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八點鐘,有骨氣
‘疑似社團爭陀地，砵蘭街江湖火并，致使2人死亡，12人重傷，多間商鋪遭焚毀。’——《東方日報》
‘男子廟街骨場風流，遭槍手闖入包廂連開數槍，疑似卷入江湖仇殺，知情人爆料死者為號碼幫猛人喪波。’——《明報》
‘富藝電影公司又遭布景焚毀事件，古惑仔上門收陀地，萬子良怒斥治安太亂！’——《娛樂晚報》
‘江湖速報！號碼幫各為其主，牽涉忠、孝、勇、毅四大字堆內戰，昨晚又現百人曬馬劈友事件，太子葛志雄連發金牌要求停火，反遭字堆大佬譏諷過氣老嘢。’——《星島日報》
“警方回應廟街骨場槍擊案，兇手昨日已投案自首，為南亞籍人士。”——《警訊》
“屯門再次爆發大規模械斗，疑似前屯門揸FIT人側頭送徒孫尋仇，在屯門多間號碼幫商鋪放蛇淋火水，商鋪業主欲哭無淚，要求號碼幫退還保護費。”——《新報》
‘又見槍擊！市民反應昨晚凌晨時分，荃灣富豪酒樓接連響起槍聲，附近巡邏差人迅速趕到酒樓，于現場發現六枚子彈殼，據悉富豪酒樓乃富藝電影公司老板蔡子明經營，懷疑與此前布景被燒一案有關。’——《香江時報》
‘香江接連發生惡性暴力事件，為近年來之最，已嚴重影響到本港市民生活，督促港府盡快加強治安整頓，勿謂言之不預也。’——《大公報》
“警方開展全港掃黑行動，請逾百名社團中人回差館協助調查，多位知名律師發聲稱此舉有悖法治人權，要求警方公開調查結果。”——《信報財經》
一樁樁一件件江湖兇案登上各大報紙版面，短短半個月時間，涉及十二個社團、近千名古惑仔紛爭。
粗粗統計下來，半個月時間死了九人，重傷五十多人，輕傷難以計數。
通常情況下，社團劈友不會牽扯到命案，古惑仔斬人向來用‘拖’刀，主打一個見血就收。
也是這次涉及人數太多，其中不乏有想上位的新四九甚至童黨，拿起刀子不計后果，‘捅’‘斬’‘劈’字訣使出來，看得那些江湖大佬們都心驚膽戰。
用《大公報》的話來說，這一輪江湖風暴的確是‘近年來之最’，尤其死亡名單再加上新興起的三宗槍擊案，已經突破兩位數，放在任何地區都絕對是惡性事件。
無線清水灣片場。
《大時代》邊拍邊播，整部劇集已經快要殺青。
時值亞視推出兩部劇集《錦衣衛》與《鐘馗捉鬼》，為了在收視率上壓過無線，還邀請臺柱子方剛、劉丹等人客串參演。
結果被《大時代》按在地上摩擦，兩部劇集加起來的收視率都未超過《大時代》的夸張的47點平均收視。
娛樂節目日益增多的今天，再難出現83年《射雕英雄傳》那種65點收視的電視史奇跡，而《大時代》的47點收視則又給無線創下一座堅逾難越的避障，將亞視狠狠踩在腳下。
“隔壁劇組好嘢，劉青云一個新人而已，方小姐昨天居然請他喝奶茶，難得見到鐵公雞拔毛。”
“早知道《大時代》是神童遠的劇本，說什么也要爭取個角色，搞得現在又拍這種武俠劇，一看就知道是陪跑項目。”
“樺哥，你那部《狙擊神探》怎么樣？聽說最近停拍？”
下半年TVB一共11部劇集進入制作階段，不過隨著爆款的《大時代》進入尾聲，電視臺唯恐最后幾集出問題，這兩日將大部分資源抽調過去，導致其他幾個項目暫時停擺。
其中就有任達樺主演的《狙擊神探》。
“大家都是三等馬，當然要給一等馬讓路嘍”
片場食堂里，任達樺與幾個其他劇組的演員同坐一張桌臺，面前擺了份咖喱雞飯，一杯鴛鴦奶茶。
聽對方問及自己參演的劇集，任達樺咬著吸管說道：“人手抽調過去，可能要等下個禮拜才能開工。”
