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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更新時間:2025-01-29  作者:吾誰與歸
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零四章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在一個無法繼續擴張、沒有新增利益進入的封閉系統內,這個系統內的既得利益者,總是趨近于無限擴大自身的利益份額。

張居正將其稱之為兼并,并且一針見血的將其歸納為天下困于兼并;

王崇古將其稱之為臃腫和僵化,臃腫和僵化互相作用,最終導致組織失去活力,失去新陳代謝的能力。

后世將其稱之為,王朝周期律。

朱翊鈞沒那么大的本事,能改天換地,他的權力很大,但他的權力是皇權,他可以寫出階級論的第四卷,但終究只是寫出來帝制必亡,卻無法獲得廣泛認同。

連朱翊鈞身邊的人,都在反對他,包括了皇后,她是皇后,她兒子也是要做皇帝的。

連階級論的第三卷,大明必亡的斗爭卷,依舊被廣泛反對。

大明朝堂明公們,都是批判性使用,既然已經明確的知道了滅亡的路徑,就阻止滅亡、衰弱和腐朽的進程,最起碼讓天崩地裂來得晚一些。

本質上,朱翊鈞出賣了皇權絕對統治的屬性,積極開海,結束封建統治的強人身依附,甚至解綁了臣子對皇權的依附關系,給大明帶來足夠的增量利益,

在發展和擴張的同時,利用對增量利益的分配,換取內部矛盾的緩解。

這就是萬歷十五年以前,朱翊鈞在做的事兒,朱翊鈞出賣了過多的皇權絕對統治屬性,包括建立了四個海外總督府,冊封各種開拓勛爵,這些不是簡單的放權,是在肢解皇權的神圣性。

朱翊鈞已經掀起了關乎于自由的思潮討論,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樣,再也無法停止。

朱翊鈞,已經是帝制的掘墓人了,或許因為他的英明神武,他的不忘初心,能讓帝制延續一段時間,但該來的終究是要來。

張居正察覺到了其中的危險,試圖用恩情敘事,來彌補皇權絕對統治的損失,效果是極為顯著的,恩情敘事,目前朝廷內外、大明上下都可以接受。

因為大明皇帝真的可以用各種手段,帶回海量的白銀。

“那么需要借債嗎?法蘭西沒有那么多的殖民地,海外收益實在是太低了,近五百萬銀三年付清是不是壓力很大?朕可以為慷慨的蒙莫朗西公爵提供一筆龐大的借款,利息很低,只有4,可以四十年還清,就像是葡萄牙那樣。”朱翊鈞目光炯炯,興趣盎然。

賺錢是最重要的,只要朱翊鈞還能賺來大量的銀子,大明國朝各個階級都會堅決擁護陛下的統治,甚至高呼不可戰勝!

債務可以讓一個人變成奴隸,同樣,也可以將一個國朝變成奴隸。

五百萬銀的三成定金是一百五十萬銀,二十條五桅過洋船的內部售價是一百萬銀,哪怕是馬麗昂的父親失敗了,大明已經賺錢了!

朱翊鈞的目的很簡單,持續性的輸出債務,而且馬麗昂的父親成功了也不敢輕易毀約,因為那代表著跟大明國朝的絕對決裂,無法和大明繼續友好通商。

馬麗昂深深的吸了口氣,皇帝現在這個嘴臉,跟威尼斯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完全沒有區別!

神圣先知的光環,立刻碎成了渣,這讓馬麗昂有種偶像摔碎了的挫敗感。

她聽說了太多的傳聞,清楚的知道,只要涉及到了白銀的事兒,皇帝就會失去智者的風范,變得陌生起來!

但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還是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陛下,法蘭西還是有些銀子的,不是安東尼奧,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馬麗昂強調了法蘭西和葡萄牙的不同。

葡萄牙的殖民地再多,過去現在都不屬于安東尼奧,其實也沒人看好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登上王位后,還是大明的使者徐璠等人前往法蘭西和英格蘭,換取了兩國對安東尼奧國王的承認。

當然朱翊鈞也不看好安東尼奧來著,是安東尼奧自己爭氣。

朱翊鈞眉頭一皺,居然不肯借錢,想想也是,法蘭西是政治紊亂,地盤又沒丟多少,這些大公爵還是很有錢的。

他想了想說道:“這樣啊,那需要培訓嗎?”

“你知道沒有人天生就是船員,所有的船員都要學習,而駕駛船只需要一些技巧,恰好,大明有最多的五桅過洋船,我們可以幫助法蘭西培養足夠的水手,來應對西班牙的海上優勢地位!”

