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演員長得很像狄瀧。”
在招氏的剪片室里,翟遠第二次見到了香江的影壇霸主,招毅夫先生。
上次是在金像獎的舞臺,這次確實近距離接觸。
據說他有三大愛好,練武、養生和看美女,也不知長壽秘訣是否藏在其中。
總之人家七十幾歲年紀,看起來的確和四十幾歲差不多,鼻長頭尖,一團尚武精神。
可說出的話,卻帶著幾分陰陽怪氣的意味。
翟遠一想就明白,多半是以為狄瀧出去接私活沒有和公司商量。
于是他笑著解釋:“的確是瀧哥,我公司剛剛開業,藝人太少,只能從外面借,跟招氏演出部有合同的。”
招毅夫這才了然點頭,又好奇的問:“你給他出多少錢?”
翟遠如實回答:“十五萬一部戲,我簽了瀧哥兩部片約。”
招毅夫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家演出部可以啊,狄瀧我都準備開除了,居然還能賣這么高價出去。
老頭點點頭沒多說什么,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銀幕上。
電影逐漸進入正片。
招毅夫指指點點:“這個男演員也很面熟。”
翟遠答說:“萬子良,從亞視過檔到招氏,現在被我簽了下來。”
招毅夫說:“還有梁曉龍?”
翟遠點頭:“是,他和我一樣被寶島封殺,準備返內地時被我請到九一。”
一場電影看下來,招毅夫大部分話題都集中在熟悉的演員上面,冷不防會問翟遠幾個敏感的問題,翟遠立場堅定,答的不卑不亢。
順便罵了幾句封殺自己的自由總會。
蔡蘭在一旁賠笑,聽得直冒冷汗,畢竟自由總會當初在香江成立,還是招毅夫出資給他們修建的大樓。
“自由總會嘛,現在發展的是有點偏激,跟當初成立的初衷不大相符。”
招毅夫不置可否笑了下,又接著說道:“我這次回了趟內地,也正準備辭掉這個名譽會長的位置。”
翟遠心知肚明,招老板這次北上應該是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我給自己規定每天看一部電影,今天算是完成任務。”
隨著銀幕里《英雄本色》出現片尾字幕,招毅夫從座椅上直起身來,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
他話說的很簡潔:“電影拍的不錯,賀歲檔先試著放映一下,具體排片到時候根據上座率調整。”
翟遠呼出口氣:“多謝六叔。”
招毅夫嗯了聲,又看了翟遠兩眼,說了句“期待你賀歲檔的表現”,接著便往走出了剪片室。
蔡蘭急忙跟在身后的,與招毅夫并肩出了門。
招毅夫側頭跟蔡蘭低聲交流幾句,又回頭看了眼翟遠,點頭示意一下,旋即便坐上外面一輛勞斯萊斯,揚長而去。
“哇真是嚇死人,我全程夾緊屎忽,生怕你講錯話。”
蔡蘭再度回到剪片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著胸口長舒了口氣。
他要是知道翟遠用的主演都是招氏老將和新丁,肯定要重新考慮帶他見招毅夫這件事,但好在六叔似乎并不太在意這些。
蔡蘭說:“總之每次同他老人家坐在一起看完一部電影,壓力都非常之大。”
翟遠倒沒覺得有太大壓力,都是正常的市場行為,招毅夫這種大老板犯不上難為自己。
他關心的還是排片問題,于是問道:“六叔對這部電影有什么看法?”
“他不是講過拍的不錯嗎?放心,這個評價已經很高啦,否則不會給你賀歲檔試映。”
蔡蘭把招毅夫的脾氣秉性摸得透徹,告訴翟遠說他雖然每天看一部電影,但基本看過之后都沉默不語,偶爾獲得稱贊的也都是頗有成績的熱門大片。
“六叔上車前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接管招氏的院線?”
兩人聊了沒兩句,蔡蘭突然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翟遠一怔,招毅夫這么快就打算出手旗下戲院?
但轉念一想,似乎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
招氏放棄電影產業,制片部門停產不久之后,潘迪生、岑健勛和洪鑫寶三人成立了一家德寶公司,租用的就是招氏的院線。
畢竟不生產電影以后,招氏那么多戲院組成的院線,就成了尾大不掉的負擔。
戲院每年的維護費都要幾十上百萬。
像翟遠這種無根之木一樣的獨立制片商,還能拍出賣座的電影,在香江找不出幾個,基本都背靠佳禾與銀公主兩家院線,不會給招氏院線提供太多分成。
“什么價格?”翟遠動了心思。
蔡蘭笑的瞇起眼睛,調侃道:“他沒講,不過我想一間戲院起碼兩千萬,龍頭戲院價格再翻一倍,你感興趣準備個十億八億嘍”
翟遠一翻眼皮:“好啊,我抽空找間紙扎鋪燒給你。”
蔡蘭晦氣的挑了一聲:“大吉利是!大吉利是!”
