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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夫人們的寵兒

  家人的八卦在家族內部交流,同事的八卦在公司內交流,名人的八卦則在社會范圍內交流。想要成就一番事業,你就首先要經得起流言的考驗。

——亞瑟·黑斯廷斯  無論是在不列顛、法蘭西、德意志還是俄羅斯,亞瑟的日程表上到處都擠滿了社交宴會、文化沙龍的位置。但是平心而論,他并不喜歡這種在上流社會稀松平常的社交活動。

  這一方面是由于在眾人面前虛情假意、小心謹慎的維持雙方關系是一件非常耗費精力和生活熱情的事務,而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他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所以總能在這些社交場合碰上自告奮勇想要撮合他與某位小姐的月老紅娘們。

  按照不列顛目前的平均結婚年齡,25歲的亞瑟還遠遠稱不上大齡。

  哪怕是在公認的婚姻相對自由、結婚較早的下層階級,男性直到二十八九歲、女性直到二十六七歲才結婚也不算是特別稀奇的事情。

  而且,即便結婚年齡已經如此大了,其中依然還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新婚夫妻是未婚先孕,所以按照不列顛的傳統習慣不得不奉子成婚。

  至于為何不列顛的結婚年齡普遍都偏大?

  那自然是由于這里是工業革命的發源地。

  從17世紀開始,幾乎每過二三十年,英國人的初婚年齡便會往后推遲一歲。

  姑娘們的擇偶標準其實一直沒變過,大多數人主要關心配偶將來是否能肩負起養育家庭的重任。

  在工業革命前的農業社會,與這個標準相匹配的是身強體壯、勤勞肯干、忠厚老實,如果丈夫家里能再有幾畝薄田,或者有些固定產業,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是現如今呢,由于城市化的速度加快,這些抽象的要求也逐漸變得具體了起來。

  比如說得在鐵路公司或者郵政部門這樣的單位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或者身為手工業者,最起碼得保證自己每個月都能達到某個數額的收入。

  就算有的姑娘愿意為了心愛的小伙子降低標準,這位本能抱得美人歸的幸運兒居然會荒唐的拒絕對方的暗示,甚至可能會為此躲避愛人。

  而究其原因,大多也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并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社會地位,并且對于養育妻子和孩子毫無信心。

  亞瑟倒是很能理解與他同年齡段的下層階級男同胞們,因為他當年在格林威治當臭腳巡的時候,基本也是抱著類似的心態看待婚姻的。

  一年三十鎊出頭的收入,除去小套間的租金和日常吃喝,再偶爾去舊書店里“奢侈”一把,他在街頭干了接近兩年,一共就攢了十鎊。

  這日子他自己過著倒是湊合,但是如果再加上妻子、孩子,我的老天,你還不如直接在倫敦塔下給他一槍。

  現如今亞瑟雖然算是混的人模狗樣了,結婚倒也不算是特別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到了如今這個階段,他又開始顧慮起了其他事情。

  他是個騎士,也是個自然哲學研究者。這沒錯,在這個社會當中,他算是受到尊敬的等級。

  但是在他的等級之上,還有著比他更受尊敬的等級。

  這樣的等級差異并不是隱性的,而是顯性的,是赤裸裸擺在明面上的東西。

  舉個例子,上院的某位伯爵在他的遺囑里就明確規定了:

  如果他的女兒嫁給了伯爵及其以上級別的貴族或是其繼承人,那么就給予她5000英鎊的嫁妝。

  如果嫁的是男爵或者男爵繼承人,那么嫁妝就會縮水到3000鎊。

  如果嫁給從男爵或其繼承人,乃至于騎士,那么就只配得1000鎊的嫁妝。

  什么?你問女兒嫁給了平民該怎么辦?

