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鞍嬅的長相并不出眾,穿著同樣樸素。
蘑菇頭、黑框眼鏡、無牌衣衫,腳踩帆布鞋。
不注重打扮,又經常抽煙,臉上有些坑坑洼洼的色素沉淀,今年39歲還沒談過男朋友,港圈好友給她起個外號叫‘老姑娘’。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老處女,出道至今只拍了四部戲,如今已經稱得上華語電影圈最犀利的女導演之一。
《瘋劫》金馬三個獎杯。
《撞到正》華語片百大經典。
《胡越的故事》金像獎最佳編劇,新浪潮代表作。
《投奔怒海》又一部華語片百大經典,金像五個獎杯。
實際上去年還有一部《傾城之戀》早就拍完,只是因為她被封殺,這部電影遲遲未能上映。
主演是得罪了翟遠方丈,只能接小成本制作的發哥。
“聽說周閏發這次過檔去了新寶,倪匡對他大加贊賞,還把《原振俠與衛斯理》的男主角轉給他做。”
翟遠好似秘密接頭一樣,在佐敦的一間會員制餐廳與許鞍嬅碰面,隨口閑聊打開話題。
倪大作家的這部戲衛斯理,原本是由錢曉豪做主角,因為彼時他剛演完《僵尸先生》大紅大紫,周閏發只能給他做配角。
不過現在翟遠一通瞎摻和,各路演員紛紛站隊,早就分不清誰是誰。
許鞍嬅稍顯拘謹,抿了下嘴角:“不好意思翟先生,我不太關注這方面的新聞。”
一副很社恐的模樣。
旁邊作陪的施楠生了解閨蜜性格,笑道:“老板,你直接點入正題,嬅姐這個人直來直去,不擅長寒暄客氣這一套。”
說著又講了件趣聞,去年許鞍嬅拍《傾城之戀》時,張愛玲特意從美利堅寄了封信給她,大意是自己的能被改編成電影不勝榮幸,祝許導演取得好成績。
電影人收到張愛玲的來信,那不得誠惶誠恐的回一封表示感謝?
結果許鞍嬅糾結再三表示:這封信不能回,否則我回一封她再寫一封,實在太麻煩。
翟遠聽了也為之莞爾,社恐見得多了,隔空還社恐的確實少見。
“好,那我干脆直接點。”
翟遠單刀直入:“我出一筆錢,幫你成立一間獨立電影公司,跟住你公開登報向自由總會懺悔,投入對方的懷抱。一旦他們肯接納你,拿著錢拍一部保證能拿獎的戲,明年的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我有用。”
這話挑得很明,兩個女人都聽出來,他這是打算在金馬獎直播現場搞事。
施楠生用余光瞄向許鞍嬅,怕對方直來直去不給自家老板面子。
許鞍嬅的關注點則不同,斟酌道:“要拍一部絕對能拿獎的戲,這個恐怕保證不了。”
翟遠和施楠生聞言,對視一眼。
呦西!有戲!
“嬅姐只要肯簽悔過書,不透露你這間新公司跟我們九一娛樂的關系,剩下的交給翟先生去搞定。”
“悔過書其實隨時都能簽,只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事…”
“嗱嬅姐,不怕老實跟你講,你那部《投奔怒海》的監制夏濛女士,跟我的關系好似干親一般,難道要讓我請來我干媽求你?”
見許鞍嬅猶豫,翟遠直接亮出殺手锏。
許鞍嬅聽到個‘求’字連連擺手:“《投奔怒海》在內地已經給濛姐惹麻煩,還是不要再牽扯到她。”
這部講越南的電影,在寶島內地喜提雙重封殺,也是電影圈絕無僅有的奇聞,夏濛的青鳥制片廠還因此擔了些責任。
現在翟遠提及夏濛,許鞍嬅頓覺愧疚。
翟遠繼續循循善誘:“你知道我現在也有點小小聲望,嬅姐這次肯幫手,雖然我搞不定寶島,但在內地那邊的負面影響能盡量幫你溝通消除。”
施楠生在旁邊幫腔:“你不簽悔過書,以后沒人敢找你拍戲,打算沉寂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九一的董事長和總經理輪番上陣,給足了面子。
“好,我同意登報悔過。”
社恐的許鞍嬅終于敗下陣來,話一出口頓覺久久壓在胸口的一塊石頭落地,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旋即便有些迫切問道:“翟先生想讓我拍什么電影?”
翟遠和施楠生用眼神隔空擊了個掌。
翟遠說:“當然是嬅姐你最擅長的文藝片,這類題材最容易拿獎。”
許鞍嬅希冀問道:“我之前一直想改編張愛玲的《半生緣》,不知可不可以?”
