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巫鷲部一戰,損失慘重,約莫有一萬蠻兵戰死,蠻奴死了五萬。
雖然巫鷲部也死了大約一萬五千精銳,相較而言,巫鷲部的損失也相當慘烈。
但對墨畫而言,這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慘勝,...
北淵的風,依舊凜冽如刀。
墨葉站在廢墟中央,手中炭筆未收。那幅陣圖已成,線條古拙,卻隱隱與天地脈動相合。風吹過石縫,帶起細微嗡鳴,仿佛大地在低語回應。他閉目凝神,識海中的微型陣圖自發流轉,與地上符線遙相呼應,竟生出一絲共鳴之意。
忽然,腳下地面輕顫。
一道裂痕自陣心蔓延而出,幽藍微光自地底滲出,如同沉眠已久的血脈重新搏動。墨葉睜眼,瞳孔驟縮那是命輪殘跡的氣息!不是幻覺,也不是執念投影,而是真實存在的“道痕”,深埋于北淵之下,歷經千年未曾徹底湮滅。
他緩緩跪下,指尖輕觸地面。
剎那間,識海轟鳴,雪原再現,冰宮廢墟之上,青衫身影再度浮現。這一次,墨畫并未背對,而是轉過身來,目光穿透虛空,直視少年雙眸。
“你來了。”他說,聲音不再遙遠,清晰如耳畔低語。
“老師…”墨葉喉頭滾動,“我還有很多不懂。”
“所以你要問。”墨畫抬手,虛空中浮現出一座旋轉的星盤,其上刻滿古老陣紋,“陣法之始,并非為了殺伐,亦非長生。它誕生于人類第一次仰望星空時的敬畏,萌芽于母親為護嬰孩而劃下的第一道守護圈。那是最原始的‘愿力’我不愿你死,所以我擋在你前。”
墨葉心頭劇震。
愿力?不是靈力,不是符文,不是陣基結構?
“真正的陣法,是人心所向。”墨畫繼續道,“當千萬人同懷一愿,哪怕無師自通,也能撼動天道。反之,若只為私欲布陣,縱然精妙絕倫,終將反噬自身。這便是為何‘噬魂歸元陣’雖能點燃偽燈,卻只能照出地獄之光。”
墨葉低頭看著自己畫出的陣圖,喃喃:“那我那天用的‘歸心照命陣’…是因為我想救他們?”
“正是。”墨畫微笑,“你以血為引,非因修為深厚,而是心中有‘不忍’。那一瞬,八百囚魂聽見了真心,故而覺醒。這不是技藝,是共鳴。”
話音落,星盤崩解,化作點點金芒,盡數沒入墨葉眉心。那枚金色“心印”驟然明亮,竟在額前投射出一段虛影一幅從未見過的完整陣圖,名為《初愿啟明卷》。
與此同時,北淵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宛如巨獸蘇醒。
墨葉猛然回頭,只見原本坍塌的入口處,冰雪自行退散,露出一條幽深通道。通道盡頭,隱約可見一座青銅巨門,門上銘刻九重鎖鏈圖案,中央凹陷處,正對應著他額頭印記的形狀。
他知道,那是通往“命輪本源”的路。
但他沒有立刻前行。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殘碑,輕輕放在陣圖中央。金光再起,“陣問長生,唯愛不死”八字緩緩浮空,而后分散重組,竟演化出新的含義:
“長生非壽數綿延,而在道統不滅;
不死非肉身永存,乃初心常燃。”
墨葉怔住。
原來這碑文,本就是一道謎題,唯有真正理解陣之本質者,才能讀出全意。
他收起炭筆,正欲邁步前往青銅門,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
林小滿不知何時已立于廢墟邊緣,白露與陳老緊隨其后。三人皆未穿巡陣司官袍,而是披著舊式陣修斗篷,手中各持一件法器:林小滿握著墨畫遺筆,白露提著一盞琉璃燈,陳老則捧著一本泛黃古籍《九樞真解》原本。
“你要進去了?”林小滿問。