單論戲院出售,招氏的戲院差不多就是這個價格,因為地理位置都很不錯,尤其幾間龍頭戲院,七十年代招毅夫就花了兩三千萬每間的價格購入,今年地價雖然大跌,但翻個倍問題不大。
翟遠想了想,對蔡蘭道:“你幫我問問六叔,如果我想租用翡翠、黃金、寶聲和文華這四間戲院,他可以給我什么價格。”
他說的這四間全是招氏院線的龍頭戲院。
翡翠在港島銅鑼灣,黃金在九龍深水埗,寶聲在觀塘裕民坊,文華在旺角砵蘭街。
全是坐落在這一區的領軍戲院。
蔡蘭聞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聲音不自覺壓低:“這么大手筆?”
翟遠不置可否的笑笑,問:“我跟六叔做成這單生意,招氏在星馬婆羅洲的一百多間戲院,是不是可以優先給我提供排片?”
蔡蘭搖搖頭,過千萬的大買賣已經超出了他的業務范疇。
他說:“我今晚找機會去六叔家里蹭飯,幫你問問他的意思,你要不要一起?”
翟遠也搖了搖頭,笑著說:“晚上約了靚女,就不去見老人家了。”
蔡蘭有點懵圈,開始懷疑翟遠剛才租戲院那番話是不是耍自己,什么級別的靚女比得上過千萬的生意?
翟遠眨眨眼:“下次有機會介紹你認識,到時候記得把這件事講給她聽。”
蔡蘭沖他比個大拇指,心想還是年輕人套路深,這話講出來那靚女還不得感動死?
讓翟遠推了跟招毅夫共進晚餐機會的靚女,正坐在一間酒樓包廂里,抿著嘴低頭不語。
“海玫,你今天過生日,怎么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屯門金海閣酒樓,廣府聯誼總會中學的同學們替周海玫慶生。
學生往往把這種聚會看得尤其重要,仿佛參加一次就融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周海玫的父母反倒沒在意,小姑娘家家過什么生日?最多煮碗長壽面就算過過了。
“沒有啦。”聽臨座的女同學問起,周海玫抬頭露齒笑道:“好多謝大家幫我慶祝。”
女學生嘿嘿笑道:“是不是很感動呀?”
周海玫立刻癟起嘴做出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抱著女同學撒嬌般說:“今天一天都沒人理我,也只有你們才會記得我的生日”
包廂里其余女生也跟著起哄要跟她抱抱,一群小姑娘們鬧得不亦樂乎。
周海玫跟她們嬉鬧片刻,看著桌上的菜肴,幽幽嘆了口氣。
或許他很忙吧,又拍電影又開戲院,記不起這點小事也很正常。
又或者不知道我幾時的生日?但是他去年就沒參加,事后我還故意在他面前提過一次喔。
周海玫心不在焉的想著。
“海玫,老實交代,上次隔壁班的金毛仔送花給你,你說自己有男朋友,究竟是真還是假?”
有女同學突然提起之前學校發生的一件事,滿臉八卦的詢問。
周海玫憨憨的愣了兩秒,有點不確定的說:“應該是真的吧。”
幾個女同學聽到這個回答,驚訝聲一片,什么叫應該?
“如果沒有表白,是不是就不能算男女朋友?”
周海玫想了想,一臉好奇的詢問同學好友。
“玩曖昧呀?當然不算啦!”
有經驗豐富的同學立刻作出回答。
周海玫哦了一聲,鼓起腮幫子沒有繼續說話,但卻在桌案下攥起拳頭。
骨頭發癢,有種想打人的沖動。
她這副姿態很快被其他人看出來。
“不會是遇到賤男了吧?”
有關系好的同學湊到她身邊問道。
周海玫聞言連連搖頭,有些不悅的對她說“不要亂講”。
雖然今天失落,但翟遠在她心里的形象還是相當偉光正,不接受別人給他亂扣帽子,好朋友也不行。
幾個女同學見狀頓時發出起哄聲,鶯鶯燕燕聲中,開始指責起周海玫有異性沒人性。
“那你們有沒有…”
一個女生八卦十足的問了半句,后半句沒講出口,把左手拇指食指并了個圈,右手食指在圈里進進出出。
她問:“有沒有這樣?”
