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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者”

  還不等迪斯雷利想明白阿爾伯特為什么會在他們的老巢,阿爾伯特就已經率先朝迪斯雷利伸出了手。

  “您該不會把我忘了吧?我叫阿爾伯特,是亞瑟爵士的科堡朋友。”

  腦袋靈光的迪斯雷利聽到這話,立馬明白阿爾伯特今天并不想擺王子架子。

  只不過,這個單純到可愛的年輕人顯然不明白,他平易近人的偽裝在老油條們面前完全就是花架子。

  可即便如此,看在他是女王親戚的份上,迪斯雷利這個下院議員還是決定給阿爾伯特賣給面子。

  猶太小子親熱的上前一步:“當然記得,我怎么會忘呢?”

  迪斯雷利笑得那叫一個熱情,笑容幾乎要溢出臉頰。

  他握著阿爾伯特的手用力的搖了搖,仿佛是想給自己握出一條生路來:“亞瑟爵士不止一次和我提起過您,他說前陣子和您在布魯塞爾相談甚歡,還夸您在文學藝術領域相當的有見地。現在能在艦隊街見到您,這真是我們的榮幸。”

  阿爾伯特笑著點了點頭,帶著青年人特有的坦率與好奇:“榮幸不敢當。但我聽說這里是倫敦最有名的編輯部之一,既然來了,自然想看看,英國的出版行業到底是怎么煉成的。”

  迪斯雷利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瞥了眼那團被埃爾德揉皺的報紙,報紙團就躺在狄更斯的腳邊,活像幾具來不及掩埋的尸體。

  他不自然地向左邁了一步,似乎是想把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新聞標題順勢遮掩過去:“出版行業是怎么煉成的?啊,這個嘛,說來慚愧,我們不過是些靠著編故事糊口的家伙。當然了,這不代表我們就沒有更高的文學追求了,但是您知道的,殿下…呃,不,阿爾伯特,這年頭只有寫和劇本才能掙錢。倘若你向出版商遞上一冊詩集,他簡直恨不能往封皮上吐口水,那看你的眼神活像是你正企圖扒竊他的錢袋子似的。”

  亞瑟同樣也想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他不動神色的走上來接茬道:“沒錯,這年頭詩歌確實比難賣多了。哪怕是那些已經獲得大眾贊譽的作品,銷量往往也非常難看。前陣子羅伯特·勃朗寧出的那本《波琳:一段懺悔的片段》,如果遮去勃朗寧的名字,簡直讓人以為這本詩集是雪萊的遺作。就連《布萊克伍德》這種極其挑剔的文學雜志,都專門用了十幾頁的篇幅對其不吝贊美,認為勃朗寧的風格頗有雪萊的神韻。然而,您猜猜勃朗寧的這本詩集賣了多少冊?”

  阿爾伯特果然上了鉤,他皺眉思索了一下,小心謹慎的報了個數:“一千冊?”

  狄更斯聞言大笑著搖頭:“不,阿爾伯特,一千冊也太夸張了。哪怕賣的是,能賣出一千冊,那都不算是很難看的成績了,更別說賣的還是詩歌。”

  “那…”阿爾伯特考慮了一陣子,又報了個更保守的數字:“三百冊?”

  斜坐在辦公桌上的埃爾德望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德意志小伙,自來熟似的搭腔道:“詩集能賣三百冊都算成績不錯了,勃朗寧那本《波琳》最后只賣了不到五十冊。這兩年詩歌在市場上早就淪為滯銷品了,我甚至覺得,即便是坎貝爾、羅杰斯或者華茲華斯這些名家的新詩集,如今也至多只能賣出幾百冊。”

  阿爾伯特聽到這里,情不自禁地望向身邊的丁尼生:“那…”

  埃爾德一眼就看破了他想要說什么,卡特局長還不等阿爾伯特把話說完,便率先回答道:“您別看他,阿爾弗雷德可是詩壇的異類,他那本《悼念集》雖然賣的不如最暢銷的時尚。但是《悼念集》首版600冊,也是在三個月內就售罄了。我聽他們說,由于當時的銷量完全出乎預料,所以公司當年就加印了兩次,零零總總算下來,一年之內便賣了接近兩千冊。如果加上這幾年的再版,估計怎么著也有個四五千冊的銷量。單是一本《悼念集》,都快抵得上許多詩人一輩子的銷量了。”