  呵,那這樣的不孝女就不配得到任何東西,并且他還要把女兒趕出家門,斷絕血緣關系。

  當然,這位貴族倒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老古板。

  如果他的女兒嫁的是托利黨政治新星格萊斯頓先生這樣的平民,那看在格萊斯頓未來有可能成為首相的份上,相信他也可以勉為其難的原諒小姑娘一時的任性。

  而現如今亞瑟尷尬就尷尬在這里。

  他確實是騎士,但是沒有官銜的騎士甚至還不如那個成天勸流鶯從良的“樵夫”值錢。

  法國的“小巨人”梯也爾先生趁著自己被任命為內務大臣,把自己逢高賣出,用一紙婚書就換來了地產商岳父二十萬法郎的嫁妝和遺產繼承權。

  而亞瑟·黑斯廷斯爵士這支前些年在“倫敦證券交易所”萬人哄搶的潛力股,由于近兩年“利潤增速”不及預期,公司主營業務增長乏力,向外交市場轉型也不順利,并且由于該公司俄羅斯大區業務深陷“高加索財務造假風波”,近期甚至一度被外交部勒令退市。

  所以自亞瑟·黑斯廷斯在圣馬丁教堂復牌以來,其股價較之鼎盛時期已經腰斬,近一個月來更是被按在地板上一字跌停,上周日社交舞會收盤價僅報650英鎊。

  雖然近兩年艾米莉·德萊賽特小姐和菲歐娜·伊凡小姐都曾提出收購邀約,有意幫助這家資不抵債的公司進行破產重組,但無一例外,皆遭不識抬舉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斷然拒絕。

  總而言之,這個時候你讓亞瑟爵士割肉賣出?

  抱歉,深受劍橋股神艾薩克·牛頓爵士影響,且小農思想嚴重的約克夏豬并沒有及時止損的概念。

  而且他還很喜歡躺在自家的泥坑里做夢,自我催眠的認為自家的股票在市場上依然很搶手,只要下一財年的財報一出,投資者們紛至沓來的景象便會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亞瑟的猜想究竟有沒有道理呢?

  實話說,倒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雖然近一段時間,他在白廳的名聲簡直臭大街,雖然他的老單位蘇格蘭場和外交部在公開場合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無不是在贊揚他能力超群、前途光明,感謝他多年來的貢獻。

  但實際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油條們都明白,如果你想要毀掉一個人,那么勢必得先稱贊他前途光明,因為這實際上是預備給他的前途判死刑。

  但是紳士們不喜歡亞瑟,對他敬而遠之,不代表他在淑女們那里的名聲也一樣不堪入目。

  縱然他能受邀參加肯辛頓的私人宴會,其中有約翰·康羅伊的助力,但能在宴會中成為夫人們關注的中心,還是多虧了亞瑟多年以來的行善積德。

  或者說的更具體一點,這都得歸功于《英國佬》在墨爾本子爵與諾頓夫人婚外情案中毫不動搖的鐵站邊。

  這起案件雖然在1832年霍亂疫情期間便已經開庭并審理完畢,但是由于1833年諾頓夫人為了爭奪孩子撫養權向法院上訴,所以實際上在1834年的年初才最終定案。

  遺憾的是,諾頓夫人依然沒有拿到監護權,唯一值得慶幸的可能就是她起碼可以從丈夫諾頓法官的手中分得每年300鎊的分居生活費。

  是的,是從她的丈夫諾頓法官的手中得到這筆錢,他們并沒有離婚。

  只不過這倒不是因為諾頓夫人不想離婚,而是由于在這個年代離婚幾乎是不可能的,就連亞瑟這樣對英國法律的鉆研極深的家伙,都記不起上次教會法院批準離婚是什么時候了。

  上一起在不列顛鬧得沸沸揚揚的離婚案還是先王喬治四世和王后卡羅琳,而在那起案件中王后聘請的律師正是亞瑟的老師布魯厄姆勛爵,他當時在法庭上將國王的代理律師英國總檢察長駁的無話可說,并成功捍衛了王后的訴求——不離,說什么都不離。

  而這樣的傳承落在夫人們眼里,自然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英國佬》在諾頓夫人婚外情案審理期間,隔三差五就要借情節陰陽諾頓法官幾句,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傳》更是在“巴德爾匹克威克審判”這一章里原汁原味的模仿嘲諷了庭審情節。

