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壓到我頭發了。”
鄧樂伶倦懶的趴在被子里,臉色醺紅,聲音軟膩,輕輕拍了下翟遠的胳膊。
翟遠挪了下窩,靠在床沿上,點起支飯后煙。
“片酬又減兩萬啊,記得拿小本本記上。”
輕輕呼出團煙霧,他開口提醒鄧樂伶。
鄧樂伶吃吃的笑,說:“剛才第一次時間太短,不算數,只能減一萬。”
翟遠怒了。
都這時候了,你還較那三五分鐘的真兒,有意思嗎?
誰還沒個狀態不好的時候?
“下次換件穿搭,認識你這么久,以為你家里只有牛仔衫。”
翟遠一手夾著煙,另一只手伸進被子里,在鄧樂伶白皙的后背上摩挲。
鄧樂伶慵懶的嗯了一聲,跟小貓一樣瞇起眼,蹭到翟遠身邊,把臉蛋枕在他胸前。
“你想我穿什么?”
“比如黑色吊帶襪。”
“好,下次試試。”
“還有高跟鞋,黑面紅色底的那種。”
“嗯。”
“旗袍也可以試下。”
鄧樂伶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問:“不如我從粵劇團借兩件戲服出來?”
翟遠心說還是你會的多,道:“好喔!昭君出塞還是黛玉葬花?”
鄧樂伶在他胸口咬了下:“那沒什么意思,三娘教子嘍”
翟遠覺得又起反應:“不說那些,我記得有出粵劇叫一柱擎天,現在已經開場了。”
牛不飲水強按頭。
鄧樂伶依舊非常排斥,掙扎著不肯低頭。
雙方僵持了兩分鐘,最終是翟遠敗下陣來。
鄧樂伶是真下手掐啊!
“好了好了,聊正經事。”
翟遠揉著腰上青一片紅一片的痕跡,覺得還是不能違背婦女意愿。
“你那部新戲可能要延期。”
他迅速將今天找演員時遇到的難題講說一遍。
鄧樂伶聽說自由總會的奇葩規定后,也是一臉懵圈。
果然只要不在電影圈里的人,都從未聽過還有自由總會這么個玩意兒,更不了解這種禁令。
后世大部分劣跡藝人都是靠民眾自發抵制,偶爾說錯話還給你道歉改正的機會,足夠包容。
你瞧人家,早在七八十年代就開始要求藝人宣誓效忠,都不用說錯話,你不說話都封殺你。
結果到頭來,還給咱們扣個‘你們就是太苛刻較真了啦’的帽子,死不死啊!
沒別的意思,翟遠嘴里吃進根鄧樂伶的頭發,所以才啐了一口。
“那現在怎么辦?”
鄧樂伶不無擔憂的問。
“我想讓你和彭導演一起,從粵劇團或者話劇團選幾個新人出來。只要演技夠用就好,片酬我可以開高點。”
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方法。
至于片酬開高點,其實相當于一次買斷了這些演員的演藝生涯,畢竟等他們拍完翟遠的電影,都會被全部封殺。
連跟團去寶島演出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為了不嚇到他們,不要提自由總會這件事,先騙來拍完電影再說。”
翟遠心里想著,如果這群人真的因為拍完電影被封殺,大不了全部簽下來自己出糧給他們,反正旗下也正缺藝人。
“好。”鄧樂伶嗯了一聲,趴在翟遠胸前說:“我們粵劇團的確有幾個想轉型電影圈的,今次正好問問。”
“有沒有大牌演員?”翟遠笑著問了句。
鄧樂伶想了想:“錢翠秀、趙霞長、苗蘭這幾個你聽過沒有?也算團里有名氣的。”
她說了幾個名字,但翟遠卻毫無印象。
“還有個男演員是教粵劇的老師,在中學代課,叫羅嘉英的。”
“嗯?”
翟遠眼神動了動,問:“是不是禿頂禿眉,有點娘娘腔那個?”
“你真的知道他啊?”