  靦腆的丁尼生聽到埃爾德的話,禁不住感到害臊:“我只是運氣好罷了,埃爾德,你別說的那么夸張。”

  狄更斯笑著拍了拍丁尼生的肩膀:“哪里夸張了?阿爾弗雷德,你可別太謙虛。上一次在英國出現這種銷量的詩集,還得追溯到十幾年前,拜倫勛爵的那本《唐璜》。所以說,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是唯一一位,有能力從拜倫手中接過英格蘭詩壇大旗的年輕詩人。拜托,我們可不是瞎子。”

  狄更斯不提拜倫還好,他這一提拜倫,迪斯雷利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畢竟今早報紙上到處都是拿李斯特的感情故事類比拜倫與龐森比女爵那段婚外情的。

  他連忙出來打岔道:“當然了,詩歌還不是市場上賣的最差的題材。如果要論哪種書在讀者群體中名聲最差,那我敢打賭,絕對是哲學。現如今,哪怕是洛克與波義耳之類的人物死而復生,恐怕也很難讓哲學書重新引起讀者關注。”

  迪斯雷利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阿爾伯特的表情變化。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糊弄,他居然真的沒有追問今早的那些新聞,而是開玩笑道:“我覺得最難賣的肯定不是哲學。因為就我在科堡逛書店時的觀察,哲學著作偶爾還能賣出兩三本,但是神學著作在書架上往往一擺就是半年起步。”

  迪斯雷利松了口氣,笑著應道:“我倒是把神學給忘了。看來科堡的情況和倫敦的情況都差不多,在倫敦,隨便挑上二三十部神學作品,都未必能有一部收回成本。神學著作這個門類有點贏者通吃的味道,大部分神學家的作品都賣不上價,所有的銷量好像都集中在少數幾個神學家的作品上。像是羅伯特·霍爾、查爾斯·西緬還有亞歷山大·弗萊徹,他們的書動輒都是十卷起步的大部頭,定價也貴的以鎊為單位計數,但是這不妨礙他們半年就能賣出兩三千冊。”

  阿爾伯特聽得津津有味,他笑呵呵的問道:“既然詩歌難賣、哲學和神學也無人問津,那倫敦賣的最好的是什么類型的書?或者,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知道帝國出版賣的最好的書是什么。你們坐擁這么多暢銷書,總該有一本是能讓印刷機整夜開動的吧?”

  埃爾德聽到這里,禁不住自豪的挺起了胸膛:“那當然是埃爾德·卡特先生的…”

  “果然是卡特!”阿爾伯特聽到這位司各特接班人的名字就興奮。

  “不。”豈料亞瑟給他潑了盆冷水:“準確的說,是埃爾德·卡特先生的朋友查爾斯·達爾文先生出版的《貝格爾號航行日記》。”

  “《貝格爾號航行日記》?”這個回答有些出乎阿爾伯特的預料,他暫時還沒看過這本書,但是他曾經聽堂姐維多利亞提起過:“倫敦的讀者很喜歡這類游記式的作品嗎?”

  “沒錯,不光是您,我們同樣覺得這本書的銷量匪夷所思。”亞瑟如數家珍道:“雖然我們對這本書很有信心,但是再樂觀的人也不可能想到《貝格爾號航行日記》的三卷本首版1500冊會在半年內售罄。畢竟我們給這本書的全套售價可是高達8鎊8先令。而在初版售罄后,除了重印精裝版以外,我們又試著推出了價格親民的簡裝無插圖版。結果這次銷量更是驚人,簡裝版三年內四次加印,共計賣出一萬冊,精裝版那邊的銷量累計也達到了三千冊。”

  關于《貝格爾號航行日記》的銷售情況,亞瑟還真沒有欺騙阿爾伯特。

  單就書籍出版的利潤而言,達爾文的《貝格爾號航行日記》堪稱奇跡。

  八鎊八先令一套的精裝本,哪怕扣去紙張、銅版印刷、裝訂、稅費和作者分成,每冊的利潤也能維持在三鎊上下。而那一萬冊簡裝版,雖然定價低至一鎊四先令,但由于不需插圖與奢華封面,印刷成本大幅下降,因此每冊仍有五先令的利潤空間。

