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術骨部落大典上。
戮骨成為了,新一任的術骨部大酋長。
而在萬眾矚目之下,墨畫站在高位之上,以“巫祝”的身份,秉承神主的旨意,肩負術骨先祖的托付,將象征著術骨部權力的白骨權杖,親手遞給了戮骨。
強大魁梧的戮骨,單膝跪在墨畫面前,無比恭敬地接過權杖。
至此,戮骨從一個正部大將,一躍而為整個三品大部,術骨部的大酋長,掌握著至高的實權。
而墨畫,則成為了術骨部的精神象征。
戮骨,握著兵權。
墨畫,則代表神權。
神權,凌駕于一切權力之上。
此時正值戰亂,饑災在外蔓延,整個大典并不算特別盛大,但與會的術骨部族人,卻足有數十萬人。
這些蠻修,親眼見證了術骨部權力的更迭。
見證了術骨部新任大酋長的誕生。
同樣也見證了,墨畫所代表的“神權”,第一次在大荒的土地上誕生并繁衍。
一時萬眾朝拜,高呼:
“術骨部萬歲!”
“大酋長萬歲!”
“巫祝大人圣明!”
“神主大人不朽!”
萬道聲音匯聚,如涓流匯成大海,澎湃如海嘯,震動山川大地,在天地間久久回響。
至此,墨畫經歷一番運籌帷幄,初步在大荒這片土地上,實現了神權之下的,第一個大部落的統一。
之后又花了一段時間,消化了術骨本部的實力后,墨畫神權影響之下的勢力,又得到了進一步的質變。
他麾下的蠻修,已突飛猛漲,達到了八十萬之多。
其中,金丹后期只有一人,便是曾經的術骨大將,如今的術骨大酋長,戮骨。
金丹中期三人,包括赤鋒,以及另兩位術骨部長老。
丹朱雖只有金丹初期,但經歷這么多戰火淬煉,其實力也可媲美一般金丹中期。
除此之外的金丹初期的修士,大約還有七十多人。
淵骨重甲兵,達到了六百。
筑基巔峰的精銳蠻兵七千。
普通蠻兵十五萬。
其他六十多萬,則是一些從事生產的普通蠻修,無法戰斗的老弱病殘,以及占據絕大多數比重的蠻奴。
術骨部全盛時期,人數大概在兩百多萬。
如今遭逢饑災,死了一批;各部落內戰,死了一批;與巫鷲部決戰,死了一批。
再加上天災人禍,時局動蕩,不少部落分崩離析,流離失所。
還有如殘骨這般,不服戮骨,叛逃在外,割據一方的大將和蠻將。
因此,到了如今戮骨做大酋長時,人數已經縮水了很多。
但這是饑災之年,所有部落都在死人,大小部族都面臨生死危亡之局,整個大荒人數都在凋敝。
環境凋敝的情況之下,如今八十多萬人的術骨部,仍舊可以說是一支,實力極其強大的三品大部落勢力。
若戰略得當,可以發揮極大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扭轉大荒如今的局面。
墨畫也準備找時機,以自己的“神權”,號令術骨部,去開疆拓土,不斷發展壯大。
但還沒等他真正去開疆拓土,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擺在面前了:
糧食短缺。
人多,則力量大。
但人多,也意味著消耗大。
八十多萬人,光是吃飯,就是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
修士可以餓很長一段時間,但不可能一直餓,一直餓下去,仍舊會血氣凋敝,乃至發生動亂。
這個問題,只能墨畫自己想辦法解決。
戮骨這些人,打架殺人或許很強,但讓他們解決“口糧”問題,就幾乎不太可能。
他們那個腦回路,唯一能想到的,估計只有殺和搶。
甚至極端一點,吃蠻奴的事,他們也能做得出來。
吃飯問題,是當下,甚至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主要問題。
墨畫原本的意圖,是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想辦法“種地”。
盡管在大荒“種地”的設想困難重重,但這幾乎也是,讓更多大荒修士,能在師伯的饑災大陣之中,茍活下來的唯一辦法了。
如果不能引動大地的生機,使土壤肥沃,在大荒的土地上種出糧食。
同時也反過來用種地,去養大地的生機,去抗衡綿延的饑災。
那大荒這里的蠻修,早晚都只能是個死。
但這個宏觀構想,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涉及的也必然是個大工程,遠水難解近渴。
當務之急,是要一筆物資,能快速解決眼下的問題。
不然別說對外征戰了,剛團結起來的術骨部,恐怕沒過多久就要散。
墨畫考慮了一陣之后,打算清點術骨部的庫藏,看看庫藏里,有沒有什么物資能拿來應急。
術骨本部的庫藏,看管極其嚴格,是一眾長老嚴格把控的。
而開啟庫藏的權力,要歸新任大酋長戮骨。
墨畫向戮骨討要,戮骨也同意了。
墨畫如今是術骨大部的“巫祝大人”,既象征著神主,也代表了先祖的意愿,更身負著他兄長的名望,還有他的野心。
戮骨對墨畫,也是言聽計從。
而且,戮骨剛任大酋長不久,也從未看過庫藏,便親自陪著墨畫,一同去了本部最深處的大殿。
戮骨手持白骨權杖,驗明大酋長正身,便親自領著墨畫,進入了術骨本部的大庫藏。
可進入庫藏后,墨畫卻眉頭微皺。
便是戮骨也神情錯愕。
庫藏內的東西太少了,很多架子都是空的,一些傳承的古卷,也都被搬走了,看著就像是被“洗劫”過了一般。
墨畫忍不住看向戮骨。
戮骨的眉頭緊皺,他喚來一個長老,厲聲問道:“庫藏呢?”