鄧樂伶詫異抬頭,接著笑道:“羅老師頭發的確不多,但眉毛是為了扮戲才刮掉的,娘娘腔你這樣一說的確有點。”
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翟遠倒沒想到,這時候的達文西居然還沒有進電影圈,他也算是個黃金配角了,的確可以簽下來用。
似乎后來有因為事頭婆的事被罵過,不過連汪阿姐這樣身份的人都看上他,翟遠還是信得過羅嘉英的。
“你和彭導演去面試的時候,可以重點關照一下這位教課的羅老師。”
翟遠又補充一句:“我看過他的戲,他可以的。”
“男人的戲你都看,那什么時候來看我的演出?”
聊完正事,鄧樂伶又眼神勾人的望著翟遠,一條蜜大腿架在他腰胯處,輕輕摩擦起來。
相濡以沫。
十八歲,精力旺盛,血氣方剛。
在紙上寫個女字,拿出撲克牌里的Q,或者計算器不停按2。
就能DIY的飛起的年紀。
哪里受得了這個?
“現在就看!”
翟遠當即決定,再減鄧樂伶幾萬塊片酬!
彭家燕和鄧樂伶可以在粵劇、話劇這種團隊里找演員。
新晉準電影導演翟遠不行。
他要拍的是《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這部電影價值觀就是西方耶穌那一套,找亞洲演員來扮戲,等于先自廢一半武功。
而且電影還披了個科幻的外衣,這一點去年邵氏投拍的《銀翼殺手》已經做過示范,請了荷里活的天皇巨星哈里森福特,翟遠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跟市場作對。
既然要靠鬼佬打名氣,還是得請幾個白人演員,這個年代非得站著把錢掙了,多少有點困難,一步步來吧。
反正他本來也沒打算用《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這部電影賺票房。
真信了營銷號所謂一萬美金成本狂攬三點五億美金票房的那種鬼話,那得把褲子都賠掉。
哪兒有那么多以小博大的電影,都他媽吹出來的,就算有也是天時地利人和湊齊了,想傻乎乎翻拍出來就賺到錢,不如去買六合彩輕松點。
“既然不用上映,那就不必請太貴的白人演員,從附近找吧。”
翟遠沒有聯系美利堅演員工會的打算,現在這點身家不夠折騰的。
還好,自由總會不敢欺負外籍演員。
還好,香江本土就有外籍演員。
一拍即合!
于是他打電話給工具人沈威,讓他幫手請十個外籍演員過來,如果湊不齊鬼佬,可以搞兩個東洋人湊數。
“繼續寫劇本吧。”
掛斷電話,翟遠抓了抓頭發,咬著筆桿子又開始琢磨起劇情。
這是他寫過最費勁的劇本,全本的高密度臺詞,人物動作幾乎為零。
不由想起以前在劇組時,編劇敢寫長臺詞是要被導演踹飛的,咱們的演員啥水平你不知道啊?寫這一大串字兒他認都認不全還讓他背?你心真寬,趕緊改嘍!
一直從早上捋到夜晚,連飯都是翟瑤給端進書房他才吃了兩口,終于把前半段的劇情順下來。
“寫完至少還得兩三天時間。”
翟遠站起身來,捶了捶腰,這比跟鄧樂伶討價還價還累。
其實理論上翟遠不打算上映這部電影的話,倒也沒必要把邏輯盤的太細致。但是他心里始終頂著一口氣,就是想讓自由總會看看,離了你們爺照樣能弄出來賺錢、口碑兩不誤的片子。
至于《這個男人來自地球》本身的質量,屬于初看枯燥,看進去覺得牛逼,可細琢磨又覺得一般的電影,關鍵問答都是逃避式的反問。
但普通觀眾通常到不了第三步,圖一樂兒而已,震驚過后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誰會閑的沒事深究邏輯。
“所以只要把劇情捋順了,口碑就不會差。”
活動了下身體,翟遠打算洗個澡回來繼續干活。
按他的經驗,晚上創作時會比白天更有效率,年紀輕輕也不怕熬夜,不像三十歲往上的老登,熬個通宵少半條命。
好久沒有這么拼了,看來還是得有人跟你對著干才得勁兒。
翟遠站在窗前,點起支煙,看著外面的夜景,心生感慨。
你見過凌晨四點鐘的九龍半島嗎?