“法蘭西缺少水手,大明可以為你們培養,否則這些船,就是幫你們開回去,你們也不會使用。”

馬麗昂眼前一亮問道:“可以培養舟師嗎?”

“那恐怕不行。”朱翊鈞立刻馬上回答道:“這不是付錢就可以解決的,就像是快速帆船,費利佩打算付款五十萬每艘購買,但大明一年也就制造十二艘,還要列裝大明水師。”

“那算了。”馬麗昂大失所望,大明培養的舟師,可是聞名整個世界,大明是唯一一個能系統培養領航員的地方。

法蘭西也是有些水手的,雖然沒有成建制的海軍,但找到足夠的水手不是問題。

一個優秀的舟師,可以讓航程時間減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而海上迷航更加危險,可以說,一個船長擁有一名舟師輔佐,會讓航海變得更加順利。

可惜,大明為了白銀可以出賣很多東西。

但有些東西,大明則喜歡關起門來,拒絕任何人的窺視,比如蒸汽機、比如快速帆船、比如高斤艦炮的軍械制造等等,都對蠻夷緊緊關上了大門。

別說蠻夷了,連大明人要了解這些,都要倒查祖宗五代,最大限度的進行保密,要窺視其中的秘密,實在是太難了。

馬麗昂跟皇帝陛下談完了生意,十分鄭重的請求道:“聽說先知送給了北同盟使者一句忠告,對艾恩馬倫進行了賜福,還請陛下給我的父親一些忠告吧。”

朱翊鈞還是不習慣馬麗昂這個大牧首的宗教敘事,他搖頭說道:“那不是賜福,就是談到了誓絕法案的時候,朕基于他們的抗爭,談了下看法,他們需要自己去奮斗,為了尼德蘭的自由自我奮斗。”

“就像是大光明教的教義說的那樣:沒有救世之人,唯有自救。”

這一句的確是大光明教的教義,而且是核心教義之一。

大光明教的教義里是沒有神的,這是朱翊鈞愿意和這些信徒聊一聊的原因,因為沒有神,所以沒有救世之人,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創造自己的未來。

馬麗昂再次鄭重請求:“迷途的羔羊,需要在迷霧中尋找一個方向。”

“那朕祝他成功吧。”朱翊鈞思索了下,他也沒有什么尖銳的觀點去評價,法蘭西的情況,并不明朗,朱翊鈞只能祝福這位孤注一擲的公爵,能夠成功。

“感謝陛下的祝福。”馬麗昂有些無奈,大明皇帝似乎不是很看好她的父親,并不打算給更多的指導意見。

馬麗昂眉頭緊蹙的說道:“我在四夷館看完了大明一年以來的邸報,似乎在大明的浙江和江西,發生了兩次不同規模的叛亂。”

“大明人似乎比泰西人更沒有忍耐性,他們會用自己的行動,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讓我難以理解的是,陛下并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甚至在縱容。”

馬麗昂無法理解,大明人都如此幸福了,能夠成為天朝上國的上民,居然因為一些稅賦問題,就對抗帝國的統治!

無論是城市還是鄉野,大明人要比泰西人幸福。

在泰西的城市里,需要忍受那些無處不在的糞便,要小心踩到糞便和小心從天而降的排泄物,糟糕的衛生環境,導致了更多的疾病,醫院是少數人才能享受的特權,而大明有制度性的惠民藥局;

而在鄉野,大明人可以擁有自己的土地,甚至將自己的雇主綁起來簽訂盟約,而泰西正在圈地運動,連羅斯國都在建立農奴制,大明的農戶卻可以數個縣、府聯合起來,抵抗朝廷的藁稅。

朝廷的決策,更加古怪。

朱翊鈞認真思索了下這個問題,搖頭說道:“這個問題十分的復雜,但是朕想說的是:大明人非常的勤勞,很能吃苦,在朕看來,大明的大多數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臣民,沒有之一。”

“朕能作為他們的君王,是朕的幸運,這個龍椅是繼承先帝的,是血脈傳承下來,不是朕的功績。”

“朕初登基時,也常常對左右近侍說:朕德涼幼沖,誰為萬民奔波,誰才是萬民之王,時至今日,朕這個皇帝,勉強對得起天下億兆瞻仰,千萬期許。”

“事實上,占據了多數的窮民苦力們,稍微給些溫情,他們就會感恩戴德,覺得鄉賢縉紳是大善人,覺得朕是個好人。”

