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骨氣是一間開在灣仔摩理臣山道的酒樓。
大廈前身是帆船酒店,后來鬼佬老板轉手,正值香江掀起一輪豬肉煲打邊爐的熱潮,新老板便接手開了這間食肆,因為規模大房間多,連個招牌都幾層樓高,在灣仔一區相當有名氣。
晚上八點來鐘,
翟遠驅車來到摩理臣山道附近,一進酒樓,提前收到風的老板便親自過來迎接,臉上堆笑帶他去樓上包廂。
“翟先生,任sir已經到了,正在房間等,我陪你上樓。”
“多謝。”
“不使,我最中意九一娛樂的電影,光碟都收藏了一箱,有榮幸的話,希望下次我這這間鋪頭能在翟先生的電影里露個臉。”
“有骨氣出名到快要成灣仔的地標,一定會有機會嘅”
在電梯里跟老板閑聊著,
自從知名度高起來,翟遠覺得自己似乎又多了個探店主播的身份,到哪都能引起注意。
上到三樓,推開一間包廂的房門。
O記主管任達榕已經在房間里等候,正百無聊賴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見翟遠進來忙不迭起身,稱呼一聲翟先生。
時年三十五歲的任達榕體態微有些發福,卻不是王金那種癡肥,相反看起來很健碩,一米八出頭的身高更添幾分氣勢,長相周正,看起來比演多了變態的任達樺更具正氣。
倘若拍一部警匪題材的電影,一正一邪的主角和奸角不必選,直接用他們兩兄弟就足夠。
“不好意思啊任sir,遲到了。”
見任達榕主動繞過圓桌,上前與自己握了下手,翟遠笑瞇瞇開口說了句。
“冇,我也是剛剛才到。”
任達榕打量著面前這位本港新晉富豪,笑容一團和氣:“聽說阿樺昨天在片場跟人鬧架,給翟先生添麻煩了。”
簡單聊幾句,侍應生便動作麻利的開始上菜。
翟遠與任達榕各自落座,話題繼續圍繞任達樺這個中間人展開,翟遠又隨口問了問這對差佬世家出身兩兄弟的情況,對任達榕了解更深幾分。
任家除了兩兄弟,下面還有個小妹。
一家五口均是陜東籍貫,來到香江,父親任錦球去到警隊的魯警派系里任職水警,在一艘編號MD29的輪船當值。
彼時,岸上的潮州、五邑、客家籍貫差佬,跟著四大探長撈足油水。
魯派的水警則生活清苦,全家都靠任錦球的微薄工資生存,及到六十年代尾,兩兄弟十幾歲時,任錦球當值的輪船突然發生意外,一個花名叫打鼓成的同事精神失常,拿著機關槍肆意掃射,任錦球和船艙一名廚師因此中槍殉職,家里的擔子便落在任家尚未成年的兄弟兩人身上。
老二任達樺先是去兼職做模特,憑借身高腿長的優勢,偶爾接一單廣告能賺幾百塊,于是索性輟學進娛樂圈。
大佬任達榕則勤工儉學,居然獨自一路讀到大學,后來報考差佬學校,畢業便從見習督察做起。
今時今日,任達榕升任O記主管,已經算高薪階層,只是對還在無線拿幾千塊薪水的弟弟放心不下,因此得知翟遠將任達樺聘入九一娛樂,飯桌上免不了又要數次致謝。
“任sir太客氣,樺哥有鱗有角,我很欣賞他嘅”
翟遠用公筷涮了片魚生,擺手道:“不像那些江湖上乜鬼大佬,明明爛到骨子里,偏偏還要扮斯文紳士,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任達榕附和笑了兩聲,聽出來翟遠切入正題,剛要送進口的一粒蝦球又放回碗里。
他順勢道:“最近香江的治安的確差了些,不過我們也已經掌握到一些人的犯罪證據,等上面落命令,O記的伙計就可以做事。”
翟遠笑著問:“任sir你這么大的O記主管,抓一班爛仔而已,還要等上面落命令?”
任達榕嘿地一笑,沒多說什么。
翟遠又主動問道:“是不是今次動靜鬧得太大,行動總指揮輪不到你?”
