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容的第一部電影是部三級片《紅樓春上春》,現在還時不時會出現在翟遠的錄像廳里。
吳思遠給了他六千多塊片酬,在當時是一個很高的價格。
短短五年光景,張國容已經小有名氣,片酬也跟著水漲船高。
“以前我拍戲太濫了,為了賺錢接了很多不喜歡的戲,所以現在我寧愿提高片酬,提前看劇本,方便拍到更好的戲。”
翟遠和張國容摒退外人,在會議室里討價還價了半晌。
最終商定的價格是四十萬一部戲,月薪八千。
此時一個走位武師的價格,保底一百塊一天,有對白多加五十。
一個龍虎武師的價格,保底三百塊一天,加上各種危險動作一天能破千。
張國容要價比以前高很多,去年他拍那部《烈火青春》片酬只有十萬塊不到,而且還收不到尾款。
但作為歌手,他的盈利點在演唱會上面。
通常他在寶島一千五百人的場館里,開三五場演唱會,就能賺出來一部電影的片酬。
而一旦簽了翟遠的九一娛樂,就相當于放棄在寶島開演唱會的機會,包括唱片發行。
所以這個錢必須得由翟遠補上。
“我幫你寫幾首歌,能不能再便宜點?”
翟遠心中打著算盤,想用他的成名曲抵他的片酬。
“你不要以為芳姐沒有跟過來,就想坑我。”
張國容低頭看著桌上《英雄本色》的劇本,嘴里說道:“阿哥我78年就入行,三級片都拍過,靚仔你還嫩了點。”
“你有沒有聽過Monica?”翟遠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哪個Monica?”張國容抬頭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十分鐘之后,張國容的片酬降到二十萬。
前提是翟遠每年都要寫出來兩首他滿意的歌。
翟遠無所謂,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于是就這樣,張國容便有了第一家電影公司的經紀約。
他未來十部電影,九一娛樂公司以二十萬的價格全部買斷。
七十年代初,香江有家養老院的老人,經常看見邵毅夫乘坐那輛名貴的勞斯萊斯從門口經過。
于是養老院冒昧給六叔寫信,希望他積德行善,捐一筆善款,之后就收到了邵六叔寄來的五百塊港幣支票。
區區五百塊,讓養老院一方覺得被羞辱,便把支票原路退回,還主動將這件事散布出去,從此坐實了邵六叔鐵公雞的身份,惹得不少人嘲笑。
或許是為了挽回聲譽,六叔第二年就成立了邵氏基金會,開始致力于本土的慈善事業,可惜隨著影視行業的發展,所有人又把關注點聚焦到他對待員工孤寒苛刻的一面,鐵公雞的傳言不減反增。
而此時,這位身背眾多諧趣軼聞的影壇霸主,正在清水灣大廈的住所里接受采訪。
身形單薄、臉龐消瘦,天庭高聳、脖頸如鶴。
七十六歲的邵毅夫看起來依舊精神矍鑠,披著件樸素的藍布外套,面對鏡頭時侃侃而談。
采訪他的媒體是《電影雙周刊》。
去年這家雜志推動主辦了第一屆金像獎,但知名度不高,所以今年除了邀請星島報業,更希望有邵氏的加入,聯合主辦第二屆頒獎典禮。
“六叔,據我們了解,七十年代之后,邵氏已經很少聘用東洋導演?”
《雙周刊》的老板之一施求義將錄音機擺在桌上,想通過聊電影的方式跟邵毅夫拉近關系。
邵毅夫笑呵呵點頭,一團和氣:“當初聘用東洋導演,亦都是看中他們電影業發達,但是后來我們的人通過給東洋導演做助理,也都成為出色的導演,比如桂冶洪、徐增紅這一批,而且秦平、鄭佩佩他們這些演員也從東洋演藝學校留學歸來,便不必再依靠東洋仔。”
施求義見邵毅夫侃侃而談的模樣,心中松了口氣,知道選對了話題。
于是接著拍馬屁道:“的確是這樣,當年香江上映過很多東洋電影,逐漸就只剩邵氏一家,請問六叔你對東洋電影有什么看法?”
邵毅夫想了想,說:“過去東洋片經常被我們選做十大外國電影,五社英雄、渡邊佑介和野村芳太郎這些東洋仔很收歡迎,當年最賣座的就是武士道電影,不過后來我們自己開始拍《獨臂刀》系列,東洋仔那一套就逐漸失去市場。”
施求義低頭翻了下問題本,接著問道:“除了邵氏擠壓了東洋電影的生存空間,你覺得東洋電影在香江走下坡路,還有沒有其他原因?”
