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4長尾巴兔子

　　唐植桐擺明自己有路子能弄到母雞，跟方圓聊完就撤了，并不清楚方圓如何跟陳大姐商議。

　　臨近下班的時候，方圓召集各科的頭頭開了個會，會議由陳大姐主持。

　　“同志們，咱們押運處有幾位女同志身懷六甲，不少同志家里長輩身體也不太好。我和方處商量了一下，考慮買幾只母雞放在押運處，下了蛋給有需要的職工分一下。”陳大姐一上來就把會議主題點了出來。

　　“由于牽扯到費用支出，下面大家舉手表決，同意的舉手，不同意的也可以表達一下看法。”陳大姐說完，率先舉起了手，然后是方圓。

　　工會費每個月都會收，有部分是要上交的，但同樣會留一點在押運處。

　　除了平時的電影票，工會費還會花在另外一些地方，比如哪位職工工作表現突出需要嘉獎，誰誰生病住院了需要探望，誰誰家里老人去世需要吊唁慰問等等。

　　照顧大家工作、生活，本來就是工會職責的一部分，現在陳大姐將問題擺在了明面上，雖然只是照顧到了少數，但各部門沒有一個有意見的，紛紛舉起了手。

　　唐植桐也不例外，而且格外佩服陳大姐，人家只說要照顧孕婦、老人，此時絕口不提嬰兒，因為方圓家里真有嬰兒啊！

　　另外，陳大姐只提工會想辦法解決部分雞蛋供應，絕口不提市面上雞蛋為何緊缺，這就是智慧啊，政治的那種。

　　“好，全票通過，謝謝大家對工會工作的支持。”陳大姐說完，話頭接著一轉：“接下來，咱們說說母雞。

　　我跟相關部門了解過，那邊暫時沒辦法供應母雞，現在找大家伙商量商量，大家出出力，看看誰有辦法能買到母雞。最好是一兩年的母雞，下蛋勤快，身子骨壯實些的。價格上嘛，每只不得超過四十塊錢。咱處里原則上需要不超過五只。”

　　陳大姐說完，有幾位思路活絡的已經在琢磨自己能不能解決母雞的問題了。

　　陳大姐的話大家都很明白，正常途徑已經沒法搞到母雞了，那就只剩下不太正常的那種，四十塊錢一只的價格，只要買的比這個價格低，多出來的差價就是自己的！

　　唐植桐則被兩位領導的智慧折服了。

　　自己雖然表明有路子能買到母雞，但沒法解決收據的問題，這個多少有點隱患。

　　經陳大姐這么一操作，買雞成了集體決議，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買雞則更簡單了，就跟招標似的，只要符合工會的要求，誰都可以去一展身手。

　　如果有同事能搞來母雞，唐植桐是樂見其成的，畢竟自己也能混個輕松。

　　“同志們可以回去考慮考慮，如果有想法，盡快過來找我，就定在這個星期五之前吧。”見沒人提意見，陳大姐跟方圓對視一眼，宣布散會。

　　“嘿，還是圓哥辦事老道。謝謝圓哥，把我摘了一個干凈。”散會后，唐植桐和方圓站在門外聊天。

　　謝肯定是要謝的，因為經了會，唐植桐的風險就大大降低了。

　　既然開了會，就不可能在會上指定由誰誰誰購買，若是這么操作，估計會有人心里不滿意。

　　但先讓大家“八仙過海”，等碰了南墻再由唐植桐接手就沒問題了。

　　“別高興的太早，說不定咱處里的母雞最終還是落在你身上，你到時候可不能給我掉鏈子。”價格其實是方圓拍板的，既然唐植桐說了這個價，就可著這個價來，給單位省下一點，多買幾只雞，也好讓更多的家庭得到些幫助。

　　“圓哥放心，先把機會讓給其他同事，如果他們買不來，我去買，絕對每只都是年輕健壯的肥母雞！”唐植桐拍著胸膛給方圓保證道。

　　接下來，唐植桐簡略跟方圓說了一下自己要去給普通話研究班上課的事情，恐怕沒法關注買雞的進展。

　　“不錯嘛，你小子現在越來越出息了！”方圓一聽這茬，很是欣慰的在唐植桐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去，家里有我，有消息后我給你打電話。星期六你去郵電學院吧？”

