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護法
由于北境妖物肆虐還在持續，因此兩人也沒有鏖戰太久。
燕裕用了一個晚上，將安娜的身體特征全部仔細記下。次日傍晚，兩人便秘密北上離開阿穆爾城，飛向冰天雪地的廣袤凍土。
北境的陸地面積極大，無人地區也不少。為了百分百遮掩蹤跡，兩人一路完全繞開城鎮和村莊，最終抵達了某處山脈。
根據安娜所說，這山脈之中曾經有礦，因此修建開筑了很多礦道。后續因為淺表礦物開采殆盡，深層開發又不劃算，因此就被徹底廢棄掉了。
山谷入口處還有一個礦業小鎮，但隨著礦場本身的廢棄而同樣荒蕪下來，如今已經徹底淪為鬼城。
安娜打算在這里故布疑陣。她從懷里摸出一個稻草扎成的娃娃，放在小鎮中心的樓房之中，隨后又在周圍設下許多陷阱。
燕裕看著她鄭重其事地布置各種措施，不解問道：
“我們此行一路走來，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過。你怎么確保入侵者一定會找到這里呢？”
“很簡單。”安娜露出故弄玄虛的笑容，低聲說道，“正因為我們遮掩行蹤，能確認未被目擊，那么如果有人找到這里，肯定是用了神秘學的手段。”
“神秘學…”燕裕對神秘學一竅不通，猜測問道，“所以你是用神秘學的手段在布置誘餌？”
“那倒不是。”安娜笑瞇瞇地說道，“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燕裕表情有些無奈。他倒不是非得弄清楚不可，但想也知道如果這時候說“那我不想知道了”，大金毛一定會惱羞成怒、大發雷霆。
她晚上就要開始渡劫，而且女巫的劫數很考驗本人的精神狀態，因此為了不影響她的心情，燕裕只能毅然給她一個親親。
這不是普通的親，這是為了陸國和北境之間的和平而吻！
順利得償所愿，安娜喜滋滋地解釋說道：
“很簡單。在神秘學的領域中，長期穿在身上的貼身衣物，和本體存在極其緊密的聯系。所以我將之前穿了九個月的衣服放在這里，如果有人嘗試用占卜之類的手段來定位，大概率會先找到這里來。”
“我在周圍安排的陷阱，其中不乏有殺傷力極強、布置起來極為麻煩的陷阱，會讓他們越發覺得此處就是我的真實渡劫地點，這是第一重偽裝。”
“等他們拼盡全力突破這些殺招，卻只找到了我留下的衣服，就會立刻意識到是被欺騙了，進而下意識認為我的本體根本就不在此處，這是第二重偽裝。”
“待會兒我們要去的礦洞，就位于這座鎮子的下方。其深度在700多米左右，內部四通八達，路線極多，總長度至少在2千米以上，這是第三重偽裝。”
“萬一對面真的連續突破這三重偽裝，最終抵達我的儀式地點，那就只能依靠你來保護我了。”
“嗯。”燕裕表示自己大概已經了解了，“所以我沒有猜錯，這確實是神秘學手段布置的誘餌。”
“對啊。”安娜坦然承認了。
“可你剛剛還說不是。”燕裕說。
“不然你怎么會上鉤來親我？”安娜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很快就被惱羞成怒的燕裕按住，狠狠地揍了一頓。
“哼。”半小時后，安娜將金色頭發重新盤起，又撿起地上的衣物，“弄的全是汗，臟死了。”
“一起放到你的誘餌箱子里面去。”燕裕建議說道，“剛沾上味兒，勁大。萬一敵人找過來的手段跟嗅覺相關呢？”
“那也忒惡心了。”安娜立刻嫌惡地將其丟入箱子。
將剩余措施布置完畢，兩人便飛行離開空鎮，轉頭就進了山里。
正如安娜所說，礦洞入口位置極其隱秘，進去之后一路向下，無論深度還是長度都很驚人，乃是用來躲避敵人、進行渡劫的最佳地點。
