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若有所思、意味深長的笑道:“怪不得…善主是世襲的,而善主的孩子們卻都沒有掌握這種召喚水源的能力。
“也怪不得,殺死善主在沙漠之中是某種不被允許的禁忌——按照這種傳承方式,若是殺死了善主,那么剩余的善主也只會變得越來越少。
“需要前代的頭顱,才能得到這份力量、銘刻這份技藝,對吧。所以你不愿意教給我這項知識,因為這并非是傳授給我喚水的技藝…而是需要用生命作為代價的傳承。”
“…大人,大人…求您!求您寬恕我…”
阿夫欣的聲音粗糙而干啞,如同赤身裸體在滿是尖銳的石子上掙扎打滾一樣痛苦:“我愿意幫您奪走其他善主的契約徽記,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原來如此…”
艾華斯輕聲呢喃著,伸手觸碰著阿夫欣額頭上的紋路。
那是一個看起來像是太陽巖一樣的標記——一個正八邊形,加上四面八方的八個尖銳等腰三角形。就像是手表的刻度一樣,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的三角形要更大一些。
“——你,就是靠著它…成為善主的嗎?”
僅僅只是輕輕觸碰,那徽記就突然亮了起來。
艾華斯立刻感受到了灼熱——那是阿夫欣滾燙的皮膚。就像是發炎的肢體一樣,那額頭上的太陽紋路附近的皮膚都迅速變成了紅色、乃至于暗紅色,只是稍微觸碰就會感覺到腫脹與滾燙。而原本黑色的徽記,卻變成了發光的白色。
“不,不…為、為什么…大人,大人!教皇陛下,求您!”
阿夫欣不明白這種變化因何而生,他渾身哆嗦著、幾乎嚇破了膽——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如果失去了善主之身份,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他激烈的尖叫、哀嚎著,像是被踩到爪子的狗般發出刺耳的悲鳴:“我愿意為您獻上一切!我愿意…我愿意成為您的奴隸!大人,陛下!我會為您做任何事,征服任何城市都可以,我也可以讓您成為善主,只是、求您——”
見狀,艾華斯卻是開心的笑了出來。就像是看到了絕妙的喜劇表演一般。
“原來你們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啊。”
艾華斯笑著說道:“既然你這么害怕,也就是說…它會比我想的還要更不忠誠。
“讓我想想…”
他思索著,輕輕觸碰著發亮發熱的徽記:“淵天司,聽得到嗎?”
下一刻,艾華斯突然隱約聽到了什么漸漸破碎的聲音。
就像是用手捏碎雞蛋一樣,清脆的啪嚓聲響起。
而艾華斯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詞條——
清澈容器LV1(藍色):你服下琥珀之卵,靈魂得到擴容。
就像是信號不好一樣,它開始劇烈的抖動、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
艾華斯恍惚了一瞬,突然反應了過來:那是他得到“狂獵”這個無法使用的職業時,突然得到的道途特性。
他還記得當時的三個選項——
大地親和LV1(藍色):你接近琥珀之卵,領悟到些許大地本質。
大地容器LV1(藍色):你接觸琥珀之卵,靈魂得到擴容。
清澈容器LV1(藍色):你服下琥珀之卵,靈魂得到擴容。
無論哪個都與琥珀之卵相關。
因為就在那時,艾華斯曾與琥珀進行過短暫的對視。
雖然記憶已經模糊如幻覺,但他當時仿佛從凝固的時間中,從天邊看到過一顆如金色輪盤般旋轉著的巨大眼睛。
它像是眼,像是門,像是卵。
像是琥珀。
像是光。
像是淚水。
又像是愛。
縱使艾華斯的記憶中,并沒有清晰的留下過任何關于琥珀的畫面或是記憶,可那種復雜的感動與印象卻仍舊殘留于心中。
他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個道途特性的描述而已。
但是艾華斯現在意識到…他錯了。
就在此時此刻,那時的道途特性清澈容器突然發生了扭曲——
琥珀之母(金色):琥珀曾從卵中孵化,破腹而生。
沒有任何說明,也沒有任何屬性。藍色的道途特性突然扭曲成了金色。
而看到這一行字,艾華斯突然回憶起了從赫拉斯爾密藏中挖掘出的石板密續中記載的知識。
《海葬密續》曾記述了一段關于蛇與飛鳥的禁忌故事:蛇吞下了鳥的蛋,而鳥從蛋中孵化而出,愛上了蛇、卻又殺死了蛇。
艾華斯也還記得…琥珀的真實形象,就是一個沉睡在琥珀之棺中的有翼者少女。
如果說,那飛鳥就是琥珀的話…那蛇就是環天司?
…不,那時的話,應該還是輪回天司艾世平。
琥珀是艾世平生下的孩子?或者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生出,也有可能描述的是琥珀的誕生或是成長…但琥珀愛上了艾世平這一點幾乎可以確認。而她最終撕裂了他也同樣可以確認。
《海葬密續》是將愛人的尸體轉化成海怪的禁忌技藝,同樣也是講述最初之海怪——淵天司誕生的隱秘故事。
“淵天司…是最初的輪回天司的尸體轉化而來?”
明悟了這一點,艾華斯突然就理解了…為什么這份印記對自己的反應如此激烈。
看阿夫欣的反應,很顯然一般人接觸印記不可能會有這種程度的變化。
“我需要善主之名,阿夫欣。”
艾華斯輕聲說道:“沒有善主之名,人們如何相信我就是救世主?誰又能確信,這次來的真的是救世主?”
隨著艾華斯的言語,他的指尖發出愈發激烈的輝光。
伴隨著凄厲的慘叫——如同皮被剝下來一樣,阿夫欣頭上的符文徽記自行剝離了下來,順著艾華斯的右手向上爬去。
它并沒有爬到艾華斯的額頭上,而是在右手手背上便安頓了下來、化為了太陽圖案的黑色紋身。
“——你犧牲吧。”
恍惚間,奇異的知識涌入艾華斯心頭。
那是關于如何通過獻祭來維持水源的知識:
獻上四百人份的鮮血,可維持八百人使用一年的水源;若是再獻上他們的骨與肉,就可以召喚出維持八千人使用一年的水源;若是他們痛苦或是歡欣,水源的量便加倍;若是他們舞蹈或是歌唱,水源的量便再度加倍。
也可以讓人成為禁忌知識的載體,聆聽淵天司不可名狀的低語…燃燒對方的神智,來換取源源不竭的水源。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禁忌之舉——
殺死父母與孩子,違背愛之道途;制作丑陋而抽象的藝術品,違背美之道途…
一個聲音從他心中響起,那是淵天司與善主們最初簽訂的契約。
——可以,那你們就用血來換水吧,換取不可能的希望,贖不清的罪孽。就像把種子埋進鹽堿地,用野火燃燒荊棘。這是必要的犧牲,這也是…并不必要的犧牲。
此乃,提前之死…必要之惡。
艾華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
冷漠而淡然的聲音。
——與他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