旁邊的男演員笑道：“不錯啊，就當是休息一個禮拜。”
“要賺錢的啊大佬！”任達樺無奈道：“停工一個禮拜，又不準出去打零工，又不準接其他項目，隨時待命等通知，每天還有人來宿舍查寢，同坐監沒什么分別…丟！干脆明年想辦法去撈電影！”
同桌的演員們深以為然的附和兩句。
即便停工也不準休假，是無線歷來的傳統，奈何TVB如今一家獨大，上面的規矩就是規矩，否則也不會有人擠破頭想進電影圈。
“昨天金牌馬爹利酒廠打電話過來，想請我拍一支廣告片，薪酬也有五千塊。”
任達樺提到這件事，怨氣漸起：“那我不就去找雞毛司令嘍？打算請三天假期撈這筆外快，誰知道怎么求他都冇鬼用，勢必要我留在宿舍等通知，正撲街！”
雞毛司令說的是此時無線的大監制李添勝，上行下效，在方怡華孤寒的基礎上變本加厲，拿著雞毛當令箭。
“嘩！五千快？足夠我們兩個月薪水了呀！”
同桌的演員們齊聲低呼，旋即紛紛開口替任達樺打抱不平。
“樺哥，我如果是你，一定不會讓這筆錢走掉。”
“是啊，三天賺五千塊，同雞毛司令翻臉都值得。”
“雞毛司令真是越來越過分…”
一片攛掇慫恿聲中，本已經認命的任達樺又被撩撥起心弦，他現在已經憑幾部劇集打響了電視圈的知名度，奈何片酬還是兩千塊左右，幾次提出漲工資都被敷衍過去，而同時亞視的人也私下聯絡任達樺，如果他肯過檔，待遇至少翻倍。
“撲你個街啊！”
任達樺越想越氣，把湯勺往餐盤里一扔：“我現在就去找他，大不了鬧到方小姐那里，總之今次一定要給我假期！”
“樺哥好嘢！我們實撐你！”
同桌的演員齊齊出聲。
任達樺嗯了一聲，起身便往食堂外走去，打算再找李添勝去請假。
身后餐桌旁，幾個演員對視一眼，低聲溝通。
“難得有人做出頭鳥，看看這次高層反應如何，最好就鬧大點，任達樺和李添勝齊齊走人，多個男主角的位置空出來…”
翟遠驅車來到清水灣片場時，《大時代》隔鄰的劇組攝影棚附近已經聚齊一群人，議論聲陣陣。
不時傳來幾聲怒氣十足的對噴。
“方小姐，那位就是傳說中的雞毛司令？”
翟遠放下車窗，目光穿過人群，先瞥見面熟的任達樺，繼而看見站在他對面，另一個留著圓寸頭的中年男人。
“什么雞毛司令，說的好像是我吩咐他這樣做事。”
方怡華白了翟遠一眼，隨著《大時代》收視爆紅，此時再看身邊的后生仔，愈發覺得順眼。
她接著又說：“其實我一向不贊成對演員太苛刻，不過監制有監制的想法嘛，我怎么會左右他們？”
翟遠咧嘴笑笑，無所謂啦，反正我又不在無線做打工仔，你說什么是什么嘍 方怡華看了眼仍在白熱化的爭吵，收回目光，問：“你和這個叫任達樺的演員有私仇？”
“當然沒有。”
“那你無端端問起他，還讓李添勝故意為難…”
“別這樣說方小姐，難道我不開口，雞毛司令就肯放人？”
方怡華沉默片刻，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放人？每個月兩千塊工資白給的？停工又不是休假，就算沒工開照舊要按時點卯，否則個個出去撈外快成何體統！
只是她仍不清楚，翟遠怎么對任達樺這個平平無奇的電視劇演員感興趣。
論影響力，即便萬子良當初在無線時，風頭也勁過如今的任達樺，更遑論還有鄭少秋這種級別的臺柱子。
翟遠沒有多做解釋，眼見任達樺與李添勝之間爭執愈發激烈，已經到了互戳胸口的地步。
“OK，該我出場扮好人了”
翟遠沖方怡華笑笑，拉開車門落車，徑直往戰火堆方向走去。
攝影棚外，
任達樺黝黑的皮膚泛出激動的紅潤：“我每個月按時上工，有時候仲加班到凌晨，問心無愧！現在劇組停拍憑什么不能出去？”