那長老囁嚅著不敢說。
戮骨面色更冷了幾分,“不說,就把你的頭砍下來。”
戮骨威嚴重,也向來說到做到。
墨畫的目光也有些冰冷。
那長老當即跪在地上,道:“巫祝大人恕罪,大酋長恕罪,這些庫藏…這些庫藏,是上任大酋長搬空的。”
戮骨目光冷漠,“部落的庫藏,自有祖上的規矩在,即便他是大酋長,也沒資格私自搬空庫藏,據為己有…”
“不是據為己有…”那長老低聲道,“是…交易。”
“交易?”戮骨皺眉。
墨畫卻神色一動,問:“你們大酋長,都交易什么了?”
庫藏長老道:“是一些…丹藥。”
墨畫心道果然,便吩咐道:“丹藥在哪?帶我去看。”
“是…”
庫藏長老不敢隱瞞,親自帶著墨畫和戮骨二人,在庫房里七轉八轉,尋到了一間密室。
密室之內,密密麻麻擺放著不少瓶子。
墨畫走上前去,取出一個瓶子,端詳了片刻,發現瓶身是空白的,一點花紋和記號都沒有。
墨畫取出一枚丹藥,嗅了嗅,又親自嘗了嘗。
用料很劣質,也不好吃。
的的確確,就是“華家”出品的那批辟谷丹,跟他之前在綠洲時搶來的一模一樣。
墨畫目光微沉。
這便說明,術骨大酋長很早之前,便跟華家有“勾結”了,甚至已經暗通曲款,交易了很久。
戮骨則面帶怒意,一把掐住庫藏長老的脖子,斥聲道:“那么多庫藏和傳承,就換來這些爛東西?!”
那庫藏長老苦笑,“這…我也沒辦法。上任大酋長說了,這饑災會越來越嚴重,別看這些瓶子破,里面的丹藥,粒粒值千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些東西,不僅能救命,還能換財。”
“大酋長他就,把大半庫藏,全都換成這些…辟谷丹了。”
戮骨忍不住恨聲罵道:“這個老不死的,真是老糊涂了,老祖宗的家底,全被他敗光了。”
墨畫卻心中一動,面露沉吟。
這里面的交易,恐怕沒這么簡單。
現在饑荒,辟谷丹的確是很重要,但絕不至于傾家蕩產去押在這上面。
更何況,這押的是一個部落的底蘊。
死去的大酋長,竟然愿意傾家蕩產,跟華家買這么多辟谷丹,肯定還有更多的內幕在里面。
弒骨的死,必然就是其一。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他內情。
而華家對大荒的“盤剝”,看來也不只是“賺錢”那么簡單。
世家建立的基礎,是血脈,但維持的根本,是利益。
世家若要發展,若要繁榮,需要的是更多的利益。
操縱戰爭,暗中推波助瀾,以攫取大量靈石和物資,的確是最暴利的手段之一。
但在這個過程中,華家似乎也在搜集大荒的傳承。
扒皮扒到骨,吸血吸到髓。這個本也沒什么問題。
既然已經打算發戰爭財了,自然而然,一切有價值的都不放過,一切能剝削的都剝削。
傳承的價值毋庸置疑。
換做自己,肯定也很樂意,用辟谷丹來買傳承。
但問題是,墨畫并不太確定,華家搜刮大荒傳承,是順帶而為,還是…“蓄意為之”。
“華家會不會是…想在大荒廣撒網,來找他們想要的,某個特定的大荒傳承?”
