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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燕王要做伊尹嗎?

  楊沅心思一轉,馬上又改變了主意。

  他微微頷首,對那慶王府家丁道:“頭前帶路。”

  楊沅依舊上了自己的座車,在他的鹵薄儀仗護持下,隨著那輛慶王府的車,緩緩離開了皇城。

  宮門前的武士之中,就有皇城司的親事官,而楊沅在“清君側”之后,不知是有意還是忘了,并未對皇城司做過什么控制。

  所以,這個消息馬上便悄無聲息地傳遞到了后宮。

  車上,楊沅靜坐在車中,望著前方輕輕晃動的簾子,忽地灑然一笑。

  我的心態啊!

  我的立場既然變了,心態也得及時調整過來才是。

  晉王不肯做天子,那我這個權臣就做定了。

  既然要做權臣,那我這墻頭站的還那么明顯做什么?

  這個二大王,還是有用的。

  趙愷此時在王府里,正在坐立不安。

  他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而且就連他大哥也沒有過多長時間的儲君教育,他更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培養過程,心性哪能沉穩的下來。

  王傅呂護見了趙愷坐立不安的樣子,微微搖頭:“殿下,稍安勿躁。”

  王府長史葛季平也道:“大位若有變動,二大王便是首選,燕王支持誰固然重要。

  可燕王也需要一位信任他的天子,鞏固他的權位。

  所以,燕王同樣有求于二大王,二大王切勿表現出急切姿態。”

  趙愷聽了,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便尷尬一笑,重新坐了下來。

  宋朝的親王雖遠不及唐時親王權重,不過基本的王府屬官還是有配備的。

  比如王傅,太子的老師叫太傅,王爺的老師自然就是王傅。

  再比如長史,這是負責王府日常行政事務的官員。

  其下還有司馬、咨議參軍、記室參軍等。

  趙愷這幾天進宮請安、探望王叔趙璩,漸漸察覺到了不對。

  他的長兄,如今的皇帝,由始至終不見其人。

  這也就是宋朝十天半月的才開一次朝會,否則朝野間早就發現天子被軟禁了。

  趙愷把他察覺的宮中動靜說與他的王傅和長史聽了,呂護和葛季平不免就動了心思。

  做太子屬官,還是有盼頭的。

  只要太子登基,那就飛黃騰達。

  可是做王府屬官,這一輩子基本上就到頭了。

  頂多臨老致仕時,朝廷象征性加官一級。

  但是現在種種跡象表明,當今天子帝位不穩了。

  那…如果天子一旦遜位,由誰繼承大寶?

  呂護和葛季平突然發現,這張大餅要砸在他們頭上了。

  他們大王可是皇次子,順位繼承的話,理所當然的新天子人選。

  不過,理是這么個理兒,他們也不確定。

  為確保萬一,這時候是應該向燕王示好了。

  所以,兩個人趕緊就攛掇慶王,向燕王發出了邀請。

  只不過,趙愷一個未成年的王,說起來還真沒有什么能用來收買燕王的。

  美人兒,他沒有。

  財帛,他還沒楊沅多。

  他能給的,也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對于未來的承諾。

  可他也不想想,燕王已經位極人臣了,他能許楊沅一個什么未來,才能打動楊沅?

  “太皇太后,燕王去了二大王府上,只待了三柱香的時間,便離開了。”

  很快,吳氏這邊就得到了楊沅赴慶王之約的消息。

  不過,雙方見面,具體談了些什么,卻是無從打聽的。

  但只從見面的時間長短,吳氏就大概分析出了想要的結果,心頭微微一松。

  “愷兒看來是察覺到了一些風聲,盯上那張位子了。”

  吳氏淡淡一笑:“他卻不知,越過他提名惇兒的,正是燕王。”

  吳氏為自己這個二孫子的愚蠢微微搖了搖頭,吩咐道:“趙愷再來請安時,叫他暫不必來了。

  就說晉王需要靜養,本宮與太后,也需要靜養。”

  內侍總管答應一聲,便退了下去。

  皇太后謝氏道:“楊沅既然提議由恭王繼位,就不該赴慶王之會。”

  現在趙宋皇室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變局,不過趙璩醒了,吳氏心頭一塊大石便落了地。

  她知道,老趙家現在還能拴住楊沅這頭猛虎的,就是璩哥兒了。

  既然璩哥兒無恙,朝廷局面至少暫時也就穩定了下來,她的心情也放松了許多。

  吳氏笑了笑,道:“不然,站在你的位置,當然不該見。

  但是站在楊沅的位置,卻是應該見的。”

  眼下這局面,吳氏能商量事情或者傾訴心聲的,也就只有這個兒媳和陪伴在一旁的孫女趙寧兒了。

  由于慶王和恭王與皇位的敏感關系,現在反而有什么事都不能和他們商量。

  倒是這老中青三代女子,身份更超然一些,所以可以在一起大大方方的議論此事。

  吳氏道:“雖然不知道他和慶王說了什么,但老身可以斷定,他不會透露自己的想法,但會稍稍露出口風,告訴慶王,皇帝確實要換人了。但…”

  她看了看謝氏和趙寧兒:“但,帝位誰屬,是要由兩宮來決定的。”

  皇太后謝氏疑惑道:“為何如此?”

