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道靈其實是有點想要笑的。
雖然它被安靖一把煉化,但煉化的只是權限,依照它的信息庫和記憶庫,它很快就可以重構自己的體內思維模式,繼而恢復到之前那個沒有被煉化的狀態。
而此刻,它就很是滿意,因為關于玄天祭最終計劃的,那些最為敏感核心的細節,早就被主體在二十年前切割時,就徹底刪除,抹消。
如此一來,就再也沒有人能知曉,當年玄天祭的真正目的。
但它錯了。
因為還沒等它的‘不知道’這三個字說完,安靖就露出恍然的表情:“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你,你們…大群,原來如此,這就是玄天祭的想法嗎?”
“還真是和我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什么?
此刻,道靈完全懵了:你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怎么可能?!我都不明白,你怎么就明白了?!
它的信息庫中,完全沒有任何關于這方面的直接信息,它根本無法推斷出玄天祭當年設下的最終法度究竟是什么!
而它可是擁有著包括玄天祭本人在內的,大辰歷代無數人杰的思維模式與記憶庫的集合體啊!理論上來說,它應當可以想明白任何人能夠想明白的所有事情!
但那需要時間,計算與推演。
而安靖…只是幾個呼吸間,僅僅是在它的話還未說完的幾個呼吸之間。
就想明白了一切。
安靖緩緩轉過頭,看向那陷入呆滯的道靈,頗為滿意地笑道:“大辰的‘大群’…玄天祭那家伙,果然是和我一樣,搞明白了最關鍵的一點。”
“那就是,所有的天魔,都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傾向于‘對人特化’了。”
“無論是在懷虛,還是在天元,天魔的表現都太過‘人性化’。它們利用人性的弱點,挑動人的欲望,模仿人的社會結構,甚至連戰斗方式,都充滿了人的影子。它們比起不可名狀的‘魔’,更像是一種專門針對‘人類’這一物種而存在的‘天敵’,完全沒有半點天魔原初的不可思議。”
“這或許,也是懷虛大仙人的謀劃吧,仔細想來也是,整個‘道庭諸天’,打入象形之域的這個橋頭堡里,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有人類,甚至只有‘道庭’這一分支的人類…當年在古地球上,聽盡遠天講解,都有好幾個不遜色于道庭前身中央神庭的大神庭呢,但是在這個道庭諸天,只有一種人類,一種文化,一種思維趨勢和傾向。”
“面對這樣單一的目標,哪怕是天魔…也墮落了。”
因為天魔的目的不是贏。
天魔的目的是一起輸。
天魔是墮落。
但如若原本就只有一種思潮,那么墮落之后,天魔也無法繼續成長,繼而也因此而被封鎖。
想要打破這種封鎖,‘勝利’的方法,相較于原本道庭所在的多元宇宙,那廣袤諸天,就要簡單許多。
而這個方法,也早已被提示。
“所以…”
安靖輕聲道:“那就不應該做人。”
“玄天祭,將自己的思維,將整個帝廷的意志,都融匯成你這樣的‘大群’,化作類似蟲群,蜂巢一般的模式,其最根本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徹底讓自己不再是人,不會被天魔侵蝕。”
“雖然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但從大辰帝朝能和天魔互相依存數萬年,不倒也沒有暴露,甚至現在還能掌控一部分天魔來看,恐怕還的確取得了相當的成效。”
安靖從不否認任何人,哪怕是自己討厭之人得到的切實成果,但他還是搖搖頭,說出了道靈也不知曉,但已被他看穿的真相:“而你們的最終法度,那個消滅魔侵的唯一方法,恐怕就是將所有人類,都逐步同化進這種‘大群’模式之中。”
“當所有人都成為半獨立意志的子嗣,成為‘大辰帝庭’的一部分時,‘人’這個概念,就在事實上被消滅了。”
“到那時,懷虛界的那些天魔,就將失去它們最適應,最完美的獵物…繼而在短時間內,擁有被徹底擊敗,驅逐的可能!”
“此乃‘超越’之理!”
玄光溟靈玄章,本就是以限制而升騰,以規矩而超越的‘法’。
大辰帝朝以無數方法限制子民,天官和帝廷帝朝,將所有人籠罩在自己的天督法理中,其目的,就是為了做好準備,讓整個國民,從某種意義上都是‘一體’。
以這些法度限制,不斷地將人,將社會,將社稷眾生都扭曲異化,如此一來,就可以‘超越人’,抵達一種全新的境界,一種全新的‘物種’。
毫無疑問,這正是‘玄光溟靈玄章’的‘根本道念’,只是黑帝法講述的是規訓自己,升華自己,而玄天祭…逆練大辰。
祂用這一法門,來煉化自己的子民了。
…你居然真的看穿了 道靈喃喃,顫抖,它那由無數光點構成的形態都因此而紊亂,因為安靖一說,它就明白,這恐怕,就是它當初的本體,當年玄天祭的謀劃。
比它還快,比‘玄天祭’自己都快…真的可能嗎?當年的玄天祭,恐怕也是花了無盡歲月才想明白這些,可眼前的年輕武者,怎會如此之快就想明白一切的關竅。
它近乎是嘆息地呢喃:你居然沒有猜測,玄天祭只是單純的想要自己永生 “實際上,他現在就是,只是我懶得看現在的現實,因為那是已經被注定的,一眼就能看穿的東西。”
安靖抬起手,臨空一握,那霧氣狀的道靈便被無形的力量收束,鎮壓,最終化作原本的葉形寶典。
安靖平靜道:“我看過去,是因為過去才有更多的線索,才是真實…掌握過去,才能理解現在,才能開拓未來。”
“我甚至都能猜出,玄天祭必然是看見了某種未來,所以為了避免那個未來,拼盡全力地想要改變,乃至于改變了自己——但他搞錯了,改變了自己,未來也就因此而變。”
“他已經敗了,在三萬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