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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 祭天(2)

  《祀記》曰:兆于南郊,正陽位也。

  自古以來,南郊就是最高級別的祭天典禮之一。

  南郊之祭壇,號為寰丘。

  所謂寰丘,寰者像天之寰也,丘者,自然之丘陵也。

  大宋立國后的乾德元年,便開始在汴京南熏門外,尋找陽位之地興建,并最終選定了汴京南熏門外正南方九里的一處吉地,將之作為寰丘。

  不過,在開國之初的草創階段,有關南郊寰丘的典章制度,還不完善。

  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寰丘中除了每三年冬至日祭天啟用前,有司會來寰丘,認真的檢查一番,修葺一遍,以供皇帝祭天外。

  其他時間,寰丘處于一種放任自由的空白狀態。

  于是,附近百姓,經常進入寰丘附近甚至寰丘之內,樵采放牧。

  特別是夏秋之交,此地經常性的牛羊成群。

  這就讓士大夫們難受的很。

  每次有人路過寰丘附近,看到農民的牛羊,在這祭天的神圣之地,隨意的啃噬著青草,甚至到處排泄的時候。

  這種難受,達到了頂點。

  所以,在仁廟天圣六年的時候,士大夫們再也忍不了。

  上書章獻明肅,請求禁止百姓在寰丘及其附近樵采放牧。

  朝廷自是從善而流。

  于是,下詔在寰丘外圍,設立三壝(wei),并在壝外設立短垣,同時在壝內用青繩做標記。

  從此,寰丘就成為了庶民禁地。

  元豐元年,再次下詔——寰丘等天地五郊祭壇,三百步內不得埋葬,壝外三十步內不得樵采,壝內不得行人及樵牧。

  進一步的強化了相關祭天場所的神圣性。

  同時,相關禮制也從國初的儉樸,一步步的發展到了如今的繁瑣、冗長。

  若是國初,太祖、太宗那會。

  每三年一次的冬至南郊,前后用時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三更出宮,五更就能回宮。

  而現在,五更才是開始!

  趙煦端坐在這青宮內,專門給他休息用的齋殿中。

  眼皮子多少有些打架。

  好在,童貫時不時的會獻上煮好的茶湯,給他提神醒腦。

  這才沒讓他睡著。

  終于在這齋殿之中,一動不動的靜坐了許久后,童貫來到他面前,低聲稟報著:“大家,五更快到了…”

  “宰臣們都在殿外,已上表乞大家起駕,前往寰丘!”

  趙煦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

  “另外宰臣們的青詞,皆已寫好…并依故事,放入了備好的玉匣之中…”童貫接著說道。

  “恩!”趙煦點點頭,道:“走吧!”

  他現在依然有些發困,只是在強撐著精神而已。

  趙煦走出這座名曰:端誠的齋殿,在燕援率領的御龍直簇擁下,自端誠門向東,至青宮東方的祥羲門。

  趙煦走到此門的時候,青宮中的鼓聲隨之響起。

  五更了!

  皇城,五更的鼓聲,在宣德門上響起。

  保慈宮中的向太后,聽到鼓聲,望向南方,她在心中想著:“六哥當已出祥羲門了吧?”

  她身邊的尚宮張氏,從殿外走進來,悄然的來到她身邊,湊到她耳畔,低語起來。

  向太后聽著,瞳孔微縮,看向慶壽宮方向,低聲問道:“果真?”

  “安仁保佑夫人言,有多位慶壽宮中的女官,言之鑿鑿…”

  安仁保佑夫人,是先帝的乳母,也是這皇城中地位最高的女官之一。

  當然,其實際權力在先帝駕崩后,就已經基本消解。

  但她在宮中十幾年,經營日久,有著屬于自己的人脈。

  所以,先帝駕崩后,向太后依舊允許其留在宮中。

  這幾個月來,很多事情,向太后都是通過安仁保佑夫人在做。

  而慶壽宮中的女官們,也都紛紛私下搭上了安仁保佑夫人的線。

  沒辦法!

  這大宋朝的高級別女官,大半都在宮外有著自己的家庭。

  許多甚至有著丈夫、子女。

  其父兄、丈夫、子女,都仰賴于女官們在宮中的地位。

  如今,眼看著慶壽宮的船要沉。

  這些女官中的聰明人,自然開始用腳投票。

  向太后聽著,卻是雙手合十,悠悠一嘆:“阿彌陀佛!”

