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伸手觸碰那位被石化的善主,指尖散發著凈化詛咒的輝光。
他的臉上滿是哀憫,但這份情緒并非源于被石化的善主。
隨著艾華斯觸碰石像,鱗狀碎屑簌簌剝落、露出片片血肉。
原本灰白的石像漸漸得到了顏色。
——可就在這時,艾華斯卻突然停止了治療。就像是手術進行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可就在這時,巖窖城的善主已然恢復了一部分神智。
他的臉上顯露出恐怖到扭曲的神色,就像是一個被減速了數倍、十數倍的人,竭力躲開靠近自己的毒蛇一般。結果不僅沒能躲開,而且毒蛇還爬上了他的肢體。當他注視著纏繞在自己肢體上、并逐漸接近心口的毒蛇時,差不多就是這樣的表情。
他努力想要擺動肢體,掙脫石化的束縛。卻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善主的部分關節因為被石化而無法曲折,下意識用力的肢體發出嘎吱嘎吱的酸響,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裂紋聲。仍舊石化著一部分的喉結無意識的發出非人的嘶吼:“我…救…命…”
與鷹岬村的凝固不同。
天堂城善主帶來的這種石化詛咒,并不意味著時間的凍結。被石化的人仍然能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被石化了,卻一動不能動、只能維持著這種姿態陷入混混沌沌的沉睡…直至時間的盡頭。
——比起“暫停”,更像是“沉睡”。
而且是在無法醒來的噩夢中沉睡…
不知為何,艾華斯那一瞬突然想到了琥珀。
因為骨骼彎折、肌肉撕裂的劇痛,胖子善主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善主們雖殘忍嗜殺,卻絕非愚笨,甚至可以說是聰慧——他們或許是暴君,但不可能是昏君。
這些善主的力量畢竟傳承自禁忌法師,那也是來自通天塔的一支,禁忌法術曾經也是法術的一種。能夠掌握這些禁術,就足以證明他們的腦子很好使。
并且許多善主還兼職了咒儀法師,儀式法術也需要長久的學習、隨機應變的智慧與豐富的聯想與想象能力——其中也自然也包括了巖窖城善主阿夫欣。
宮殿中的儀式畫,就是他親手制作。
所以他才會將其擺在人人都能看得見的地方…一方面是為了炫耀自己能夠隨意殺戮的權威,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智慧與藝術修養。
而此刻,他才剛剛恢復神智,就瞬間理解了一切——自己為何會處于這種狀態、這種詛咒從何而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何種力量…以及他為何只將自己治療到一半便停止了治療。
——這是在勒索。也可以說是綁架。
“救救我…尊貴而偉大的祭司!請救救我!不管是怎樣的代價我都愿意支付!”
善主立刻以謙卑恭敬的態度求饒道:“無論是黃金還是珠寶,是香料還是魚露…亦或是奴隸、權力或是失落的知識,只要是您想要的我都可以給您!無論是什么樣的財富我都愿意給您!即使這座宮殿,您想要的也可以全部搬走!
“我是阿夫欣,‘誠實的阿夫欣’!人人都知道我是個誠實的人…您若是不信的話,可以隨意從外面解除一人的封印,詢問他我是不是有諾必行!求您了,請您寬宏大量救救我吧!”
善主阿夫欣的言語頗有條理。
先是給出恭順的態度,隨后又點明自己能給出的代價是一切,再之后指出了自己“言出必行”的好名聲…只是在兩三秒鐘間便能有這種程度的反應與表演,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個人才。
而艾華斯也只是注視著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啊。”
善主阿夫欣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艾華斯卻又在這時補充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求一份知識吧。”
“您請說,恩人!”
善主阿夫欣的臉上露出天真而憨厚的表情,烏黑發亮的眼睛明亮如星,聲音卻粗糙而嘶啞:“不管是怎樣的知識,只要是我有的、只要是我能拿到的,我都愿意給您!”
“你肯定有,阿夫欣閣下。”
艾華斯笑著:“我想要成為善主的知識。”
聞言,阿夫欣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但那只是瞬間——他在訕笑過后,立刻露出了更熱誠的笑容,用阿諛到不斷破音的嘶啞聲音說道:“當然——沒有問題!我不僅會親自教導您關于成為善主的一切知識,并且還會盡力幫您建立或是占據一個城邦!只需要您將我救下來…”
“那不急,先生。請先告訴我相關的知識。”
艾華斯臉上友善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也請相信我——我是艾華斯,艾華斯·莫里亞蒂。如果您不知道這個名字的話…那如果提到‘人類中唯一成為過永世教皇的人’,您是否會熟悉很多呢?
“我覺得我這個名字的可信度足夠高。就算稍微耽誤了一些時間…但無論您出現了什么身體上問題與隱患,我也能將其全部治愈。
“——就如同我也能將第六能級的阿迪勒所施加的詛咒驅散一樣。”
艾華斯的話,與善主阿夫欣之前所說的話幾乎一樣。
可聞言,阿夫欣臉上卻露出了恐懼而復雜的神色。
他用被部分石化的喉嚨發出怪物般的悲鳴,不住求饒道:“唯獨這個,唯獨這個…求您換一個要求吧!我什么都會做的!”
“為什么不行呢?”
艾華斯卻只是平靜的反問道:“是因為你立下過誓言,不再傳授給他人嗎?還是說你也不知道如何傳授給別人?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不是誓言,不是誓言,大人——”
阿夫欣哀嚎著:“真不是我…真不是我不愿意教給您,您是不可能學會的!要是這術法有這么簡單,那沙漠豈不是早就遍地是綠洲了!”
“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你的恐懼卻遏制不住呢。”
艾華斯注視著阿夫欣的眼睛,不斷溫聲詢問道:“為什么會這樣?你是害怕我學不會,會惱羞成怒給你找麻煩?還是擔心我學了這個技能會動搖你的權威?還是擔心你泄露了知識會被其他善主清算?或者說,是因為我學會這項技藝本身就會對你不利?”
當問到這一句的時候,艾華斯清晰的注意到阿夫欣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
恐懼從中流露而出——
“哦,看來是這樣。”
并不需要對方給予回應,艾華斯笑了笑,自顧自的繼續問道:“那為什么我學會這項技藝,就會對你不利?淵天司的契約是有數的,每一份契約只能同時繼承一個?還是說,是因為必須死一個人才能將知識傳給下一個人?
“…看來是這樣呢。那這一點是如何做到的?你的知識銘刻于靈魂中?血肉中?學會這項知識或者簽訂契約需要你身上的什么東西作為引子?還真是…那具體是需要什么?心臟?頭顱?”
阿夫欣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縮如針尖、不住地顫抖著,汗珠從尚未石化的皮膚下滲出、泛出油光。
艾華斯只需要從阿夫欣本能的回應中,就能感知到對方的念頭。
他可以通過一連串的“是或否”的提問,強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根本不需要去分辨謊言,也不需要撬開嘴來得到對方的回復。
在他逃不走的當下,艾華斯奪走了他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