人到中年的李添勝長相斯斯文文，只是發際線略顯堪憂，被任達樺唾沫星子濺到臉上仍語氣平和，只是說出的話很不中聽：“公司有規定，如果你一定要請假，等這部《狙擊神探》拍完，我希望你的請假條和辭職報告一并送上來。另外不要以為在大家面前兇我就有用，就算秋官來了都是一樣的規矩。”
說話間，又敲打了周圍的圍觀演員。
翟遠默默走到人堆外圍，擠開幾個演員往前邁步。
“挑！你…”
正自看戲的一名男演員被推開，剛要發火，看清楚翟遠的樣貌，后半句話立刻憋回嗓子眼。
隨后更多人發現電視臺第二大股東親臨現場。
“翟先生。”
“翟董事。”
“翟老板。”
接連的問候聲中，人群主動給翟遠讓出一條通路。
任達樺和李添勝的罵戰也為之一靜。
“我來《大時代》片場探班，看到這邊很熱鬧，所以來參觀一下。”
翟遠站在笑瞇瞇望著兩人，做了個請的動作：“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翟先生好有型呀！”
隨著任達樺和李添勝的罵戰結束，散去的人潮里，幾個靚妹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狙擊神探》的女主角邱淑貞雙手攥拳捧在心口，一臉花癡道：“一句你們繼續，你們有沒有看到雞毛司令的臉色，嚇得他一秒鐘至少變了七種表情，絕對是影帝級別！”
翟遠請方怡華小小針對下任達樺，方怡華再吩咐李添勝做事，李添勝完全不知道今天跟任達樺在片場對噴，原本就是這位年輕股東的意思。
因此在看到翟遠出現在片場，雞毛司令頓覺惶恐。
“不是人有型，是錢有型”
跟在邱淑貞身邊，參演了九一娛樂那部《龍虎風云》的吳佳麗笑道：“雞毛司令的雞毛令箭是方小姐給的，翟先生作為電視臺第二大股東，跟招六叔平起平坐，上司的上司看到他不顧影響跟演員發生糾紛，你想他當時會多害怕？”
正拍攝《阿德也瘋狂》的羅慧娟也開口道：“最好因為這件事讓翟先生開除他，為民除害！”
三言兩語，足以看得出李添勝在演員當中臭名昭著。
可惜人家有真材實料，號稱點石成金大監制，又是奉旨孤寒，這次肯定要讓幾個靚妹失望。
幾個靚妹當中，一個年紀尚小，身材卻異常火辣的小姑娘，聽到身邊朋友談論翟遠，忍不住蹙起眉。
同樣出演《阿德也瘋狂》的小姑娘侯蔚云，燙著戲里的一頭大波浪造型。
她輕聲問道：“這位翟先生真的這么厲害呀？”
“當然啦！”邱淑貞立刻開口道：“就算不是電視臺董事，他都是九一文娛集團的老板誒，大家在電視圈混來混去，不也是想進電影圈碰碰運氣？如今電影圈最大最豪的就是這位翟先生啦！”
“唉！”侯蔚云聞言嘆口氣，臉上愁容更甚：“死啦！星仔得罪誰不好，得罪了他，以后怎么辦才好。”
邱淑貞、羅慧娟和吳佳麗對視一眼，皆無奈聳聳肩。
年僅十四五歲的侯蔚云生得成熟，與周星池正值熱戀，在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
憑一部《賭圣》個個都以為他要一飛沖天，同劇組的姐妹前一天還在羨慕侯蔚云慧眼識珠，接著就傳出星仔過檔富藝電影公司，還推掉了今年TVB請他參演的臺慶劇集《阿德也瘋狂》。
羅慧娟拍拍侯蔚云肩膀，安慰道：“也不必擔心，你得閑同星仔溝通下，畢竟這件事是他做錯，回九一娛樂低頭認錯不就好嘍，我看翟先生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不如這樣！”邱淑貞摩拳擦掌，笑容狡黠道：“我犧牲下色相搞定翟先生，到時候幫你男朋友吹吹枕邊風！”