墨畫隱隱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只是現在線索太少,他也根本不知道,華家到底在找什么。
更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準確…
墨畫皺眉。
大荒這盤棋太大了,高手隱在幕后,局勢錯綜復雜,到處一片迷霧,很難看得清。
而戮骨仍在黑著臉。
剛上任大酋長,卻發現家底早就沒了。他當即就想將庫藏長老給斬了,以儆效尤,發泄怒氣。
好在墨畫攔住了。
上層的很多博弈和算計,這些普通的金丹長老,是不可能知道的,沒必要牽連無辜。
“你下去吧。”墨畫道。
庫藏長老忙不迭道:“多謝巫祝大人,謝大酋長不殺之恩。”
見墨畫開口了,戮骨也不再說什么。
之后墨畫讓人,核查了一下庫藏,看看還剩多少東西。
最重要的是,辟谷丹的數目,墨畫也讓人清點了一遍,最后統計下來,足足有近百萬瓶。
這個數量,已經相當可觀了。
但墨畫仍舊不太滿意。
百萬瓶辟谷丹,對死去的大酋長而言,其實綽綽有余,夠他整個部落支撐很久。
可對墨畫來說,就遠遠不夠了。
因為在曾經的術骨大酋長眼里,蠻奴并不是人。
他只要用辟谷丹,養活蠻兵就行了。
蠻奴是死是活,他并不會在意。
若是實在養不活了,就讓蠻奴自生自滅,或者發動戰爭,讓這些蠻奴去做炮灰,自然消耗掉一波。
這樣一來,既殺了敵人,也節約了口糧,兩全其美。
墨畫卻不能這么做。
這些蠻奴也是人,他也是要給這些蠻奴一口飯吃的,好讓他們在災年活下去。
而部落之中,蠻奴的數量是最多的。
因此這些辟谷丹,在墨畫的手里,消耗將會呈倍數提升。
這百萬瓶辟谷丹,也只能稍稍緩解一下,糧食短缺的問題。
甚至也沒辦法緩解太久。
家大業大,問題也大,墨畫仍舊要做更長遠的規劃。
可更多的口糧,到底從哪來?
墨畫摸著裝有辟谷丹的空白的瓶子,神情若有所思。
“華家…”
離開庫藏之后,墨畫回到房間,沉思片刻后,便喚來巴川長老,問道:
“金兀涂…還押著么?”
巴川長老點頭,“還押在牢里。”
“看得嚴么?”墨畫問。
巴川長老道:“按您之前的吩咐,看管得并不嚴。”
墨畫點頭,道:“近日再松懈點。順便…”
墨畫想了想,道:“順便再去跟下面的人說,就說戮骨大人,新任術骨大酋長,決定大赦部落,只要不是犯了死罪,都可以從輕發落。”
“你再當著金兀涂的面,放幾個罪人出牢。”
“牢房里的看守,再撤走幾個…”
巴川長老不知道墨畫的意圖是什么,但他知道,但凡是巫祝大人的命令,只需遵從便好。
“是…”
巴川長老領命下去了。
墨畫目光微深。
七日后,術骨部一處監牢里,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
他身穿囚服,滿身傷痕,皮膚是一片慘白,仿佛褪了皮之后,重新長出來的一樣。
此人,正是金兀涂。
他曾是弒骨的部下,后來串通畢方部,背叛了弒骨,自己逃到綠洲去享福去了。
是墨畫下手抓的他。
金兀涂被抓住后,被戮骨嚴刑拷打,十分凄慘,但一身血肉十分堅韌,愣是沒死。
墨畫也就讓人暫時將他看押住,后來忙于戰事,很長時間沒過問他了。
此時的金兀涂,不知以什么手段,離開了監牢,而后又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套粗陋的蠻奴衣服換上,接著便混入了人群,在一片喧鬧之中不見了。
一個時辰后,另一個角落里,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出現了。
他穿著的,是蠻兵的衣服,混在巡山的隊伍里,正大光明地走出了部落所在之地。
之后,趁著巡山換班的騷亂,他的人影又消失了。
再出現時,已經身處荒山之中,一處僻靜的小山谷里。
他脫下蠻兵的衣服,隨手丟了,轉過頭,看向遠處的術骨部落,陌生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冷笑,低聲罵道:
“一群蠢貨,想關住老子?”
“早晚把你們都弄死…”
罵完之后,他便不再猶豫,轉身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山谷之中…
山谷荒涼而死寂。
周遭沒有一絲動靜。
但在誰都沒發現的地方,一雙深邃而詭異的眼眸,正在凝視著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