  吳氏笑而不語。

  楊沅去見了已經被放棄的慶王趙愷,這就更叫人放心了。

  這說明,楊沅還有邀寵之心。

  他有邀寵之心,便說明他沒有僭越君上、覬覦皇位的想法。

  如果他為了平生抱負,亦或為了自保,想做一個權臣…

  反正,兒子有能力卻懶散成性,孫子一個比一個不成器,有這么一個有能力的權臣主持大局,維系趙宋命脈,也未必不可以。

  趙家的子孫,總不會一代代的全都不爭氣吧?

  等到后代中再出一個如太祖般英武的人才,趙家的皇權,終有拿回來的一天。

  吳氏意味深長地道:“如果他要做周公、伊尹、霍光,也未嘗不可。”

  “燕王是要做伊尹嗎?”

  說話的小書生唇紅齒白,眉眼如畫。

  那整齊的漂亮的眼睫毛下,是一雙帶著甜意的杏眼。

  肌膚分外白膩,漾著一種奶蜜般的潤澤,比玉生香。

  誰都看得出,這是易釵而弁的一位美少女。

  穿男裝只是為了出行方便,所以船上眾人,倒也不會就把她當成了一個少年看待。

  陸九淵笑了笑道:“慕易啊,你要知道,‘清君側’這種事,縱然是萬般無奈之舉。

  可一旦踏上這條路,也是再無回頭余地的。

  當今天子之所為,究竟如何,你我心中都有一個公斷。

  或許…,燕王以后,也只能做一個伊尹了。”

  慕易不是這“小書生”的名字。

  她小小年紀,看起來似乎最多也只豆蔻年華,瞪起眼睛來時,還有一絲奶兇奶兇的稚氣呢。

  所以,這也不是她的字。

  但,“慕易”是她的號。

  沒錯,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卻給自己取了一個號:“慕易居士”。

  她是陸九淵的小師妹,新蜀學的信徒,木易先生的狂熱粉絲。

  她姓錢,閨名不肯示人。

  “慕易”這個自取的號,就是因為大儒木易而來。

  小姑娘家世極好,不僅有錢,而且有著各行各業的人脈。

  可以說,陸九淵等新蜀學弟子到處宣傳新學,為木易大宗師造勢,他們大部分只能出個人力。

  錢和物,都要靠這個小師妹。

  再加上她俏美可愛,所以,在新學弟子們當中儼然就是一個團寵。

  宋朝學風開放,士子們也好,太學生們也罷,縱論天下大事,那是什么禁忌話題都敢說的。

  何況這條船剛從巴蜀回來,船上的都是新蜀學派的弟子。

  那小姑娘自然更無忌憚,便道:“但是,伊尹可是流放了太甲,自立為王了呢。”

  在儒家正統學派的說法里邊,是承認《史記》所載的。

  《史記》有載:伊尹,大商之名臣,不戀權勢,輔佐四代帝王。

  第四代帝王太甲無德,伊尹流放了太甲。

  三年后見太甲已悔過自新,遂迎回太甲為王,他則病死了。

  但是,比《史記》成書早了兩百多年的《竹書紀年》,是由戰國時期的史官所著的編年體通史。

  在這部晉代因盜墓賊而出土的著作中,卻記載著大量與《史記》全然不同的歷史。

  比如啟殺益、太甲殺伊尹等事件。

  又比如,竹書記載,自周受命直到周穆王時是一百年,而并不是周穆王一百歲。

  《竹書紀年》中記載“(殷)祖乙勝即位,是為中宗”。

  但《史記·殷本紀》中,卻說中宗是太戊。

  但后世發掘的甲骨文上,寫的正是“中宗祖乙”。

  只不過,《竹書紀年》的權力之爭,實在是不符合儒家學說對于上古時代的美好描述,因而遭到很多大儒抨擊、貶斥。

  不過,它在儒家學者中也不是被全盤否定的。

  包括很多否定它的大儒,其實也未必就真的不相信它的記載。

  只是,價值取向的需要,注定了它不能被主流儒家學者認可。

  但是,這也不是絕對的,歷代儒家學者中都有人研究它。

  宋代的《太平御覽》中就記載“仲壬崩,伊尹(流)放太甲,乃自立”。

  新蜀學興起后,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儒家學者,務實之風漸起。

  對于《竹書紀年》,也就有更多學者進行研究并認可了。

  在《竹書紀年》中,伊尹輔佐第四代皇帝太甲時,權力達到了巔峰,于是自立為王。

  七年后,太甲從流放之地潛回,殺掉篡位的伊尹,并改立伊尹的兒子伊陟和伊奮繼承伊家。

  之所以他們普遍對失敗者采用流放的方式,而不是趕盡殺絕,是因為在那個年代,做不到。

  因為那時的大臣,就如此前的女真部落聯盟,他們背后都是有一個大部落存在的。

  而楊沅,從趙構、趙瑗,再到趙愭,這可是三代了。

  大宋若是改立皇帝,正好是第四代。

  若此時提及這個話題的是朝中大臣,必然因為忌諱而顧左右而言它。

  但,這條船上的,卻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

  于是,就這個話題,他們又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就在這時,一個船工跑進來,對這群穿著儒衫的年青人稟報道:“各位先生,龍山渡碼頭就要到了。”

  龍山渡碼頭上,一群朝廷大員此時也正聚集于此,因為首相魏良臣,今天要回建康老家去了。

  碼頭上人頭攢頭,朱紫綠帛,各色冠帶,濟濟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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