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興華胡同。
作為林有成的老朋友,張偉這邊得知林有成在寫新的稿子,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趕到四合院,想要看一下林有成的新稿子。
張偉這邊趕到四合院的時候,謝舒華也在,正坐在正房的椅子上翻看著稿子。
“有成,她這邊看的就是你寫的新稿子嗎?”
張偉瞧見謝舒華手里正拿著一份稿子翻看,不禁望向林有成問了心里的猜測。
林有成點了點頭,對于張偉這個時候趕過來,倒也不算意外,畢竟他也很清楚張偉一向催稿都很認真,時不時就騎著自行車跑到京城的作者家里去問稿子進度和下一個故事的想法。
“這個完稿了嗎?”
“還沒有。”
張偉聽見林有成這話,心里自然是有幾分驚訝,沒想到林有成這邊還沒有寫完,就已經給謝舒華看了,目光一轉瞧著謝舒華,又瞧了一眼林有成,似乎心里有一個念頭閃過,感覺到了林有成和謝舒華之間的關系似乎不一般。
當然,這個想法也只是在張偉心里一閃而過,在他看來即便是林有成和謝舒華在一起也不算什么,畢竟林有成都已經單身好幾年,他這邊也都有想過替林有成介紹認識女同志,不過之前林有成那邊都給拒絕了,他也就沒有再繼續給林有成介紹,其實在他看來林有成的事情也的確是有些難,不上不下,家里還有六個孩子,這怎么說也都是繞不過去的坎。
現在要是謝舒華這邊真的和林有成之間有可能,在張偉看來,那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
很顯然,張偉并沒有想過謝舒華比林有成要小十幾歲這件事。
這也就是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自然也就會有不同的看法。
謝舒華抬頭望向張偉,看張偉就盯著自己手里的這份稿子,直接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張主任,我覺得你也別著急,這都還沒寫完,你現在看了前面的故事,沒看到后面,心里沒準還著急,半夜都睡不著。”
張偉看謝舒華將稿子遞給他,自然忙不迭地接過,笑著說道:“早就習慣了,之前他那部《時間旅行者的妻子》就是讓我晚上都睡不著。”
“還有那部《贖罪》,即便是看完了,我也是大晚上都沒有睡著啊!”
謝舒華聽見張偉的話,忍不住笑了,也沒有打擾張偉,讓張偉先看著前面的一部分內容,走到林有成身邊,抬頭問道:“這個愛情故事的結局會如何?”
很顯然,謝舒華也已經知道林有成所寫的這個故事《朗讀者》,但是她現在也只是看了前面的一部分,只是看見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江夏和三十六歲的女人楊菊在一起瘋狂,然后再就是分別,她不知道在林有成筆下,這個愛情故事究竟會走向什么樣的結局。
林有成聽見謝舒華問他這個問題,眉頭一挑,笑著反問道:“你覺得會是怎樣的結局?”
“我希望會是圓滿的結局。”
聽見謝舒華這話,林有成搖了搖頭,說道:“那故事不會。”
謝舒華倒也沒有特別失望,只是她自己已經看到了《朗讀者》里面江夏和楊菊的分別,不知道年齡差距如此大的兩人之后會面對什么樣的未來。
“其實這個故事有想過另外一個名字——《生死朗讀》。”
“《生死朗讀》?”
謝舒華心里自然也很是一驚,單就這個名字就非常不一般,隱約已經說明故事是關于生死的。
謝舒華沒有再追問故事的結局,而是在和林有成討論前面部分里面的江夏和楊菊之間的故事,究竟是欲望,還是愛情。
坐在另外一邊的張偉翻看著林有成所寫的這個故事《朗讀者》,雖然還只是前半部分,沒有完稿,但是張偉看得非常認真,第一人稱的角度讓他漸漸目睹了十五歲少年江夏的人物內心,所有的欲望,羞恥,以及對于那個三十六歲女人身體上味道的癡迷,就是這樣的故事情節已經讓張偉感到無比驚訝。
因為林有成的這個故事實在是相當大膽,十分刺激。
張偉內心是真的臥槽,壓根就沒有想到林有成還有如此直接的一面,難怪外面會有傳言說林有成在寫的這個故事電影不一定能拍。
這個情節倒的確很是敏感,電影如果真的想要拍攝,只怕也要委婉,或者用別的鏡頭處理,又或者是直接改情節。
雖然還不知道后面的情節如何,但是張偉整個人都已經相當興奮,這還是他他第一次看見林有成的稿子里面有如此大尺度的床上描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當然這個十五歲少年和三十六歲女人的故事也讓張偉這個文學編輯感到興奮,闔上手中的稿子,望向林有成問道:“有成,這后面的故事會如何!”
正在和謝舒華交流的林有成,聽見張偉這句問話,不禁轉過頭望向張偉,問道:“你覺得這前面的故事《人民文學》雜志社能夠發表嗎?”
“要是《人民文學》不能發表,后面我就再——”
張偉沒想到林有成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連忙說道:“不會有問題的。”
林有成聽見張偉說得如此肯定,倒也沒有特別在意,反正要是《人民文學》那邊不行,他不過是另在再選別的雜志投稿就是了。
畢竟像《白鹿原》里面也有一些大尺度情節后面還是有在《當代》雜志上發表,《廢都》后面也有在《十月》雜志上發表,對于這些大尺度情節,文學雜志期刊都不會特意去刪減里面的一些細節。
“有成,這后面的故事情節你打算怎么寫啊?”
“這兩個人的發展會如何?”