吳佳麗和羅慧娟啞然失笑。
吳佳麗比個中指：“嗱！你想得美！我拍《龍虎風云》都算大制作，全程都未見過翟先生一面，到他那個級數，一線電影明星想見他都要預約，怎么輪得到你上位”
說完，又緊接著安慰侯蔚云：“不過阿云你也不要失落，阿娟說的也有道理，大老板通常都不會小心眼嘅…”
“我這份人出了名的小心眼！”
出面搞定了李添勝和任達樺之間的糾紛，翟遠主動邀請任達樺進辦公室一敘。
清水灣片場雖然第一次來，卻早就替他準備好單獨辦公室，常年不住也打掃的一塵不染。
此時，翟遠正坐在辦公桌內，對任達樺義正詞嚴道：“這個叫李添勝的實在太太太過分喇！放心，你如果了解我的為人就知道，我向來尊重演員，除了剛才所講，李添勝平時還做過什么衰事，你全部告訴我，等我見過招六叔親自講給他聽！”
三十三歲的任達樺被二十三歲的翟遠感動的無以復加。
不過仔細想想，雞毛司令除了為人孤寒，似乎也沒做過其他過分的事。
“主要是工作太辛苦，平時不準休假，搞得大家都怨聲載道。”
任達樺向青天翟老爺匯報工作，末了又訕訕提了句：“其實今天要不是翟先生你過來主持公道，我已經打算跟李添勝吵完，直接過檔去亞視。”
“亞視有什么好？”翟遠鄙夷一下對家，接著大喇喇說道：“這樣吧，你先簽進九一娛樂拿一份電影長約，明天去公司找施楠生小姐，就說是我說的。”
任達樺臉上表情頓時凝固。
我丟！還有這種好事？
“怎么，不想去？”
“不是不是…多謝翟先生給機會！”
“不使”翟遠擺擺手，贊道：“做演員的夠膽跟大監制發火，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正直人才，和我一樣！”
說完，又狀若無意的問道：“在哪間學校畢業？”
任達樺附和賠笑，答道：“軍器廠街差佬官立學校。”
“哦？家里有人當差？”
“是，老豆以前做過探目后來殉職，我阿哥現在還在警隊效力。”
“原來是差人世家，難怪有股正氣！”
翟遠絲毫不吝贊美溢詞，搞得任達樺愈發不好意思，連連擺手稱不敢，只覺得這位翟老板平易近人，簡直是圈中一股清流。
在老千行業里，通常這種情況下，取得對方信任，老千就該暴露本性了。
翟遠笑瞇瞇拋出早就調查清楚的問題：“樺哥，令兄怎么稱呼？現在在警隊身兼何職呀？”
“我阿哥叫任達榕。”
任達樺提到大佬時，隱隱流露出幾分與有榮焉的笑容，挺了挺腰板道：“現在在O記做副主管。”
翟遠了然點頭。
見任達樺面露自信笑容，
翟遠心中暗忖，外面現在亂成一鍋粥，你大佬這個O記一把手跟死了一樣，還有臉笑？
不過此時正是用得上任達榕的時候…
今次挑起江湖風暴，翟遠對許家強說了三分之一實情，對施楠生也只說了三分之一。
最后這三分之一，則要用在面前這位樺哥的大佬身上。
整個差佬系統里職級還算不錯，又沒有去過英國軍情部門歷練實習過得白丁。
翟遠挑來挑去，最后選定了任達榕。
‘趁著這次江湖風暴，給任達榕一個破案立功的機會，或許有機會捧個下一屆的警務處長出來。’
還是那句話，蔡子明的死一定要有價值。
現在看來足夠了。
翟遠瞇起眼思忖了片刻，抬頭沖任達樺再度露出笑容：“怎么會這般巧呀？正好最近電影圈有些江湖風波，搞得我也焦頭爛額，還打算去找警務處長興師問罪。現在好了，既然你大佬負責O記，省得我再進差館一趟。樺哥，麻煩幫我約任sir出來聊兩句嘍，明晚八點鐘，我在有骨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