翟遠略一思忖,搖搖頭。
既然想拿獎,最好還是不要用同名改編,缺乏原創先天優勢不足。
“這部戲不行,但下一部戲我可以投錢讓你拍《半生緣》。”
翟遠先畫個大餅,望向身邊兩位女強人,笑道:“我有個關于討論職業婦女話題的故事梗概,講出來麻煩兩位阿姐給點參考意見…”
六月初。
向來硬頸的許鞍嬅突然登報公開聲明,懺悔此前不懂事,跑去內地海南拍戲一事,希望得到自由總會原諒。
香江電影圈從業者大跌眼鏡。
這個出了名的軸女人居然會認錯?
自由總會毫無意外選擇原諒許導演,同時讓自家報紙大肆宣傳了一番,不僅展現了總會的肚量,更是向外界示威,連許鞍嬅都低頭服軟,你們這群騎墻派還不趕緊跪舔?
效果起到了一點,但也不多。
總會顧忌臉面,畢竟沒有強迫大家跟1024或者電影協會劃清界限,大部分人還抱著相同心態在觀望。
你們先打,誰打贏了我跟誰。
“翟先生,嬅姐請你今晚去我家里,繼續聊《女人四十》的劇本。”
九一娛樂。
施楠生下班前知會了翟遠一聲。
《女人四十》正是翟遠給許鞍嬅挑的劇本,要拿獎登上金馬舞臺嘛,當然還是得從文藝片入手。
這部戲后來拿獎真是拿到手軟,什么柏林影展銀熊獎,金像獎大滿貫,金馬獎五金,金紫荊十大最佳華語片…
電影的敘事技巧在進步,一部佳片提前幾年問世,雖不至于降維打擊,但該拿的獎只多不少。
“好啊,我遲點過去。”
翟遠應了一聲,見施楠生挎著包準備撤退,又叫住了她:“慢住先楠姐,你最近越來越懶了啊,居然不肯自愿加班。”
施楠生白了他一眼:“我家阿徐剛做完一集《寶寶巴士》,這兩日在家休息,我趕住回去給他做飯。”
“你男人少吃一頓餓不死。”
翟遠無奈搖頭,心說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外人面前強勢的管家婆在老徐面前也太溫順了。
施楠生不情不愿拉過張椅子坐下:“那你還有什么吩咐?”
翟遠說:“我覺得許鞍嬅一個人還是不夠穩妥,公司那個王嘉衛看起來挺深沉,說不定也能拍好文藝片。不如你再去溝通下,讓他像許鞍嬅那樣,登報聲明脫離九一娛樂,告訴他只要這次做得好,以后他拍電影的經費我全包了。”
施楠生捂了下臉:“不用玩的這么大吧?我向你保證《女人四十》一定拿獎!”
她這兩天也旁聽了翟遠的劇本,職業制片的敏感度察覺得出,這部戲拍出來肯定賺不了錢,但電影獎項十拿九穩。
“拍電影都知道拍一條保一條,這種事當然應該更穩妥。”
翟遠比了個耶:“萬一兩部電影都拿獎,他們能在頒獎現場發言兩次。”
施楠生無奈道:“看得出你的確很不爽自由總會。”
“我主要是不爽對方搞雙重標準。”翟遠一本正經道:“憑什么抹黑內地的電影能在香江上映,平平安安還被褒獎,講一句寶島的不好分分鐘遭到封殺,楠姐,做人不是這樣的嘛!”
茲好比有個脫口秀演員在臺上說‘你們男人都是垃圾’。
可以啊,一點問題都沒有,你罵我傻叉、渣渣、窩囊廢都行。
那同一個舞臺之上,我能不能也這樣說一句呢?
不能啊?那就沒得聊了。
翟遠把這個例子講給施楠生聽。
施楠生蹙眉想了想,揚起臉說:“其他男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家阿徐不是垃圾。”
翟遠冷笑一聲:
呸!嬌妻!雌競!媚男!
嬌妻施楠生第二天上班,上午找王嘉衛聊了倆小時。
下午,陳家樂又帶著兄弟們,十幾個可樂樽在王嘉衛面前敲得叮咣作響,慈眉善目跟他聊了聊。
沒讓許家強的人招呼墨鏡王管住嘴,主要考慮到這貨也是寶島人,還是要防一手。
于是。
次日。
讓自由總會歡欣鼓舞的第二個消息迅速傳出。
九一娛樂編劇組的王嘉衛公開登報:總會大人明鑒,我跟翟遠劃清界限啦!
新聞登出來以后,別人還沒怎么樣,墨鏡王的好基友劉振偉忐忑不安。
劉振偉一直覺得翟遠是看在自己面子上,才肯收留王嘉衛在公司吃閑飯。
所以鼓起勇氣推開辦公室的門,對翟遠誠懇說道:“翟先生,嘉衛這件事我想其中肯定有誤會,給個機會,讓我去找他聊兩句,一定把他勸回來。”
翟遠笑瞇瞇起身,攬著劉振偉的脖子,和顏悅色:“撲你個街!敢多管閑事弄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