  “此必是小人欲離間天家骨肉至親!”

  但,張氏卻分明看到了,自家娘娘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顯然,慶壽宮這次的失言,讓娘娘很生氣。

  但張氏知道,自家娘娘是個體面人。

  不將其逼到墻腳,她是不愿也不想撕破臉皮,去和人到泥潭打滾的。

  所以,張氏問道:“娘娘,此事該如何回復安仁保佑夫人?”

  向太后念了聲佛號:“我佛慈悲!”

  然后看向張氏:“告訴夫人,叫那些人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到處去傳!”

  張氏低下頭去:“諾!”

  她侍奉向太后二三十年了,在向太后還在閨閣中的時候,就已侍奉在左右。

  所以,張氏很清楚,自家娘娘的意思——不要讓人知道了,消息是慶壽宮放出去的就行。

  趙煦自出祥羲門,再次登上玉輅車,然后在燕達父子所率的禁軍儀衛扈從下,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沿著一條專門為了祭天而修建的御道,向著寰丘而行。

  走了大約一里后,寰丘的外圍短垣就映入眼簾。

  宋之寰丘,沿襲漢唐之制。

  尤其元豐改制后,就徹底的走上復古之路。

  這寰丘祭壇,自也不例外。

  當趙煦抵達寰丘時,東方的天際,已露出魚肚白。

  但,氣溫依然很低,幾乎是呵氣成冰。

  趙煦坐在玉輅車中,看向被篝火照亮的寰丘。

  趙煦知道,寰丘之中的篝火,皆是設在所謂的燎壇上的。

  所以,這寰丘也就是看著火光映照。

  實際上,進入寰丘之內后,依然很冷。

  好在…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穿著冕服。

  連北極圈的因紐特人,都喜歡穿的海獺皮,其保溫性能毋庸置疑。

  有著這身冕服,別說汴京的冬夜了,就算是半島上的寒冷冬夜。

  他也可以直面!

  數千里之外。

  遼,上京,南郊。

  因為遼國的天文觀測技術以及漏刻計時技術的落后。

  所以,盡管遼在北方,但遼人的五更比之汴京的五更,還要快上一二刻。

  所以,此刻遼國的冬至祭天儀式進度,甚至比汴京的趙煦還要快。

  遼主耶律洪基,身著和趙煦一模一樣的冕服。

  平天冠、二十四琉垂下,中單朱舄,手捧玉圭,在一位老道士的引領下,從寰丘的小次升階,來到最終的目的地,也就是祭天之壇。

  在這里,數十位道童,都已面北而立,唱著古老的歌謠,接引著來自昊天上帝的關注。

  耶律洪基在老道士的引領下,先面北而拜。

  在那里,有著一件黃褥,坐褥上放著一塊神主牌,其銘曰:昊天上帝。

  然后,耶律洪基又面朝東南,對著放置在這個方向的一件黃褥上的神主牌,恭恭敬敬的頓首磕頭。

  這神主牌上,刻著文字——大遼太祖皇帝之位。

  在其背面,則刻著遼太祖的尊諱。

  仔細看的話,這次的遼國南郊祭天,神主牌背面的太祖尊諱,在太祖姓耶律氏諱阿保機的旁邊,多了一行楷書——本漢高之后,漢姓劉氏諱億。

  這是遼國前所未有的事情。

  盡管,在遼國開國之初,遼國上下就都知道,大遼皇帝阿保機在未稱帝前,就崇拜漢高祖,以漢姓劉氏,自稱劉億與友人相交。

  但在祭天的時候,將這個事情明晃晃的刻在神主牌上,請皇天后土共同見證,這還是第一次!

  在耶律洪基,拜完太祖神主,起身之后。

  寰丘上的磐鐘開始奏響。

  隨之,無數樂器加入合奏。

  然后,被立在壇上的編鐘,也加入了大合奏。

  遼國的祭天儀式,正式開始了。

  頭戴平天冠的耶律洪基,仰頭望向蒼穹,在宏大的樂聲合奏中,開始了低聲禱告:“臣耶律洪基…不,劉洪基!敬告于昊天上帝,皇天后土,十二宮神,諸天星官…”

  “臣今南和宋庭,西服黨項,東討高麗之逆,復漢四郡之疆,繼而興仁義之師,渡海征討日本國逆賊藤原氏,興滅國,繼絕室!”

  “于是,四夷來賓,列國來朝!”

  “遼已極盛矣!”