毫不客氣地說，哪怕敵人一開始就找到礦洞入口處，沒幾個小時也根本不可能探索完畢。
在礦洞底部的某處房間之中，安娜將剩余措施布置完畢，隨后就開始脫衣服。
若是還穿著衣服在身上，待會兒融化成肉球的時候，血肉就可能和衣服黏連起來。
燕裕在旁邊盤膝而坐，慢悠悠地盯著她看，最后再和自己的記憶數據做一遍校正。
上圍…下圍…嗯，都和我記得一模一樣。
哈哈，我的記憶力真是厲害呀！
“那我要開始咯？”安娜單手叉腰，看了燕裕一會兒，問道。
“不急，可以把心情調整一下。”燕裕說道，“以最好的狀態渡劫吧。”
“我確定現在就是我最好的狀態。”安娜說道，“再等下去，反而會緊張起來了。”
她最后向燕裕投去一個飛吻，隨后緩緩原地坐下，雙手抱住雙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房間里安靜得針落可聞。燕裕坐在安娜身邊，看到她蜷縮成了一團，燦爛的金發在白皙的脊背上披散開來，仿佛用力盛開的向日葵。
綻放，然后開始枯萎。
異樣從她的肩胛骨位置開始，起初沁出了大顆的汗珠，漸漸變為濕漉漉的一片。
看到這里感覺還算正常，但燕裕馬上又注意到，她的后背隱隱有些變形了。
皮肉是最先融化的，仿佛陽光下略微變形的雪人，隨著時間推移塌陷得越來越厲害，露出中間隱隱的、彎曲的脊椎骨輪廓。
脊椎骨也彎曲得越發厲害，宛如不堪重負的吸水紙卷。燕裕的視線略微上移，看到她的頭顱已經完全沒有五官的樣子了，慘白色的顱骨暴露在外，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說實話，如果讓燕裕來選，他寧可去渡更加厲害的雷劫，也不想像女巫這樣玩“我是冰淇淋”。
安娜的頭顱終于和軀干分離，落入下面蓬松的肉醬之中。她那漂亮的金發也一根根從頭皮上脫落下來，仿佛枯萎散落的稻草秸稈，看著還有點怪可惜的。
若不是怕影響她渡劫，燕裕真想去拿一根來留個紀念。
安娜終于完全融化，連金發也徹底溶解在血肉之中。隨后這些肉泥如菌毯生長般以龜速蠕動著，最終變為了一個圓溜溜的肉球。
燕裕不動聲色摸出手機，調成靜音，關閉攝像頭，給肉球版安娜拍了一張照片，留作紀念。
然后神識掃描這個肉球。
肉球由大量細胞構成，被無數極其精純的魔力連接起來，長成了仿佛樹杈般的形狀。越是接近中心，魔力束便越是密集，正中央的能量密度極高，堪比修士丹田里的金丹，應該就是安娜的靈魂居所。
之前的肉體融化，似乎對安娜的靈魂造成了極大傷害，因此肉球中央的光芒流動極其緩慢，仿佛在舔舐自己的傷口。
燕裕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時候才會開始重構身體、分化器官，索性將手機拿出來玩。
臥槽，這鬼地方居然收不到衛星網絡的信號！簡直失策！
好在燕裕另有準備。昨天和安娜打架的時候，考慮到她很喜歡情景扮演，因此也錄了一些劇情向的有趣小視頻，比如便利店長抓小偷，檢察官審問凡人，護士照料病人等等。此時正好拿出來欣賞一番，回陸國之前再徹底刪除掉。
肉球是沒有眼睛耳朵的，也不用擔心在此播放視頻會影響到她的渡劫。燕裕欣賞視頻片刻，覺得自己的演技實在驚為天人，而安娜的表演天賦就差勁多了，演壞女人就是嘿嘿邪笑，演受害者就是嗚嗚不要，全都是單調無聊的刻板印象！
也就臉和身材值得一看…唉，算了。
將視頻一一閱后刪除粉碎，燕裕又再次神識掃描肉球，終于發現安娜開始有了動靜。
首先凝結出來的，是心臟。