這個問題讓邵毅夫沉默了十幾秒,才緩緩給出回答:“我現在雖然將重心轉移到電視劇發展上面,但放眼電影圈,仍覺得這不是一個良好的現象,邵氏當年能成功就是吸收海外先進的創作經驗,現在市場在故步自封,不利于發展。”
施求義猛地抬頭,眼中流露出驚詫之色。
只想做一次普通的訪問,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我一年到頭都難得接受一次訪問,難得你找上門,就麻煩雙周刊將我的話報道出去,藝術創作可以被干預,但我不支持一刀切斷的做法。”
邵毅夫呵呵笑了幾聲,神態自若。
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已經超過今晚所有采訪的問題加在一起。
施求義舔了下嘴角,神采帶出幾分興奮。
獨家新聞啊!看來邵六叔真的不打算繼續留在電影圈,臨退休突然表態站邊,難道收到了什么風聲?
“六叔,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這個月中我們雜志和星島報業聯合主辦的金像獎典禮,不知到時候能不能賞光參加?”
施求義感覺這場采訪剩下的問題都寡淡如水,干脆直接問出這次過來的目的。
“有沒有獎項頒發給我?”
邵毅夫笑著開句玩笑。
施求義忙不迭道:“無論你老人家是否親臨現場,我們都準備了香江電影終生成就獎,感謝你為電影圈做出的貢獻。”
邵毅夫笑了笑:“好我會抽時間去的。”
“多謝六叔!”
施求義前腳剛走,方怡華便推門而入。
此時的方逸華四十九歲,已經跟在六叔身邊多年,雖然無名無分,但私下里不少人已經開始稱呼她作六嬸。
“六叔,怎么突然說出剛才那番話?你現在還掛著自由總會名譽會長的銜頭,
方怡華手捧參茶遞到邵毅夫面前,等他喝過一杯之后,又輕手輕腳收起茶盞,一副溫順賢妻的做派。
“英國鬼佬下個月去燕京談屬地問題,上面已經有消息傳回來,這次必須全部談妥。”
邵毅夫摘下眼鏡掛在脖子上,揉了下眉心,方怡華立刻懂事的繞到沙發后面,替他按摩肩頸。
他接著說:“之前在寶島下重注,是因為我還有電影生意要做,但現在的市場照我看來,電視劇才是未來。我替你想過了,一旦上面談定屬地問題,內地十億人,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電視用戶,也遠比寶島更有前景,以后你就專注經營無線的業務。”
“另外鬼佬一退,我這個事頭婆冊封的爵士銜頭就不再值錢,所以要盡快跟內地搭上線,不過這些事與你無關,你只要替我打理好香江這邊就好。”
“我明早還約了幾個慈善基金會的干事一起飲茶,今晚要早點休息,你還有其他事嗎?”
邵毅夫說到最后,側頭望了方怡華一眼。
方怡華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沈殿瑕和華星唱片的經理人陳淑芳在外面,兩人鬧矛盾,想找你評理。”
“不知所謂。”
邵毅夫面色不虞的搖搖頭,一伸手,方怡華便將一枚切好的參片遞到他手里。
將參片壓在舌根下,就意味著他今晚不會再多講一句話。
邵毅夫邁開瘦長如鶴的雙腿,徑直進了臥室。
“說錯話了,下次要少開口。”
想到邵毅夫聊到的大事,又對比了一下沈殿瑕和陳淑芳之間的矛盾,方怡華緩緩吐了口氣。
六叔剛說完要把無線的生意交給我打理,我就問出一個蠢問題。
以后絕不能再這樣亂開口,否則他會覺得我分不清輕重。
至于沈殿瑕和陳淑芳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目前對六叔來說不值得耗費精神,應該由我出面主動解決完以后,再匯報給他。
方怡華獨自一人站在客廳片刻,進行一番自我反省片刻之后,方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六叔已經休息,你們兩個有什么話要講,先跟我回公司。”
從邵六叔家中走出,方怡華手上還提著一袋垃圾,邵毅夫不中意用保姆,便由她照顧衣食起居。
掃了眼站在門外的沈殿瑕和陳淑芳,方怡華又恢復了雷厲風行的態度,頤指氣使,完全看不到面對邵毅夫時溫順的模樣。
而沈、陳兩位在外面強勢無比的邵氏紅人,此時在她面前,又變成了溫順的小雞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