  這幫家們這么努力,倒也不枉費夫人們平時花了那么多的票子支持他們的訂閱事業。

  而在今天的來賓中,又以考珀夫人最為贊賞《英國佬》的表現,因為那起案子畢竟還涉及到了她的哥哥墨爾本子爵。

  這位與帕麥斯頓子爵向來走的很近的夫人仿佛對于情人和亞瑟近來的小摩擦毫不在意,她甚至自作主張的就帕麥斯頓近來的行為向亞瑟委婉道歉。

  “亞瑟爵士,希望您別因為帕姆的一些做法而生氣。他那個人就是那個脾氣,你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么,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能讓兩個品德毫無瑕疵的紳士產生摩擦,那只能是因為誤會。”

  亞瑟很了解考珀夫人對他和帕麥斯頓的偏愛,但是即便如此,當他聽到對方使用的形容詞時,還是忍不住嘴角抽筋。

  考珀夫人見狀,睜大了眼睛關切的詢問道:“您這是中風了嗎?”

  亞瑟對此倒是顯得非常冷靜:“抱歉,夫人,自從1832年那晚之后,我就留下了病根,醫生說那顆子彈除了貫穿我的胸膛以外,好像還連帶著影響到了我的嘴部肌肉。”

  “真是個可憐人。”考珀夫人望著這個與她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眼里滿是同情:“萬幸上帝眷顧著您,我簡直無法想象如果那天子彈再偏上幾厘米,我們就會失去一位多么杰出的年輕人。正直、勇敢、熱情,您成天忍受著這樣的身體不適,然而依舊關心著受難的女士,甚至還有高加索人。”

  “是啊!他關心的人可有不少呢。”紅魔鬼陰測測的聲音在亞瑟耳邊響起:“讓我數數,還有巴黎的保王黨、流亡的青年意大利、哥廷根的學生和俄羅斯的新十二月黨人…”

  亞瑟瞥了一眼不懷好意的紅魔鬼,正打算向面前這位熱心的夫人胡扯幾句,豈料考珀夫人卻又搶在他的前頭主動請纓。

  在他的哥哥成為新首相以后,考珀夫人在倫敦社交圈的地位穩步上升,因此想要趁機巴結她的人每晚都有不少,但是能夠成功讓她大開金口的家伙卻不多。

  可是她卻非常樂意與亞瑟多聊幾句。

  從第一眼見到亞瑟的時候,她就對這個約克小伙印象不錯,當然,這不完全是由于亞瑟的個人魅力,亞瑟送給她的那臺留聲機肯定也在其中起到了一定邊緣性的作用。

  “我聽說您自從離開了外交部以后,現在便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出版事業當中?”

  “感謝您的關心,夫人。”亞瑟彬彬有禮的微笑道:“不過這個說法不夠準確,因為我現在其實還在倫敦大學教書,我前段時間剛剛被任命為了那里的教務長。”

  “教務長?”考珀夫人抬起蕾絲手套掩在嘴邊:“我光記得您是位大音樂家、優秀的警官和家,倒是差點把您還是個大學者的事情給忘了。”

  考珀夫人話音剛落,便看見一個拖著長裙的身影施施然朝著這邊走來。

  考珀夫人望見那人,頓時感到有些尷尬,因為那位臉上掛著笑容的來客正是她的閨蜜——俄國名媛利文夫人。

  誰都知道利文夫人的哥哥是沙皇的左膀右臂,而亞瑟又在高加索惹出了那么多亂子,兩人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自然會讓氣氛變得微妙。

  亞瑟先前得了康羅伊的提醒,所以他倒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的感覺,反倒微微俯首向利文夫人致意:“下午好,夫人。上次見您,應該還是在巴黎。”

  利文夫人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情,就仿佛是見到了哪位老朋友似的,但是她的語氣雖然正常,但是用詞卻讓人感覺怪怪的:“下午好,爵士。我本以為可能再也見不到您了,畢竟我的兄弟在信中曾經對你大加夸贊,還說沙皇陛下也很欣賞你,我一度以為你可能會留在俄國做官呢。也許是彼得堡或者莫斯科的警察總監,又或者是謝苗諾夫近衛團的團長,可誰能想到您最后居然是回了不列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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