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鄰維港的麗晶酒店。
一間大床套房里,張國容光著上身靠在床頭,把比自己年輕十歲的小女友倪施蓓摟在懷里,另外只手夾起支飯后煙,正自吞云吐霧。
酒店里的電視聲音開得很大,為了蓋住剛才兩人吃飯時的聲音。
“我中學已經畢業,家里人安排我去外國讀書,下個禮拜就要走了。”
倪施蓓靠在張國榮胸前,噘著嘴說著:“你以后一個人留在香江,不準再亂搞女人,否則等我讀完大學回來你就慘了,知不知道?”
說話間,手伸到被子里一掐一擰,張國容頓時痛苦的哎呀一聲。
“挑!謀害親夫呀?”
掙開女孩的龍爪手,張國容彈下煙灰:“放心啦安妮,我出曬名的冰清玉潔,你幾時見過我跟其他女人拉拉扯扯?”
“哼,是誰十六歲就帶著同班同學去馬交開房?”
“少不更事嘛!青春期荷爾蒙好旺盛嘅”
“那毛順筠那個老女人呢?”
“你都說她是老女人嘍,不必吃老女人的醋吧?”
“還有無線那個叫雪梨的,她不是老女人了吧?”
“她無線,我亞視,大家不同channel,一個AM,一個FM,逢場作戲啫”
張國容兵來將擋,回答的從容不迫。
除了夾煙的手輕輕顫抖,掉了不少煙灰在床上。
眼見倪施蓓還要開口,他摟住女孩的胳膊緊了緊,反將一軍:“夠了喔,你不要這樣無理取鬧好不好?我最討厭別人審犯人一樣對待我,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氣?”
倪施蓓嘴巴噘的更翹,不滿的情緒寫得滿臉都是。
“總之我下個禮拜就要出國,之后會每晚都打電話查崗,你最好不要讓我抓到把柄,要不然飛回香江劏了你!”
“查吧查吧,隨便你打電話來查,我這部電話現在除了你,還沒有其他女仔打過呢。”
張國容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話音剛落,床頭擺放的大哥電話突然跳響起來,登時嚇得他心頭一緊。
我丟!我出門時明明換了電話卡啊?
張國容心虛的瞥了眼倪施蓓,故作鎮定的要拿接電話。
倪施蓓動作更快,刺啦掀開被子露出白肉,爬行著從張國榮身上跨過,直接一把搶過電話。
“安妮…”
“收聲!”
十七歲的小姑娘瞪了他一眼,按下接聽鍵屏住呼吸不開口,同時手指指著張國容不準他出聲。
直到電話里響起一個女人的喂喂聲。
“喂,Leslie,聽不聽到?”
倪施蓓聽清楚這個聲音,意興闌珊把兩斤重的大哥電話扔砸在張國容胸口:“算你運氣好,是你唱片公司經紀人打來的。”
張國容松一口氣,這才接起電話問:“芳姐,什么事?”
電話那頭,陳淑芳的語氣非常嚴肅的反問:“你現在在哪里?”
張國容從床上一躍而起,在倪施蓓驚訝的眼神中,一手聽著電話,另一只手往身上套衣服褲子。
“咩話?在公司打架這么嚴重,還流血進醫院?好好好,我即刻趕過來。”
電話那頭的陳淑芳一聽就猜到他又在拿自己做擋箭牌,但今天卻沒有心思和張國容開玩笑,而是沉聲叮囑一句:“你快點回來公司,好大鑊,大家都在等你。”
“馬上到馬上到,就這樣!”
張國容掛斷電話,對一臉懵圈的倪施蓓說道:“大件事,有人在華星搞事,我現在要立即趕回去,你下個禮拜上飛機是吧?到時候我再去機場送你。”
倪施蓓光著身子還沒反應過來,張國容已經風風火火套上皮鞋,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往外沖去。
“喂,那你自己小心點,不要跟人爭執。”
“我知啦!”
啪的摔上酒店房門,張國容一直到走進電梯間,才長出了口氣。
“頂你個肺,細路女真是纏人精,幸好她馬上出國。”
走出電梯,直奔麗景門外,他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芳姐找我什么事,聽他剛才的口氣好似有很嚴重的事發生,還是要先回公司一趟。”
張國容只顧著低頭前行,經過酒店旋轉門的時候,不留神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不好意思。”
“sorry啊!”
好在這倆都是有禮貌的斯文人,相互道了個歉。
目光對視之際,張國容和男人臉上都露出疑惑之色。
“這位先生,你看起來很面善啊?”
張國容盯著男人問了句。
跟他撞在一起的男人二十幾歲,西裝筆挺,一副白領精英的裝扮。
他也盯著張國容,猶豫片刻后:“十仔?”
張國容一愣,接著像是想起什么,指著西裝男大笑道:“是你啊,唐賀德!”
話分兩頭,陳淑芳這邊可就慘啦!
港島銅鑼灣禮頓道,華星唱片公司辦公大樓里。
已經是夜晚十點多鐘,會議室里仍燈火通明。
公司高層蘇曉良坐在會議桌正當中,兩邊分別是音樂總監黎小田,藝人經理陳淑芳。
再往下便是無線代言人沈殿瑕,以及公司的幾位骨干歌手:
華星唱片旗下第一位香江女歌手陳美玲。
去年TVB第一屆新秀歌唱大賽冠軍梅燕芳。
獅子山下、掌聲響起的羅文…
所有人都皺著眉頭,各自低頭看向桌上的報紙,眼神復雜。
“華星唱片張國容與九一娛樂老板翟遠交往甚密,疑因密謀對抗封殺令。”——明報“自由總會名譽副會長馮萃帆發聲:明目張膽,目無國法,必須封殺!”——東方日報“知情人士透露,張國容目前暫未簽約電影公司,但封殺仍會影響其唱片銷量。”——天天日報 除了聳人聽聞的標題,文章里還配了副張國容和翟遠勾肩搭背的照片,舉止親密熟絡。
“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這張相片是Leslie被人騙,我們當時根本不知道翟遠是九一娛樂的老板!”