“在朕看來,大明的百姓是極為溫順的,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實在沒辦法了,他們不會這么做,所以朕認為他們這么做是合理的,所以朕要支持他們。”

“大明是一個疆域遼闊、人口眾多的國朝,一億三千萬丁口的管理,是一件十分復雜的事兒,如果朕不支持窮民苦力,窮民苦力在殺死鄉賢縉紳之后,殺死勢要豪右,直到殺死朕,殺死大明為止。”

“這種事在中國,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

中原這片土地,王朝在輪回,你非要把老百姓逼到絕境上,那就真的不能怪百姓不再認可大明了。

馬麗昂完全無法理解皇帝的這套邏輯,就像大明皇帝無法理解泰西宗教戰爭的殘酷一樣。

她搖頭說道:“富有智慧的先知,我不敢認同您的說法,大明人并不溫順,倫敦街頭的乞丐,基輔無窮無盡的農奴似乎更加溫順,他們似乎從未想過反抗,而是寄希望于虛無的、不在人間的神,來拯救他們。”

“尊敬的陛下,我沒有要在大明傳教的意思,即便是大光明教,大光明教是對大明敘事的一種異化。”

大明人溫順?泰西人的血都快被抽干了!

除了尼德蘭人選擇了反抗,就這,尼德蘭人也分成了兩派,甚至投降派占據著上風。

馬麗昂不認為大明人溫順,她甚至覺得大明的百姓的反抗過于激烈了,攻入縣城,將鄉賢縉紳吊起來,逼迫朝廷立盟減稅。

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還聽說過一個人名,叫黃巢,居然把那些千年傳承的家族,直接全家抹去了,就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

她的父親手下,有些征稅官,世世代代,都做的非常非常過分,放到大明,早就被皇帝給斬首示眾,平息民憤了。

她這些話,不是為了蠱惑陛下準許泰西的教派在大明傳教,大明對米面糧油更感興趣,對神和神的話,不是特別感興趣。

她是抱著朝圣的目的來到大明,見到先知還是一如既往的富有智慧,她會心安,回到泰西,她可以對著信眾說,她曾經目睹了智慧本身。

朱翊鈞思索了下搖頭說道:“宗教的確是一種比較廉價的維穩手段,但朕是人間的君王,是萬民的皇帝,不是神的仆人。”

“神又沒有步營,憑什么讓朕要做他的仆人?這不合理,神連步營都沒有,就想要朕屈服,這太可笑了。”

“我這里有階級論的第三卷,黎牙實已經翻譯成了拉丁文,你可以拿走去看看。”

朱翊鈞示意人拿來了第三卷斗爭卷,既然不遠萬里來到大明,就把斗爭卷帶回去,總不能空著手回去。

“慷慨的先知啊,原諒我的貪婪,有漢文的嗎?我想拉丁文在翻譯過程中,終究會損失本意,我能艱難的看懂漢文。”馬麗昂對拉丁本階級論不喜歡,她喜歡原版。

有些話,翻譯的過程會失去原本的真意,而對于大牧首而言,真意才是根本。

“尋求解脫從來不是貪婪,這是大明大規模刊印的書籍,你走的時候,可以帶走一本。”朱翊鈞答應了下來。

看在五百萬銀買賣的份上。

雖然三年下來,一年不過一百七十萬銀的買賣,但絕不是小生意,每年約等于三個先帝陵寢的造價了,如果這是小生意,那先帝陵寢又算什么!

“我很期待與您的下次會面,但海路遙遠,泰西的環境復雜,大光明教的處境也有些困難,還請陛下記得我,即便是日后再也無法相見。”

“我是虔誠的馬麗昂。”馬麗昂有些感慨,生命如此的脆弱,每一次的朝圣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大明很好,她也很想和黎牙實一樣留在這里,但她清楚,泰西的大光明教還在等著她回去。

“愿智慧永遠與你相伴。”朱翊鈞笑著說道。

“感謝先知的賜福。”馬麗昂再行禮,離開了通和宮御書房。

馬麗昂來大明的最主要原因,她需要一種鼓舞,鼓舞她和大光明教的所有信眾,繼續走下去,無論道路多么崎嶇和艱難,但只要走,就能走到彼岸,因為馬麗昂親眼看到了彼岸的樣子。