“翟先生你講話真是…直白。”
任達榕一怔,旋即笑容無奈道:“我是文職轉前線,以往小打小鬧還能在功勞簿上記一筆,今次全港社團好似起義一樣出來搞事,所以由邊個負責這次行動,后續在《警訊》上揚眉吐氣,自然是坐在辦公室里那群上司。”
翟遠問:“你們警隊內部已經有預定的人選?”
“是,這次行動總指揮是新上任那位副處長,李鈞夏李sir。”
任達榕說完,見翟遠仍望著自己,又繼續道:“李sir剛剛從倫敦軍情五處受訓回來,他最適合做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因為可以推脫人在海外不清楚本港形勢,剛回香江就立刻平定亂局,否則換過其他人,輿論會繼續指責為什么警隊不提前做事。”
“更何況如今鬼佬處長就快退休,不出意外的話,李sir就是下一屆處長,亦都是首屆華人處長。”
任達榕接著說:“所以他更需要在這件事上面,做出成績拿給本港市民看。”
翟遠搓了搓下巴,心中略有不爽。
首屆華人警務處處長?
總之翟遠印象里,這位李sir做事可談不上光彩,最出名莫過于回歸以后內地給足他優待,卻在請他將鬼佬留下的一批資料拿出來時遭到拒絕,而后返港又拱手送給鬼佬銷毀,任期尚未結束,又直接進了李嘉城的公司,幫大富翁負責安保工作。
自己花了那么多錢,方才讓許家強去搞出來這場江湖大風暴,那些社團大佬難道肯白出力?
每天在自然選擇號賭船上都要白嫖幾十萬港幣!
現在居然要把這份功勞拱手讓給李鈞夏?
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翟遠想到這里,抬頭沖任達榕笑笑:“任sir今年三十五歲,你72年入警隊,四年一升,如今也不過才警司職級。李鈞夏有鬼佬撐他,不用搶這次功勞也能升處長啦,何必多占一個席位?”
任達榕訕笑道:“話是這樣講沒錯,不過O記在前線做事,有好處一向輪不到我們嘅。”
“嗱,你這個態度就不像是考公大省出來的嘛。”
翟遠搖搖頭,說了句讓任達榕莫名其妙的話。
緊接著,他盯著任達榕的雙眼,正色幾分,又問道:“如果我現在讓你出面,帶一隊人馬,鏟平眼下市區古惑仔橫行的場面,恢復本港秩序,事后有人捧你坐上總警司的位置,你敢不敢做事?”
任達榕眼角一跳,錯愕了好一會兒,訕笑開口:“翟先生不要講笑啦,就算我敢私自行動,到時候搶了李sir的功勞,事后不被他針對已經要燒高香,怎么輪得到升職。”
說完這句,任達榕笑容依舊,只是逐漸收斂,臉上笑紋越來越少,抬頭直勾勾望向翟遠。
包廂里沉默片刻,只有鍋爐里沸煮的水聲。
“假設下嘛!”翟遠的笑聲再度響起,語氣輕松道:“假設,明不明?你只負責做事,其他事會有人搞定。”
任達榕也跟著笑了起來:“喂,如果真像翟先生說的這班輕松,那我有什么不敢?一群社團爛仔散兵游勇而已,我帶那班伙計出去,整個油尖旺熄燈一個禮拜,所有場子全部查牌停業,看下還有誰敢搞事。”
“你這樣一講,更襯得那些江湖大佬廢柴,不愧是官字頭。”
翟遠笑瞇瞇說完,低頭扒拉碗里的豬骨煲,邊吃邊說,食物塞進嘴里含糊不清:“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做事了,任sir。《九一日報》包你在輿論場上平安無事,金屋俱樂部的太太團,還有我這兩年在區議員的朋友,幫你搞定警隊內部的問題…”
話至一半,翟遠抬頭擦擦嘴,看了下眼眸逐漸放亮的任達榕,又壓低聲音神秘補充一句:“至于升職的問題,其實衛亦信是我的書迷來的,這件事我有沒有講給你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