林有成望了一眼謝舒華,又望向張偉,他知道張偉是作為雜志編輯和他討論后續的情節發展,想了一下說道:“后面也就是幾年后,江夏再次見到楊菊已經是在解放戰爭勝利之后,雖然他已經淡忘了楊菊,但是那段關系一直是他最甜蜜的回憶,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學法律的江夏參加對內戰分子審判,也就是這個故事江夏與楊菊又相遇了,但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楊菊曾做過囚禁革.命同志的女看守,而且還處決過同志,面對昔日同事的指控,楊菊供認不諱,并因為不愿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不認字的事實,認下本不屬于自己的重罪。”
聽見林有成的話,謝舒華很是震驚,張偉同樣目瞪口呆。
他們都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節,在這一刻他們也明白了為什么會最初一開始林有成的這部名字會叫做《朗讀者》,又為什么楊菊會在和江夏每一次床上學習的時候,都要先朗讀課文。
因為楊菊是個文盲是這個故事最重要的部分。
張偉心里震驚,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么楊菊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文盲,要知道那些罪名可是相當重的。”
“沒有什么原因,只是楊菊不愿意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是文盲,也許是因為她的尊嚴。”
很顯然,林有成的話,讓謝舒華和張偉心里都為之一震,雖然他們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畢竟他們還是有些無法確定,是否需要用這么大的代價去維護那份尊嚴?
謝舒華望著林有成,眼睛里滿是崇拜,她沒有想到在林有成的構思下會是這樣的情節,打心眼里是佩服林有成的才華。
張偉早就知道林有成的才華,心里同樣很是震驚,但還是問道:“那江夏,他會怎么做?”
林有成沒有回答張偉這個問題,反問道:“如果十五歲的你熱戀上中年獨居女鄰居,與她的戀情即便在你們分手后還深深影響著你。然而幾年后情傷未愈的你突然發現她竟是一名劊子手,而你的證詞能使她免遭終生監禁,你,會怎樣做?”
林有成的這個反問,毫無疑問也是讓張偉和謝舒華陷入了沉思。
他們都是文學工作者,自然也都很清楚林有成的這個問題問不同的人都會有不同的答案,一如不同的讀者就會有不同的哈姆雷特,在楊菊寧可承認那些不屬于她的罪責,也不愿說出自己文盲不認識字的事實,那么江夏會做出怎樣的答案。
張偉望著林有成,仔細想著林有成所寫的故事,他也意識到林有成還沒有完稿的后半部分才是這個故事最激烈的地方。
“我不知道。”
張偉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林有成也并不意外張偉的回答,他也只是隨口一問,說道:“江夏此時有能力幫助楊菊澄清事實,但是出于對楊菊罪行的譴責,還有就是他自己不愿暴露自己與楊菊的關系,他選擇了沉默。”
聽見林有成的話,謝舒華心中一沉,她覺得江夏不說出事實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楊菊自己要維護尊嚴,但是她沒有想到居然會是江夏不愿暴露自己與楊菊的關系。
這個冰冷的答案,讓謝舒華感到一股冷意。
她沒有想過這個答案,但是仔細想來這個無比現實的答案又無比真實,真實到讓她有些害怕,問道:“江夏不愛楊菊嗎?”
林有成聽見謝舒華問這個問題,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說道:“等后面的稿子寫完可能就有答案了。”
江夏毫無疑問是愛楊菊的,可以說江夏很清楚只有一件事可以讓靈魂完整,那就是愛。當那個少年流著淚的臉經過陰影的時候,從男孩變成了男人,對楊菊的愛從未消逝,從十五歲開始,一直到她死,甚至他死。
但是現在林有成并沒有回答謝舒華這個問題,因為不同的讀者也會有不同的看法。
也許會有人看見江夏內心所有的掙扎、羞恥、麻木和愧疚,之后的感嘆與不解,便漸漸轉化為了難言的沉重,也許會有人認為江夏自私地逃避,曾經放棄了挽救自己的愛人。
張偉心里很是激動,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看到林有成這個故事的后面稿子,但是現在聽林有成說了后面的情節發展,他就已經很是激動,甚至可以說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后面未完的稿子,心里也是滿滿的佩服,真的不愧是林有成居然能夠想到如此驚人的故事,這樣的角度,這樣的情節設計實在是太絕了。
“有成,你這篇稿子完稿之后,一定要交給我啊!千萬別給別的編輯啊!”
“你放心,我們《人民文學》一定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林有成聽見張偉這話,倒也沒有拒絕,只是笑著說道:“等稿子完稿之后再說。”
謝舒華心里已經開始有些明白為什么林有成會給這個故事起另外一個名字《生死朗讀》。
張偉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故事前面都已經相當刺激,十五歲少年和三十六歲中年女人的情雨,沒有想到后面的故事還要更加鋒利尖銳,真不愧是你!”
原本在張偉看來這部《朗讀者》可能只是一個關于年齡相差很大的愛情故事,也許是情雨的糾纏、理論的探問,沒想到這個故事的背后還會如此深不可測,可以是關于一個男孩的成長故事,也可以是關于一個女人的一生和她在尊嚴和苦難之間的痛苦選擇,甚至可以是關于兩個人貫穿一生的復雜感情的記述,甚至還有戰爭與歷史,故事外表是情欲,骨子里其實是厚重而悲愴的人性與尊嚴。
雖然張偉還是有些沒有辦法理解,楊菊作為一個文盲為何會如此倔強地維護自己的尊嚴,要知道那可能是在死亡面前,但是他很清楚這正是林有成這個故事的牛逼之處。
“真T——M”
就在張偉準備感嘆一句真TM牛逼的時候,林兆樂和林兆歡兩個小家伙背著書包,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正好聽見張偉說這句未完的臟話。
張偉有些尷尬,改口說道:“真真他媽媽回來了,我也要回去了。”
林有成聽見張偉這臟話臨時拐彎,嘴角一扯,也是打心里佩服,但也總好過小蘿卜頭林兆樂和林兆歡聽那些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