墨葉點頭:“老師留下的門,只等我一人開啟。”
“我們不能陪你走到底。”她走近,將遺筆遞出,“但可以送你三樣東西。”
墨葉接過筆,筆桿溫潤,仿佛蘊藏著心跳。
“這是第一件傳承之器。它記錄了歷代陣主的心得,也封存了墨畫最后一段意識。當你迷失時,它可以喚醒你。”
白露上前一步,點亮琉璃燈:“這是我用七州百姓祈愿之火煉成的‘心燈’。它不照外物,只映本心。邪念近身,燈火自熄;誠心所至,萬障皆破。此為第二件明志之燈。”
陳老翻開古籍,一頁頁飛出無數光符,在空中組成環形陣列:“這是第三件群智之陣。九樞真解并非一人所創,而是千年來所有正道陣修智慧的凝聚。你可借它推演未知,也可從中汲取前人經驗。記住,陣道從不屬一人,而屬天下共守。”
墨葉雙手顫抖,一一接過。
三物齊聚,他額頭心印光芒大盛,竟與遠處青銅門產生感應。九條鎖鏈虛影逐一斷裂,轟然巨響中,大門開啟一線,內里黑暗如淵,卻又似有星光閃爍。
“去吧。”林小滿輕聲道,“這一關,必須你自己過。”
墨葉深深一拜,轉身踏入通道。
身后,大門緩緩閉合,隔絕光影。
通道極長,仿佛貫穿地心。
兩壁刻滿遠古壁畫:有人類最早以骨針劃地成圈抵御野獸;有先民結繩為陣引天河之水灌溉旱土;有陣修以身殉陣,化作風暴中的燈塔;也有無數面孔在戰火中哭泣、祈禱、伸出雙手…
每一步前行,墨葉識海便多一份記憶。那些不是學來的知識,而是沉睡在血脈中的共鳴。他終于明白,所謂“銘心者”,并非天賦異稟,而是靈魂深處仍保留著對世界的痛感見他人苦而心痛,見不公而憤怒,見死亡而悲慟。正是這份柔軟,才能聽見陣法的低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圓形殿堂矗立眼前,穹頂鑲嵌九顆星辰模型,對應北斗加輔弼二隱星。殿堂中央,懸浮著一團緩緩旋轉的銀色光球那便是“命輪本源”,傳說中維系天地陣律的核心,也是所有正統陣法的能量源頭。
然而,光球表面布滿裂痕,絲絲黑氣從中溢出,落地即化為扭曲符文,蠕動如活物。
“墮陣之毒…”墨葉低語。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你以為你是來繼承的?其實,你是來贖罪的。”
陰影中走出一人,身形瘦削,面容枯槁,雙眼卻亮得駭人。他身穿殘破道袍,胸口繡著半朵蓮花那是“續命聯盟”最高階宗師的標志,但又與已知七人完全不同。
“你是誰?”墨葉戒備后退。
“我是第八位。”對方冷笑,“也是唯一活著逃出北淵的人。我叫蓮生,曾是墨畫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墨葉震驚:“不可能!老師從未提過你!”
“因為他抹去了我的名字。”蓮生眼中閃過恨意,“當年始燈將熄,我提出以萬人精血續燈百年,換來萬民免災。可他寧可毀燈,也不愿犧牲一人!他說‘陣道不容妥協’,于是親手將我打入地牢,封鎖記憶,放逐邊疆!”
墨葉搖頭:“那你現在做的,才是真正的背叛!你制造活陣傀,煉嬰魂為燈芯,這與魔何異?”
“異?”蓮生狂笑,“我只是完成了他的遺憾!若當初他肯聽我一句,何至于讓那么多無辜者白白死去?我所求不過是一個能讓所有人活下去的世界!這才是真正的仁慈!”
他猛然抬手,掌心浮現一枚黑色晶核,赫然是由萬千怨念凝結而成的“偽命輪”!
“看好了,孩子!”他嘶吼,“這才是未來!無需犧牲,無需選擇,只要獻出一點血肉,便可換取十年陽壽!這不是邪惡,這是進步!”
話音未落,偽命輪爆發出滔天黑焰,瞬間吞噬半個殿堂。真實命輪劇烈震蕩,裂痕加劇,眼看就要崩解。
墨葉咬牙,疾書陣圖。
“歸心照命陣改!”