第四天清早。
翟遠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圈發黑,腳步虛浮的走出書房。
三天兩宿,半斤茶葉,終于搞定了劇本。
“媽,弄點吃的。”翟遠沖廚房里忙活的趙美珍招呼一聲。
趙美珍很快端著熱粥、米餅走出來,見他這副模樣,眼中滿是心疼。
“工作也不是這般搏命的,錢夠花就好。”
翟遠點點頭,心說我也是這么想的,奈何對面不做人。
“忙完這段時間就好。”
他打個哈欠,唏哩呼嚕吃過早飯,擺擺手話都不想多說,直奔臥室。
倒頭就睡。
再睜眼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精力條恢復了百分之九十七,等洗漱過后,瞬間滿血復活。
“年輕人真抗造啊!”
翟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還有菜色,但身上疲憊已一掃而空,甚至想找肉彈討價還價。
算了,不能被酒色所誤,還得辦正事。
先給彭家燕打了個電話,問她演員挑得怎么樣了。
“還差一個男主角,正在試鏡。”
“嘉英哥不行嗎?”
“他做男主角是不是老了點?而且禿禿的,樣子不好看…”
彭家燕聲音越來越低,顯然旁邊有人,在捂著聽筒講話。
“大姐,劇本里的男主角就是個中年變態佬,你找個張國容來演,那些女觀眾反而會羨慕女主角嘅!”
“誰是張國容?”
翟遠呃了一聲,好吧,看來你也還沒火。
“總之你可以先讓他試一下,覺得不妥再換掉就好。”
事實上,羅嘉英第一次出現在銀幕上,飾演的就是《重案組》里被綁架的富商王一飛,一個影射李嘉城的無良地產商,直到《賭神2》里面飾演禿鷹時,他開始逐漸形成自己的喜劇風格,千禧年之后一部《錦衣衛》里又飾演賈精忠這個奸角,總的來說戲路還是很寬。
翟遠腦海中構想了一下羅嘉英演變態,好像也沒什么違和感。
彭家燕卻始終認為不妥,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再給你個人選,演陳真的那個梁曉龍,你覺得怎么樣?”
臥槽?
翟遠瞬間來了興致,這可是大明星啊!
“什么大明星。”
隔著聽筒都能聽出彭家燕不滿的聲音,她說:“他拍完陳真之后,去內地講了句自己是中國人,現在也被自由總會封殺。我是通過朋友介紹才聯系到他,所以想先問問你的意見。”
“必須留下!”
翟遠有印象,也就是拍完陳真被封殺之后,梁曉龍的事業一蹶不振,后來只在一些垃圾片里做配角。
直到千禧年以后才通過《功夫》這部電影里的火云邪神,重新出現在大眾面前。
這樣一位有身手、有演技的的演員,被一紙禁令埋沒二十年,翟遠覺得實在可惜。
“有冇問過梁曉龍的片酬?”
“五千嘍,現在沒人敢請他,片酬自降了很多,如果再接不到戲,他已經打算去內地做生意。”
以梁曉龍現在的咖位,這個價格的確已經相當便宜。
“請來試下吧,但是我依然覺得羅嘉英可以做男主角,你讓梁曉龍試下做那個被殺死的變態偷窺狂,他在觀眾心目中一向是武學宗師,今次死在一個無名小輩手里,會很有沖擊感的。”
他想要的其實是‘天地會鐵血少年團恭迎總舵主’那種反差感。
彭家燕沉吟想了片刻,嗯了聲:“好,那我讓他們兩個分別試過鏡再打給你,先這樣。”
掛斷電話。
翟遠感覺有點奇妙。
五千塊就能請來陳真,這放在去年誰敢信?