即便是它不是那么的完美,更不是地上神國,但這種不完美,才顯得真實,才更加容易接近。

馬麗昂心中的迷茫盡數消散,沒有過多打擾皇帝,因為皇帝日理萬機,還要接見使臣。

羅斯國也派遣了使者,但不是上次皇帝見到的軍團長伊萬·佩特森,而是年輕人,他帶來了伊萬承諾的各種農作物的種子。

數種牧草,還有甜菜。

大明之所以需要這些牧草種子,是因為大明以農學院為首,正在積極推動,圈養畜牧業的以草代糧。

用草料代替畜牧業中廣泛使用的豆粕,豆粕就是各種棉籽、菜籽、大豆等等榨油后剩下的渣滓。

豆粕也是糧食,是制作醬油的主要原料,但是牲畜不喂豆粕,不長肉,連渡渡鳥都是如此,用摻雜了豆粕發酵后的飼料喂養,長肉更快,生長的更好。

但是大明的大豆種植都是輪耕時候補種,產量遠遠小于需求,所以只能種更多的牧草了。

為了讓豬豬羊羊牛牛雞雞鴨鴨渡渡,長肉肉,培育更加優質的牧草,就成了農學院的職責,農學院在培養各種各樣的農作物和畜牧,豐富大明的餐桌。

民以食為天,重視食物,就是重視萬民本身。

朱翊鈞伸了個懶腰,繼續批閱著堆成了小山但井井有條的奏疏。

來自朝鮮的消息,自從大明攻破忠州之后,倭國的軍兵已經徹底失去了進攻的勇氣,開始盤踞在各種山城固守,絕不主動出擊,無論大明軍如何挑釁,都縮在他們營造的山道山城里,堅守不出。

而大明改變了戰略,開始襲擊倭寇的補給,逼迫倭寇出戰。

朝鮮戰場已經進入了垃圾時間,這些個烏龜殼一個個撬過去就可以了,倭寇被趕下海這件事已經是必然,大明已經將優勢轉化為了勝勢。

因為朝鮮的百姓,積極擁戴保護他們的大明天兵,寧愿自己餓著肚子,也愿意把糧食留給大明軍一些。

凌云翼雖然有點兇殘,但不暴虐,他并沒有搶劫百姓的糧食,而是積極展開王化,朝鮮的局勢非常的安穩。

長崎總督府在倭國買辦的支持下,又拿下了一些個銀山,比如北條家,就接受了長崎總督府的駐軍要求,而條件是每年可以拿到等價的大明寶鈔,就允許大明人雇傭倭人在礦山工作。

而北條家希望用更多的倭奴來交換白銀。

今年上半年,長崎總督府又接受了五百名朝鮮人,這些人都是閹割的好手,半年時間,共運輸了超過四萬名的倭奴,進入浙東運河的工地和南洋種植園,這些都是十六歲到二十五歲的青壯年。

還有三萬余名的倭女,進入了大明。

極樂教在倭國更加泛濫,而且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大明禁止有紋身和烙印之人進入大明,對極樂教徒的篩選變得困難。

但長崎總督府竭盡全力,保證極端極樂教徒不會大規模混入大明。

其實比較容易區分,因為有些邪祟一眼就看出來了,再盤問二十個標簽化的問題,就可以把極端極樂教徒篩選出來。

朱翊鈞稍顯疑惑,對著馮保說道:“這一個個都是好學的天才,朕用李開芳公式條件概率學稽稅,長崎用無數問題作為題庫進行隨機提問,篩選是吧,都是好學的人才!”

“陛下乃是億兆瞻仰,天下以為則而行之,這法子好,自然被用的到處都是,徐總督也是為了皇命。”馮保樂呵呵的說道。

都是跟陛下學的。

度數旁通以來,大明國朝上下發現,這算學是真好用,真的能夠解決很多問題。

“馮大伴,你把這份奏疏的備份拿來,把后面關于倭奴的部分劃去。”朱翊鈞拿起了桌上筆,將里面關于倭奴的部分涂黑。

劃去,等于沒有明確記載,就代表著,徐渭、孫克毅沒有做過這些倭奴生意,日后有人問起來,倭奴去哪里了?都會把罪責歸于皇帝身上了。

就像是陷陣先登們佩戴三寸團龍旗貼,臣子都是奉命行事。

馮保低聲說道:“除了陛下眼前這份,抄錄留檔的時候,并沒有抄錄關于倭奴和倭國游女的部分。”

“要修新日運河,那這倭奴就是主力,若是被那些柔遠人的賤儒看到了,又是喋喋不休,不能耽誤正事。”