陳淑芳憤憤不平的把報紙摔在桌上,朝著周圍人解釋緣由。
“阿芳,現在不是你說誤會就能解決的,華星好不容易搞起點聲色,公司不想因為你和你旗下的藝人,連累到失去寶島市場嘛。”
開口的是沈殿瑕,一如既往地笑臉迎人,說出話來卻暗藏刀鋒:“況且張國容是亞視的演員,我就相信你是無心之過,但是六叔那邊說不定會多想,覺得有人在串謀亞視,故意搞自家生意。”
陳淑芳原本黑的跟鍋底一樣的面容,又添幾分鐵青。
華星唱片是無線電視臺附屬的唱片公司,張國容又是亞視的簽約演員,一人橫跨兩家公司,平時不出事還好,一出事兩者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很微妙。
但沈殿瑕真的是為了公司著想,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
作為無線的代言人,肥肥自從華星唱片公司成立以來,就想攬下藝人經理人的職位。
唱片公司對沈殿瑕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華星成立以后,間接負責起TVB的歌唱演出,如果她做經理就能順勢打壓臺里汪敏荃在內的一批藝人,將她們徹底壓在下面翻不了身。
可惜這個職位最后被專業性更強的陳淑芳半路截胡,因此兩邊一直不太對付,這次無非是借機發難。
“這個叫翟遠的年輕人,前段時間搞出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如果是我肯定避著他走,你好歹也做了這么多年,怎么會主動湊上去啊?”
沈殿瑕用責備的語氣繼續補刀,句句誅心。
陳淑芳皺起眉頭,無奈的解釋道:“瑕姐,不關我事。Leslie在亞視有合約,這次活動是亞視安排他…”
話說一半,她猛地驚醒,不敢再講下去,否則只會越描越黑。
果然,沈殿瑕臉上立刻流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雖未開口,但目光轉圜一圈,在場眾人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亞視一紙合約,讓張國容去拍翟遠的MV,到頭來把鍋扣在無線旗下華星唱片的頭上,怎么聽怎么像是張國容串謀亞視來坑無線。
至于陳淑芳有沒有參與已經不重要,她簽的藝人搞出事來,免不了也要背一口黑鍋。
“算了,現在講再多也沒用。”
片刻過后,唱片公司的總負責人蘇曉良打破沉默,目光落在陳淑芳臉上。
他對陳淑芳說:“阿芳你也不必擔心,這件事聽起來嚴重,其實解決起來很簡單。只要我們登報澄清原委,再讓你手下那個張國容公開發聲明悔過,跟九一娛樂這間公司撇清關系,寶島那邊不會為難他的。”
這種事要的就是個態度,公開登報悔過也是做給外面的人看,讓他們知道得罪自由總會和寶島市場的下場。
然而蘇曉良話一出口,卻令陳淑芳愈發犯難。
讓張國容簽悔過書,恐怕是有點難度。
他自己改的這個藝名還不夠說明立場嗎?
那家伙下半年本來還打算去新馬泰巡回演出,全程唱完《我是中國人》這首歌,我好不容易才勸他打消掉這個念頭,現在這樣一搞恐怕反而會激起他逆反心理。
“怎么,很難做到?”
沈殿瑕聽蘇曉良這位負責人開口,給了個妥善的解決辦法,還惋惜事情就這樣結束。
可轉眼看到陳淑芳為難的表情,心中又升起新的曙光。
陳淑芳擠出點笑紋:“我盡快跟Leslie聯系,各位,沒有其他事的話先走一步。”
說話間站起身來,沖周圍幾個歌手使個眼色。
陳美玲為首的幾人也跟著起身,跟在她身后。
去年才初出茅廬的梅燕芳見狀,第一時間望向一旁的沈殿瑕。
直到肥肥沖她點頭示意之后,方才跟上陳淑芳一行人。
走出會議室,陳淑芳再度撥打張國容的電話,然而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
“衰仔闖出禍來自己躲起來享清閑!”
陳淑芳強忍著摔電話的沖動,詢問陳美玲等歌手:“有誰知道Leslie去了哪里?或者聯系他那幾個女朋友問一問。”
幾名歌手相繼行動起來。
陳美玲上前兩步,不無擔心道:“芳姐,這件事處理不好,恐怕不單止Leslie,連你也要受牽連。”
她是去年轉會加盟華星的歌手,資歷也深,跟陳淑芳平起平坐,說的話也更深一些。
“死肥婆!以為自己在無線可以一手遮天?”
陳淑芳想到剛才在會議室里,被沈殿瑕三番五次刁難。
她忍不住咬牙罵道:“最好不要逼得我翻面,否則魚死網破,大不了帶著全部藝人過檔第二家!我就算讓出這個位置,也只留個空殼給她!”
陳美玲安慰著她,兩個同齡女人低聲說著話。
身后,年方二十歲的梅燕芳低眉順眼,卻暗中將剛才所有的對話全部記在心里。
現在的局勢還不明朗,但沈殿瑕承諾過,只要能幫她扳倒陳淑芳,到時候自己就是華星的大家姐。
陳淑芳想要過檔第二家?
我好不容易才從龍蛇混雜的廟街竄出頭,靠上無線這棵參天樹。
你跟沈殿瑕之間的賭局太大,我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