她的,這東西和高振東自己的領域相去也太遠了,沒有可能。
就算是自家愛人在一起撰寫《簡明基層醫生手冊》的時候有一些了解,也斷然不可能直接就能研究出結果來,而且也從來沒看他進行過相關研究。
雖然如此,婁曉娥還是不居功,難道福將就不能領功啦?
“這是我愛人幫助我設計篩選試驗的時候,隨口舉的例子,這種菌名字比較特殊,我就記住了。沒想到還真是它啊!”
聽著婁曉娥的話,祁教授和羅師妹有些瞠目結舌,這也行?
她們對婁曉娥的婚姻狀況是不太了解的,祁教授帶著震驚:“曉娥,你愛人也是做微生物研究的?”
要不然沒法解釋啊。
說起這個,婁曉娥可就驕傲了,比夸她自己還驕傲:“不是不是,他是十七機部的,專業上的確是很厲害,但對微生物只有一些粗淺的了解。我那本書您知道吧?就是他幫著我收集的資料。但是這個菌,他肯定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運氣好,哈哈哈”
振東是肯定沒有搞過相關研究的,除了運氣沒法解釋,否則不科學。
高振東:這事兒吧,的確是不科學。
看著婁曉娥笑得跟個傻大姐似的,祁教授不由得暗嘆這婁曉娥運氣那是真好,各種意義上的好。婁曉娥的成分她可是知道的,別說從京二醫到這邊學校里,就連京二醫,她能上得了都是有說道的。
至于羅師妹,只有深深的羨慕,姐夫有兄弟沒有?介紹介紹唄,沒有的話,師兄弟也行啊。
“別管是不是運氣,反正我們找到了一種能抑制克雷伯氏菌的物質,這就是重大進展!無論如何也要謝謝你愛人了。”
祁教授很嚴謹,雖然這周圍的確是沒有克雷伯氏菌存在,但是到底為什么,機理是什么,還需要研究。
有可能是棒狀鏈霉菌產生了一種新抗生素的原因,但是這種抗生素能不能用于人體還兩說,天然青霉素一大堆,現在能用于人的也就只有青霉素G和青霉素V——前者用于注射,但是不穩定,后者用于口服,但是藥效沒有前者好。
如果是這樣,那這種新抗生素能不能用于人、抗菌譜廣不廣,都難說,但是至少是一條新路子。
而對于祁教授和這個菌種篩選的初衷來說,反而希望是因為婁曉娥提出來的那個設想——這種菌分泌了某種物質和β內酰胺酶同歸于盡,然后培養基里的青霉素在沒有β內酰胺酶影響的情況下,發生了作用。
那樣的話,這種物質只要對人沒毒性或者副作用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就有可能作為青霉素的衛隊,讓青霉素能對付以β內酰胺酶為主要耐藥手段的致病菌,那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能比搞一種新抗生素還要來得方便一些。
所以現在祁教授最想知道的,就是這東西的機理是什么。
“好的老師,我們這就展開其作用機理的研究。那別的菌還做不做?”
祁教授想了想,果斷的道:“不做了,我們資源有限。先研究這個棒狀鏈霉菌,如果這個棒狀鏈霉菌的路絕了,我們再重啟菌種篩選的工作。而且…”
“而且什么?祁老師。”
“而且,這個棒狀鏈球菌的來源,是我們國內自己的土樣,也比較經得起折騰,來源至少沒有那么的困難。”這是自家的東西,就要從容得多。
如果能有一點進展,不妨到取樣的地方掘地三尺,沒準還能有其他發現呢。
此時,祁教授就展現了她在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之豐富,決定之果斷,條件有限,就只能按照條件有限的辦法來做。
篳路襤褸這句話,遠遠沒有看起來那么輕松。
婁曉娥和羅師妹對視一眼,一起點頭:“好!”
高振東下班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婁曉娥的沖鋒。
婁曉娥沖上來掛在他脖子上,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哈哈哈,你神了啊!”
高振東沒搞明白,但是牛逼必須吹起:“那當然,我厲害得很呢。對了,我哪兒神了?”
媳婦兒的贊美先接下來,然后再問什么事情。
“我們做了培養試驗,做了好多種微生物提取物的試驗,但是一直沒發現你說的那種情況…”
高振東一點兒不奇怪,這事兒太正常了,菌種篩選篩了一輩子的情況也不少見。
“但是!但是啊,你說的那個棒狀鏈球菌,還真成了!這種菌來自國內的土樣,現在我們祁教授已經決定,沿著這條路深挖下去。”婁曉娥又在高振東臉上biaji了一嘴,算是獎勵吧。
“啊?這么快?”高振東也有些驚訝,他甚至都不知道棒狀鏈球菌是來自哪里,還以為她們要弄很久才能弄到這東西。沒想到就是產自國內的土樣。
婁曉娥總覺得高振東這句話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清楚到底奇怪在哪里,只能解釋為高振東對她們的進展神速表示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