人類的心臟依靠心肌搏動來產生壓力，依靠瓣膜來確保血液的單向流動。女巫的新身體以精純魔力構成，因此凝結出來的心臟更小，但肌肉卻更加強壯，瓣膜結構乍看之下也沒有任何問題，至于更精細的部分神識也無法掃描，只能相信魔力本身擁有意志了。
這顆被凝聚的心臟差不多用了20分鐘左右才完成，隨后開始有力地跳動起來，將組織液和魔力強勁地泵往肉球周圍。
燕裕稍微松了口氣，忽然聽見上方傳來一聲悶響。
雖然聲音很輕，但以他資深凡武者的耳力和感知，如何聽不出這是有人在正上方的地表位置？多半是觸動了安娜留在那里的陷阱機關。
居然真的有人找到了這里！
前世的月蝕女王是成功渡劫的，也沒有聽說遇上什么意外（當然更大可能是陸國沒打聽到），所以燕裕覺著估計是有驚無險——此時陡然生出變故，也是一驚。
肉球下一個重構的是肺部。人類需要用肺部來和外界交換氣體，女巫原本也不例外。重構身體后的女巫，不再依賴氧氣來供能，因此肺部是用來吸納空氣中的魔力的。
燕裕神識細細掃描，肺葉、支氣管…所有結構都在正常分化出來，看著也沒有任何問題。
上方再次傳來戰斗的雜音，這次就比之前密集很多了，顯然敵人并未在上一波陷阱之中被弄死，還在頑強地朝著房屋中央前進。
腦海里下意識閃過了好幾種可能：女巫團的內奸？不安分的幫派分子？還是外別有用心的外部勢力？
無論如何，自己一個金丹修士待在這里，若是還能讓這些宵小之輩干擾到安娜的渡劫，那不如直接退役隱居算了。
燕裕從原地站起身來，先取出防御法寶太清元炁煙嵐，在不觸碰到中央肉球的同時，將安娜周圍的空間迅速封得嚴嚴實實。
無論多少攻擊，落入太清元炁煙嵐之內，都會被遲滯甚至阻攔，可以為燕裕出手爭取到許多時間——天劫也證明了這個法寶的含金量。
接著，他又將兩儀微塵劍取出，隨時準備發動劍陣。
兩儀微塵劍氣屬于瞬發，可以無視空間距離瞬移到目標位置，乃是用來速殺秒殺大量敵人的最好手段。
隨后，燕裕的袖子一抖，又將傀儡阿真召喚出來。
阿真現身后二話不說，立刻離開渡劫房間，來到外面的走廊上看守起來。
燕裕神識要顧著安娜的身體重構過程，因此不太好分心去掃描監視外面。但傀儡阿真擁有自己的意志，又有燕裕的分裂神識寄宿，在外面看守是再好不過。
做完了這三步操作，燕裕才繼續觀察肉球。隨著復雜的支氣管結構被分化出來，肉球又迅速重構出主氣管，連接到肉球的頂端。
那里接下來應該是頭顱的位置。
但頭顱是最為精密的位置，凝結后就要將靈魂移到腦部。同時，由于腦部重構完整后，視覺和聽力也會恢復正常，導致本人更加容易受到外界干擾，因此安娜大膽地將這一步放在了最后。
在此之前，外界的一切危險，都要依靠燕裕來解決了。正如安娜先前所說那樣，她對燕裕會保護好自己這件事情，擁有近乎絕對的堅定信心。
反觀某位妖女，整天懷疑來懷疑去。你看看人家安娜！胸懷雖然沒有你大，但心胸卻是寬廣多了！
將心肺功能凝聚完畢，肉球接著開始凝聚肝臟和腎臟，這兩個器官是用來解毒的，同時也能保證魔力的精純程度，因此輕易馬虎不得。
燕裕用神識不斷掃描肉球，發現她這次重構速度雖然放慢了些，但依舊準確穩定，暗自便放下心來。
突然，正上方傳來一聲劇烈的爆響，連帶著整個房間都有些顫抖起來。
顯然是地表上的那伙人，動用了某種威力巨大的手段！
燕裕連忙再次掃描安娜，果然發現她的重構過程停了下來，似乎是正在猶豫躊躇——她此時完全沒有對外界的任何感知，只能通過外力震動判斷外面必然出了某些變故。
“別怕。”燕裕的反應也非常快，立刻意識到安娜被外界干擾了，“一切有我，專心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