  綜合算下來,單是《貝格爾號航行日記》的兩種版本,這幾年便為帝國出版公司帶來了高達2萬鎊的利潤。

  如果僅僅只是以出版利潤論高下,達爾文的單本戰績簡直可以把帝國出版的幾位暢銷作者吊起來打,不管你是叫大仲馬,還是叫狄更斯,哪怕你上巴黎把巴爾扎克和雨果喊來,他們四個這輩子也別想在單本收入上和達爾文一較高下。

  就拿狄更斯的《霧都孤兒》來說,雖然《霧都孤兒》同樣是銷量接近一萬冊的怪物級選手,并且同樣擁有精裝和簡裝兩種版本,但《霧都孤兒》的精裝三卷本定價不過1鎊11先令6便士,而簡裝本則只有可憐的8先令。

  而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呢?

  1831年出版的《巴黎圣母院》在法國的定價不過12法郎,折合過來還不到半鎊。

  也就是說,達爾文賣一部精裝本的《貝格爾號航行日記》,都快抵得上18本《巴黎圣母院》了。

  如果雨果想要在銷售額上與達爾文打平,《巴黎圣母院》起碼得賣出七八萬冊。

  但眾所周知的是,這種銷量在當下的歐洲市場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

  甚至別說七八萬冊,《巴黎圣母院》到現在已經出版六年了,而它的法語原版銷量至今都沒能突破3000冊,哪怕算上帝國出版代理的英文版,那也只是勉勉強強過個四千冊罷了。

  而雨果對此自然也是頗為不滿,前幾年《巴黎圣母院》銷量慘淡的時候,他甚至還在給大仲馬寫的信中抱怨說:“巴黎的讀者寧可花錢買些下流的小冊子,也不愿花十二法郎買一整座教堂的故事。”

  不得不說,在高手云集的帝國出版作者群中,率先通過寫作實現財富自由的,居然是查爾斯·達爾文那個禿子,這實在是有些惹人嫉妒。

  甚至于,由于《貝格爾號航行日記》的熱銷,還帶火了一系列游記類書籍。

  尤其是那些描述引人入勝之地,并且作者還能巧妙運用素材的作品,往往備受追捧。

  模仿達爾文的《多瑙河航行記》售出了一千四百冊,霍爾曼四卷本的《環球航行記》雖然篇幅很長,定價較高,但也售出了七百冊。

  而羅斯船長與貝克船長關于北極海域的探險著作,盡管二者皆屬高價出版物,但是銷量同樣讓人驚掉下巴,前者賣出了兩千冊,后者也有一千冊。

  除此之外,還有本特利書局推出的《拉馬丁圣地朝圣記》、斯圖爾特所著的《旅美三年記》、麥克法蘭的《東方行紀》、巴羅的《愛爾蘭環游記》以及去年出版的里德與馬西森合著的兩卷本《美洲游記》,全都賣出了一千冊以上的成績。甚至于《美國浸信會教堂探訪錄》這種書,首版都在三個月內售罄。

  如果不是亞瑟爵士在歐洲大陸干的那些事情實在有些難以啟齒,很多事情的細節都不方便在公開場合提及,他都打算出一本《歐洲大陸游記:看我如何掩護朱安黨人逃出巴黎》、《哥廷根訪學游記:我與我的朋友加里波第》、《德魯伊斯克驚魂記:英國的四品外交官偽裝成俄國的六品公務員到底算不算降級》,又或者《從彼得堡神游太虛:我與戴維·厄克特誰才是高加索的良心》。

  不消多說,單是看這些標題,就知道隨便拿出一本都是兩千冊以上的銷量。

  如果再配合上精裝本的高定價,這不隨隨便便就是一兩萬英鎊的進項?

  說一千道一萬,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如果早知道這幾年游記類作品銷售火爆,當初就算為青年意大利的革命事業拋頭顱灑熱血,就算在高加索事件上展現出英國外交官應有的戰略定力,那又能怎么樣呢?

  (今天還有一章補更,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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