女孩們的起哄聲更大。
十七八歲的中學生,基本的常識都有,明白這個手勢是什么含義。
身處漩渦中心的周海玫見狀,臉蛋頓時紅的發燙,尖叫一聲就朝那名女同學撲過去。
嬉鬧聲中,包廂房門被敲響。
酒樓的經理往里面看了一眼,笑著問道:“請問這里有沒有一位周海玫小姐?”
“是我。”周海玫趕緊起身,理了理在打鬧中散亂的頭發,問經理有什么事。
“請等等。”經理沖她笑了下,過不多時拿著個無線座機電話又折返回來:“有位姓翟的先生找你。”
姓翟?
周海玫心頭一跳,緊張的短促吸了口氣,顧不上搭理周圍女孩,急忙接通電話。
“表哥?”
“哇表妹,終于找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電話那頭果然傳來熟悉的作怪聲。
周海玫笑得瞇起眼,嘴角壓不住往上揚。
但又想到剛才和好友間的對話,突然警覺。
不行,不能給他好臉,他現在才想起來給我打電話,而且還不肯表白!
“你…”
周海玫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冷淡幾分。
然而她剛說出一個字,翟遠的聲音便繼續傳來。
翟遠話鋒一轉帶出幾分責備,先發制人不爽道:“金海閣酒樓是吧?我都快把屯門全部酒樓問過一遍,跑了整整一天,你怎么去那么遠?為什么不在家?是不是故意躲我?”
“誒?”周海玫的笑容僵在臉上,大腦有點短路。
她訥訥道:“我一直在家啊,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的電話,剛剛才和同學們出來…”
“那你為什么不提前打電話給我,還讓我找這么久?”
翟遠蠻不講理的聲音再度傳來:“知道你過生日我準備了一整晚,就是想給你個驚喜,結果跑來屯門卻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周海玫腦子暈暈乎乎的。
我是在家待了一天,剛出門不久沒錯啊,難道真的是我的問題?
她下意識自責道:“我怕你太忙,就沒有打電話打擾…”
突然又反應過來,問:“你真的去過我家里找我?”
“當然去過,你家里沒人,我敲了很久的門,電話也打不通!”
翟遠語氣不滿,兇巴巴道:“屯門友愛邨,14座愛信樓七層嘛!”
周海玫聽到他氣鼓鼓的聲音,愣了兩秒,嘴角露出笑意。
這傻表哥第一次去我家,居然連地方都找錯,七層是沒錯,不過是15座愛義樓啊 難怪他沒有在家找到我。
唉他好傻,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了。
周海玫心中惋嘆,又有些雀躍,表哥雖然找錯了樓層,至少表明他很關心自己,還在屯門的酒樓挨家挨戶詢問打聽。
心里想著,沒忍住咭的笑了一聲。
“你還笑!我為了見你都快累死!”
“對不住啊表哥。”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好,在酒樓等我,我馬上過來接你。”
翟遠最后撂下一句,將電話掛斷。
聽著聽筒里的嘟嘟聲,周海玫傻笑著把電話還給酒樓經理。
一回頭,包廂里的女同學們紛紛眼神古怪的盯著自己。
“咩事啊?”她下意識在臉上抹了下。
幾個女孩搖頭嘆氣。
“冇事,只是見到個思春少女墜入愛河,恐怕我們想救都救不了她。”
“人家怎么會需要你救?這種女人無藥可醫,你伸竹竿拉她,她都會把竿頭折斷,還怪你多管閑事。”
“有道理!”
七嘴八舌聲中,周海玫沖他們呲了下小兔牙,做出副威脅模樣。
幾個女孩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齊齊肉麻出聲:“表哥”
包廂里嬉鬧又起。
“快快快!把1024的VIP影廳給我收拾出來,布置成生日晚會的樣子!然后準備幾件生日禮物,一部大哥電話加咩鬼項鏈首飾,當然送女人啦還用問?包裝做靚點!”
翟遠從招氏清水灣片場出來,火速撥通了錢茂升的電話,對他下達指令。
“老板,VIP廳租出去了喔。”
“多退點錢加賠禮道歉啦,最多再送對方幾張電影票,我趕時間,這件事你快點搞定好不好?就這樣!”
掛斷電話,翟遠一腳油門便往屯門駛去。
西貢到屯門還有點小遠,不堵車也得開半個小時,等見到周海玫再編新理由吧。
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喂,玲姨啊,我找到那間金海閣酒樓了,多謝你。”
翟遠松了下油門,側頭夾著大哥電話,對那邊的周海玫母親說道:“另外我聯系過你打聽海玫去向這件事,一定要幫我保密,我要給海玫一個驚喜的嘛。好啊好啊,等給海玫過完生日我就去你家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