　　“嗯，上午有課，下午去研究班。”唐植桐點點頭，跟方圓確認了溝通方式。

　　方圓抽完一顆煙，也到了下班的點兒，兩人聊了幾句就散了。

　　到家，還沒進門，唐植桐就看到鳳芝拎著貝貝訓話：“貝貝，抓到老鼠不要吃，要給我拿過來，知道嗎？我能不能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就全看你努不努力了。”

　　“老師給你布置作業，你再轉頭布置給貝貝？你覺得它能聽懂嗎？”唐植桐樂了，開口調侃妹妹。

　　“那要不咋辦？我抓不著。”鳳芝灰心喪氣的將松了手，貝貝輕盈的落在地上，小跑開幾步，才開口喵喵，仿佛在控訴鳳芝不拿自己當“主子”的惡劣行徑。

　　“要我說，你們老師就不該布置這個作業，眼下就是有逮著耗子的，也不會上交。胡同里都在傳，城外面開始管耗子叫‘長尾巴兔子’了，就算逮著了，也都跑城外換糧食去了。”天開始熱了，門簾兒也就掛上了，房門敞開著，張桂芳聽見兒女在外面的對話，在屋里面回了一句。

　　“不該吧？一只老鼠才多大？換少了不夠功夫錢，換多了，人家公社的人也不傻。”唐植桐還是頭回聽聞“長尾巴兔子”這個說法。

　　“不是鄉下人跟他們換，是城里跑出去的二道販子。

　　現在城里缺肉，有些人離了肉活不了，雞都多少錢了？

　　聽說二道販子把耗子扒了皮，剔出肉來，用羊尿泡一宿，就敢冒充羊肉賣給城里人。”

　　張桂芳將聽來的八卦津津有味的講給兒子聽，反正兒子從來沒有往家拿過碎羊肉，不虞吃到耗子肉。

　　“嘿！可真有他們的！真有人去換嗎？”唐植桐沒想到這年頭竟然也有人玩這種歪門邪道，從“鴨頭”變成“羊肉”，這里面的利潤可不小。

　　“有去換的，年前桂英她爸就去換過。”張桂芳回答的很肯定。

　　“那是有人見過二道販子把耗子肉賣到城里？”唐植桐知道去年的事情，桂英她爸把耗子帶到鄉下，換回來些糧食，為此還沾沾自喜了些日子。

　　唐植桐在宿舍時，曾跟舍友提起過此事，舍友們一致認為桂英她爸換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糧食，很大可能是從老鼠洞里掏出來的那種。

　　“那倒沒有聽說過。”張桂芳想了一下，搖頭給否認了。

　　唐植桐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按道理來講，如果真有這種生財的法子，肯定得捂著悶聲發財，不會傳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如果這種法子是假的，那就有意思了，明顯是利用人對老鼠肉的厭惡心理，讓城里人不敢從個人手里買肉。

　　唐植桐摩挲著胡茬，一邊想，一邊樂，這消息對自己空間里囤的那些下水啊、雞啊啥的，明顯是重大利好。

　　這要是放在股市里，不連續十個漲停都對不住自己囤的貨！

　　“傻笑什么呢？”小王同學進門口，就瞅著丈夫在那看著油桶笑，在太陽余暉的照耀下，那種笑容讓她感覺丈夫沒懷啥好心思。

　　“哦，咱媽剛才說有人把老鼠肉加工一下冒充羊肉賣給城里人。我在想那些揮舞著錢買到肉的人，在聽說這個消息后會是什么心情。”唐植桐嘿嘿一笑，這種情況確實好玩，但沒法跟他們共情，因為有錢從外面買肉的，基本可以把無產者排除在外了。

　　“怪惡心的。”小王同學一聽這個，眉頭就皺了起來，感覺有些反胃。

　　唐植桐的感覺反而沒那么大，因為小時候早就經歷過這一遭。

　　小時候調皮，拿鞭炮炸死老鼠玩。

　　鞭炮威力大，一炮就開花，飛起來的肉就那么華麗麗的貼在了臉上…

　　第二天，4月5日，清明。

　　一說起清明，恐怕很多人都會想起杜牧的大作：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說來也奇怪，大多數地方在清明前后都會意思意思，多多少少下點雨，或者陰上一陣子。