  “愿昊天上帝,皇天后土,四方星宿,十二宮神,共佑我大遼江山,億萬年永固!”

  禱告至此。

  耶律洪基在心中加了一句:“愿得南朝佳婿,使子孫后代,有效太宗故事之機…”

  “入主中原,一統天下,還于舊都,再興漢室!”

  不管是長安也好,還是洛陽也罷。

  才是歷代遼主,心心念念的真正家園、帝都。

  對他們來說,如今的遼國五京,只是暫居而已!

  趙煦在中太一宮的觀主的引領下,從小次升階,踏入寰丘祭壇。

  大宋寰丘祭壇,與遼國寰丘祭壇,相差無幾。

  都在北面和東南面,設有兩個黃褥,坐褥上,各自放著寫有昊天上帝以及大宋太祖皇帝之神位的神主牌。

  在中太一宮的觀主引領下,趙煦按照禮儀,先對昊天上帝的牌位贊拜行禮,然后對著太祖皇帝的神主牌贊拜行禮。

  在他行禮之時,寰丘上的道童們,奏響了磐鐘,也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旋即,和遼國寰丘一般。

  十余件樂器,相繼加入合奏。

  最后,是兩件編鐘,被樂師敲響,形成宏大的祭天禮樂合奏。

  在合奏聲中,趙煦面向他的父皇永裕陵的方向。

  然后,仰頭望天。

  此刻的天穹,很給他面子,并無陰云,稀疏的群星,點綴著天幕。

  “父皇在上!”

  “昊天上帝…如來佛祖…三清道尊…十二宮神…諸天星官…”

  “不管是誰…無論是誰…使朕得活三生…”

  “請聆聽我的禱告吧!”

  “我此世,誓當興我社稷,不復再有靖康之恥!”

  “如今,此事已略有把握!”

  他想起了沈括的專一制造軍器局,也想起了如今正在汴京城中生機勃勃的紡織業。

  更想起了,火藥和火器技術的迭代。

  “所以…“

  “我接下來,此生此世的目標就是…”

  “當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無論是歐陸,還是大洋彼岸,或者那大洋諸島,乃至于北極、南極…”

  “凡有人煙所在,皆奉大宋為正朔,以中國為至尊!”

  帶英的日不落帝國,確實很好很強大。

  但是…

  趙煦不想,也不愿意去搞這么大的攤子。

  因為這會反噬的!

  他在現代,見過被日不落反噬的那個帶英。

  其已經變成了小不列顛快沒北愛爾蘭聯合不起來王國!

  其主體民族,更是節節敗退。

  倫敦,早已不是英格蘭人的倫敦。

  來自世界各地的孽力,正在不斷回饋著、侵蝕著帶英已經虛弱的身體。

  一個幽靈,一個名曰三哥的幽靈,在帶英的身體和靈魂內外咆哮著——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于是,趙煦在現代,看到了一個來自身毒的帶英首相。

  其國際地位,更是眼看著就要被印度取代!

  和帶英一樣,同樣玩弄殖民,不把別人當人的髪國,情況也相差無幾。

  趙煦是絕不愿意,這片土地,在千年后,成為他人之地。

  所以啊,有些地方,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碰更做不得的!

  譬如說,殖民印度。

  也譬如說種族滅絕。

  還有大規模的奴隸貿易…鴉片貿易…

  所以,對未來的大宋,趙煦最大的幻想和期望,也只是立足太平洋兩岸,最多加上擁有大洋洲——反正,土著印第安人,可以解釋成殷商遺民,有殷墟和甲骨文在,不怕他們不認——都喜歡人祭,都愛鬼神。

  然后盡一切可能,將其他地區,納入朝貢體系。

  一個改良的以自由貿易為基礎,以雙贏(大宋贏兩次)為核心的朝貢體系。

  站在寰丘的祭壇上默默的低聲禱告著,同時也凝視著天明之前的天穹,耳畔古老且宏大的祭天禮樂,在不斷回想著。

  并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存在,給與他任何預兆、啟示。

  就連天上的星光,也始終如一,沒有變化。

  這讓趙煦感到安心。

  因為這意味著,他三世為人的事情,或許沒有什么高維力量的參與。

  或許只是單純的…僥幸。

  屬于現代所謂的量子力學!

  即使有高維存在的干涉。

  大概率,那個存在,其實也并不關心他。

  最多最多,只是將他當成一個樣本。

哎呦文學網    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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