內書房呈送皇帝的都是奏疏的原件,有火漆有印信還有簽名,但是抄錄的都是留檔,就可以曲筆了。

這很常見,不是所有事都要記錄的那么明明白白。

比如建文君朱允炆在南京皇宮那場大火中,究竟是跑了,還是死了,就不必說的那么清楚,建文君把皇位丟了才更重要。

朱翊鈞拿起了黑筆,將倭奴部分全部涂黑,確信看不出來。

這些罪孽,就算是一筆勾銷了。

“下章內閣,嘉獎其功。”大明皇帝很滿意自己的行為,每年到底有多少倭奴,后世只能去猜了。

朱翊鈞拿起了下一本奏疏,看了片刻說道:“有點意思。”

松江巡撫申時行又上了一篇系列奏疏,大明反對大明,討論下大明關于對鄉賢縉紳、勢要豪右不法罪加三等的政令。

政令通常分為兩個屬性,慶賞和威罰;鼓勵和禁止。

大明過去對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就是慶賞太多,鼓勵太多,而威罰太少,禁止太少。

這種做法就導致了一個很可怕的現象,只能在慶賞中不斷的加大力度,而不能施加任何的威罰,鼓勵毫無成效欲壑難填,禁止難以成功法紀無法約束任何人。

一切制度設計,都會和最初的愿景背道而馳。

“恩愈重欲愈深,壑難填;禁愈難法愈壞,紀無縻(約束);貴以臨賤,賤以承貴,綱常崩禮樂息,上下相疑,而國家喪亂無治,根本之制怠廢百葉皆枯。”朱翊鈞念了申時行第一卷申時行的總結。

關于政令禮的鼓勵和禁止,慶賞和威罰。

申時行舉了個例子,那就是:煙草和阿片煙土,在當初那個岔路口,皇帝選擇了允許煙草官營,而對阿片進行了最嚴厲的封禁。

如果所有的制度設計,都和最初的愿景背道而馳的話,就會出現第一個困局,就是大明核心的價值體系出現衰弱和腐朽,即文化墮落。

這是申時行最近觀察到極樂教的肆意泛濫,得到的感觸,而且他認為,大明在萬歷維新的之前,就處于這種核心價值體現衰朽的邊緣。

一個國朝,一旦核心價值體系出現衰朽,整個國朝就會陷入極度的撕裂之中,這種撕裂,會放大一切矛盾。

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兒,也會醞釀出朝廷完全無法預料的大禍,而后迅速蔓延。

若是核心價值體系出現了衰朽,就代表著絕對的混亂和道德危機,所有矛盾和撕裂,就無法彌合了。

除了因為外患陷入價值體系衰亡的危機之外,維新變法,也會陷入這種可怕的危機之中。

大明已經度過了第一個困局,正在向第二個困局走去。

這第二個困局就是:如果大明要發展、要改變生產關系、要改變生產力,要改變小農經濟,那么新的價值體系就會在發展中不斷的建立,大明舊的核心價值體系,一定會遭受到巨大的沖擊。

如果任由新的價值體系野蠻生長,肆無忌憚的發展下去,傳統的、舊的價值體系就難以保存下來,這是發展的趨勢,總是在發展中,不斷的淘汰掉過去的東西。

但舊的價值體系徹底崩解會引起道德危機和混亂。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朱翊鈞喃喃自語的念著兩個困局最后一句話,這是引用的《詩經》中的一句話,老祖宗的智慧,總是忽然出現,點亮前面的路。

迷茫了嗎?老祖宗來咯!

申時行引用這句話,用來形容新舊價值體系替換的總綱常。

周雖然是舊的邦國,但已經煥然一新,舊的價值體系不能完全的拋棄,新的價值體系也不能一概不分好壞的吸納。

哪些舊的禮法需要舍棄,哪些新的禮法需要吸納建立,這些都是具體問題具體去分析。

而且申時行認為不是很重要,就像善惡的標準總是在變化,價值體系的標準也在變化。

在申時行看來,最最關鍵的問題是:誰去做,誰去承擔這個責任,誰去履行這個使命,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的新舊更替。

朱翊鈞面色凝重的繼續念道:“自古,精進者寡,因循者眾;精進者,忽實修而崇虛談;因循者,妄踐履而期萬世;然,士豈不知忽實而罔,因循必亡之理?”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終無力,百事衰。”

精進者和因循者其實都沒有那個力量,承擔維新的責任和重擔。

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零四章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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