　　此外，還有一句農語：清明斷雪，谷雨斷霜。

　　意思是過了清明節就不會下雪，過了谷雨就不會再下霜。

　　但凡下雪或下霜就是異常，種地可得留神了。

　　四九城今年的清明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只是天略微有些陰。

　　小倆口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飯直奔北圖。

　　北圖的院子很大，墻角種滿了花花草草，枝頭的鮮花爭先恐后的向人們報春，掉落的花瓣鋪滿地面。

　　唐植桐玩心大起，從枝頭挑了幾朵花，薅下花瓣，照著小王同學抬手一揚！

　　美人笑靨，再配上落英繽紛，那畫面硬是要的。

　　美中不足，沒有相機。

　　若是春日里能有這么一張彩色照片留下，若干年后曝光出來恐怕能秒殺一大片少男少女。

　　“討厭，這么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正是上班的點兒，小王同學看有同事朝這邊看來，更加嬌羞不可方物。

　　“嘿嘿，咱折點什么花？”小兩口前些日子就商量好，清明的時候過來折幾支花帶著去大西邊的公墓。

　　“你夠得著梧桐花嗎？”小王同學指著旁邊的一棵梧桐樹，最矮的枝頭大概也得有兩米多。

　　“差不多，稍微跳一下。”唐植桐看看枝頭，再看看小王同學，其實以她的身高來說，跳起來也能夠著，不過會引起球體震蕩，估計會很不舒服。

　　“賊眉鼠眼的，快點。”小王同學仿佛猜出了丈夫在想什么，輕拍了他一巴掌，催促道。

　　“嘿嘿。”唐植桐一笑，不再墨跡，往上一跳，勾下來一大支，然后折了下來。

　　“咱帶梧桐花好嗎？”在唐植桐的印象里，掃墓一般都選用黃色、白色花束，梧桐花的花根雖然也有點白色，但總歸看上有點不夠莊重。

　　“我爸喜歡梧桐花。以前的時候，清明節還開不了呢，今年暖和，梧桐花開的早，碰上了就帶這個了。”小王同學將梧桐花打理一下，在樹枝處用報紙包裹一下，用繩子纏上。

　　“行，那聽你的。”小王同學都這么說了，唐植桐自然不會反對。

　　梧桐花，唐植桐小時候也玩過，花開的時候拿著當小喇叭玩，偶爾也會找出針線，將花萼穿起來，裝作是一條小蛇。

　　美中不足，花萼外面有一層細細的絨毛，很容易沾在手上，有些黏黏的。

　　小王同學收拾好，唐植桐騎車載著她又直奔史家胡同。

　　“來了？把自行車放這邊，咱去小車隊。”葉志娟早已在婦聯等著了，見女兒、女婿過來，也沒客套，直接起身往外走。

　　車隊給派的車是一輛勝利轎車，是伏爾加嘎斯21的上一代車型。

　　勝利轎車圓潤的尾部有點甲殼蟲的味道，這要是放在屙三地盤上，估計得讓那邊的老爺們把排氣孔干堵嘍。

　　這車在四九城的大街上很搶眼，原來是更高級干部的配車，現在隨著嘎斯21進入國內，勝利轎車就逐級替換下來給廣大干部使用。

　　雖然勝利轎車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它為汽車工業帶來了諸多革命性的創新，如承載式車身結構、電動轉向燈和剎車燈等，其研發團隊因此還榮獲了慈父獎。

　　當然了，嘎斯21性能更加優良，頗受使用者的喜愛，所以北汽今年會參照嘎斯21的圖紙試制“東方紅”牌轎車。

　　試制成功后，為了滿足軍用需求，該廠接到了其他命令，改為研發輕型越野車，這就是212吉普車的由來。

　　由于今天上課的緣故，此次掃墓沒帶著靜瑩和敬民，小車里坐著還是很寬敞的。

　　唐植桐坐在前排副駕，葉志娟母女坐在后排。

　　司機戴著白手套，一句話都不多說。

　　唐植桐挪動下屁股，這車怎么說呢，坐起來不夠舒適，車里面廉價感滿滿。

　　雖然車外被司機擦得一塵不染，但一些角角落落，已經出現銹跡。

　　這車進來其實沒幾年，但做工比不了幾十年后幾萬塊錢的國產。

　　不過，有車坐就不能嫌棄太多。

　　唐植桐坐在車里暢想著自己啥時候才有資格配一輛嘎斯24呢？

　　那車比身下的勝利轎車好太多，由于其標志象征著昂首飛奔的鹿，在四九城被親切地稱為“金鹿車”，是身份的象征，在馬路上闖紅燈都沒人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