他以墨畫遺筆為引,心燈為媒,群智之陣為基,三者合一,在地面勾勒出前所未有的復合陣型。陣心直指偽命輪,卻不攻擊,而是釋放出層層漣漪般的波動那是純粹的“愿力波”。
起初毫無反應。
但很快,黑焰中傳出嬰兒啼哭、老人哀嘆、女子呼兒、男子怒吼…無數被吞噬的靈魂開始掙扎。他們并非自愿獻祭,而是被騙、被搶、被強行抽取生命。
墨葉雙膝跪地,聲音哽咽:“我知道你們不甘…可請相信我一次,不要再恨了。仇恨只會滋養黑暗,唯有寬恕,才能讓光回來。”
他的眼淚滴落在陣圖上,化作金色符點。
奇跡發生了。
一名孩童魂魄停下哭喊,回頭看向身后瘋狂追擊的怨靈,輕輕說:“哥哥,別打了,娘還在家等我們吃飯。”
另一個老者松開扼住仇人喉嚨的手,嘆息:“算了,都死了,還有什么仇?”
一對夫妻相擁而泣:“我們終于又能在一起了…”
隨著一個個靈魂放下執念,偽命輪的黑焰漸漸減弱。
蓮生怒吼:“住口!你們怎能背叛我?是我給了你們存在!”
“你給的是痛苦。”墨葉抬頭,目光如炬,“你說你想救人,可你眼里根本沒有‘人’。你只看到數字,看到壽命,看到效率。可真正的陣法,是要看見每一滴淚,聽見每一聲哭,感受每一次心跳的溫度!”
他站起身,額頭心印燃燒如日:“老師教會我的,不是如何畫陣,而是如何愛人。你說你不甘?我也曾不甘!我不甘那家人死去,不甘百姓受苦,不甘命運無常!可正因為不甘,我才更要守住底線絕不以惡制惡,絕不以犧牲換希望!”
命輪本源感應到這股純粹意志,驟然爆發清輝。
九星齊亮,銀光如瀑傾瀉而下,將偽命輪徹底凈化。
蓮生慘叫一聲,身軀寸寸崩解,臨終前喃喃:“也許…是我錯了…可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長生…”
他的身體化為灰燼,隨風消散。
殿堂恢復寂靜。
墨葉癱坐于地,渾身脫力,卻仍抬頭望著命輪。
它仍在轉動,雖有裂痕,卻不曾熄滅。
這時,遺筆忽然自動懸空,筆尖蘸無形墨,在虛空中寫下三行字:
“命輪可修,不在技,而在心。
陣閣不倚一人,而賴眾志。
自今日起,廣開山門,授業天下。”
墨葉含淚而笑。
他知道,這是老師最后的囑托,也是新紀元的開端。
三個月后,陣閣正式頒布《銘心令》。
凡愿守護蒼生者,無論出身貴賤、資質高低,皆可報名參加“銘心試”。試題不再拘泥于符文繪制或靈力操控,而是設置真實困境:
一場瘟疫即將蔓延,僅有一次布陣機會,你是救病者,還是阻傳播?
兩名陣修被困絕境,一人是你摯友,一人素不相識,你先救誰?
若重啟始燈需犧牲一百陌生人,是否可行?
答案沒有標準,唯有本心。
第一批通過者僅十七人,卻來自七州各地,有農夫、漁女、盲童、老兵…他們不會華麗陣術,但他們懂得什么是“不愿看到別人死”。
墨葉親自為他們授課,第一課仍在東海漁村。
他帶學生們來到當年救治女孩的小船旁,指著海面問道:“你們看浪花,一波接一波,看似無序,實則彼此牽引。陣法也是如此一個人的力量微弱,但當心意相連,便能掀起改變世界的潮汐。”
一名學生舉手:“先生,若有人濫用陣法呢?”
墨葉望向北方,那里曾是長生墟,如今已建起一座學堂,專收孤兒教授基礎陣理。
“那就讓更多人學會正確使用。”他說,“黑暗永遠存在,但我們不必與之對抗,只需點亮更多的燈。”
夜深人靜,他獨坐礁石,取出那片飄落掌心的槐葉。
葉脈文字再次變化:
“你已成為別人的光。”
他輕撫葉片,低聲回應:
“因為有人先照亮了我。”
海風拂面,槐花如雨。
北斗高懸,亙古不變。
而在遙遠的西域沙漠深處,一座被黃沙掩埋的古城中,一塊殘破石碑悄然浮現地表。碑上刻著半幅陣圖,旁邊一行小字依稀可辨:
“待彼心印者,共啟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