可惜長相不夠俊,否則等手頭的事忙完,可以搞個黃飛鴻系列給他做主演。
想到長相問題,翟遠突然又想起個人。
他反手又撥通了彭家燕的號碼。
這次簡單直接的說:“家燕姐,幫我留意下那個叫梁嘉輝的演員,就是跟李翰翔女兒拍拖的那個,他的封殺令應該很快下來,到時候想辦法幫我把他簽下來。”
說起來,李翰翔和梁嘉輝即將被封殺的消息,還是馮萃帆主動告訴自己的。
翟遠對李大導演沒什么興趣,但梁嘉輝他實在不想錯過,千面影帝如果能收進自己公司,也算有一根架海紫金梁撐門面。
“再想想,還有誰被封殺,全弄進來搞個復仇者聯盟。”
翟遠自言自語嘟囔著,手上電話又又響了起來。
“老板,你要我請的演員我請到了,是不是現在讓他們見你?”
沈威工作效率果然很快,才三天時間就請到十個演員面試。
翟遠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
“太晚了,明天早點,你挑個地方把大家聚在一起,我請客食早餐。”
下午一頓飯多貴,早餐能吃幾個錢,對外籍演員得精打細算著點!
沈威立刻發出我懂你意思的笑聲,旋即又說:“還有件事,你那間制片公司馬上排到隊可以注冊,有沒有想好公司的名字?”
這個問題倒是把翟遠給問住了。
以前的公司叫遠航,沒航起來,死的老慘了。
干脆這次就別搞那么多意頭在里面,還是越簡單越好。
翟遠琢磨了片刻:“就叫九一吧!九九歸真,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電話那邊的沈威聽得虎軀一震:還是老板有文化!九一制片公司,聽起來就霸氣外漏!
翌日清晨。
翟遠在碧麗苑對面一家早茶店里,見到了沈威和他請的十位外籍演員。
“這位就是我們九一制片公司的老板,翟遠先生。”
沈威用英文向著一群金發碧眼的鬼佬介紹完翟遠。
接著又對翟遠逐一介紹起演員們:“這位是羅芙洛,剛到香江沒多久,現在帶著女兒在一家健身房做教練,偶爾在片場打工。”
翟遠一看是個金發鬼妹,有點面熟,大概在后來的港片里的露過臉,但印象屬實不深。
“這位是羅比,在片場跑龍套。”
“威廉,龍套。”
“約翰,龍套。”
沈威很快將十個演員全部介紹一遍。
八個番鬼佬,兩個東洋人。
翟遠看著面前這群人,目光轉動,已經找出五張熟面孔。
除了只是有些面熟的羅芙洛,第二位是飾演過《夏日福星》《城市獵人》里大反派的理查德·諾頓。
只是此時的諾頓還遠沒有后來那股邪氣,面相和善。
他是澳洲人,本職工作是私人保鏢兼空手道運動員,因為前兩年接觸電影,于是進軍美利堅B級片市場,扮演了不少角色。惡人形象演的太多,諾頓便想換個賽道,正好今年來香江找出路。
第三位熟面孔是米歇爾·法伊弗,《疤面煞星》的女主角,《蝙蝠俠歸來》里的貓女。
她和諾頓一同來的香江,起因是面試《疤面煞星》時,導演因為她去年那部《油脂2》實在太爛,直接拒絕了給她試鏡的機會,于是就跟之前一起工作過的諾頓一同來香江散心,順便等候劇組的消息。
最后兩位熟面孔,是那兩個東洋人。
其中一個的經典臺詞是:年輕人,要擊倒對方最好的方法是用手槍。
倉田保昭,剛剛拍完袁和平導演的《霍元甲》,此時距離他與李連杰的另一部《霍元甲》,則要等到二十多年之后。
另一個東洋人是個姑娘,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體操服,一身肌肉線條健美,連帶著那張帶著幾分媚氣的臉蛋,也襯托出幾分英朗。
翟遠忘了她的名字叫什么。
但卻知道,她不僅是賭神里篩盅女王菊子,更是東洋九菊一派的魔道妖女。
翟遠咂咂嘴,心說從羅嘉英到現在這幾位,最近遇到的全是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