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孤島山谷內,一座孤僻墳塋前。
一位冷清小道姑正跟隨著木訥青年,準備下墓。
一條散發瑩白光芒的白鱘繞著二人與孤墳不足的轉圈,幽幽白白的光芒打在二人身上,若是不明所以、趕夜路的人經過,見到這一幕“詭異”,八成會被嚇得半死。
對于歐陽戎的話語,黃萱反復咀嚼了下,小臉若有所思。
趁著小萱安靜下來,歐陽戎從竹筒中抽出桃花源圖,掛在腰間容易握住的地方,然后還從中拿出了一些提前準備好的工具,準備開始進入墓洞。
他吹了吹火折子,點燃了黃萱手里的火把,并接過了它。
“火把我來拿,我走前面,小萱,你跟我后面,不要離的太遠。”
歐陽戎朝黃萱叮囑了句。
“好。”
黃萱應了聲,轉頭看了看妙思和大白。
妙思騎在大白身上,繞著二人轉圈圈,眼睛也看著黃萱,一人一精有些大眼瞪小眼。
女仙大人小手一揮,給她鼓氣道:
“放心吧,里面應該沒啥臟東西,我們去過兩次的,不過最里面有一個黑漆漆的門洞,還沒探索過,不知道有啥,小戎子今夜應該也是為了這個找你…”
歐陽戎打斷了碎碎念的小墨精:
“好了,我們先進去吧,進了墓道,我來和小萱說。”
“嗯。”
黃萱看了眼檀郎哥哥,絲毫沒有多問的意思,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面。
歐陽戎回頭看了看停留原地的妙思和白鱘,女仙大人不耐煩的擺擺手,有點不爽道:
“干愣著看本仙姑干嘛,你快進去啊,你不進去我怎么進?”
合著,等著我和小萱打頭陣是吧,你剛剛還寬慰人家,說里面沒危險,結果自己縮在最后面…歐陽戎嘴角扯了下,有些無語。
黃萱也發覺了這一點,回頭瞧了瞧理直氣壯的妙思。
小墨精感受到二人投來的各異眼神,有些掛不住臉面,老臉一紅,撅嘴道:
“本仙姑只是有點怕黑,用小戎子的話說就是什么幽閉恐懼癥啥的,才不是怕呢,又不是沒來過,你說是吧,大白!”
她小手拍了拍座下的“好朋友”。
白鱘懵懵懂懂的在原地轉了個圈。
若是它有一副好記性的話,估計此刻也會翻個白眼,在黃萱面前痛訴一番此前小墨精腳底抹油讓它上去探路的不義氣舉措。
只可惜大白不僅記性差,也沒法說話,只能當妥妥的受氣包了,被小墨精凌駕在上面。
歐陽戎懶得說妙思,舉著火把,帶頭下到了墓洞中。
黃萱緊隨其后,再后面就是妙思和大白。
黃萱本就一雙天真靈眸,能看破大多數虛妄,尋找事物本質。
此刻她也眼尖瞧見了棺材內沒有尸身存在,只有一個空蕩蕩的的墓洞,問了一嘴:
“這是衣冠冢?”
“嗯。”
歐陽戎輕輕頷首,眾人已經進入了漆黑墓道之中,沒了月光照亮前路,狹窄墓道內,只剩下歐陽戎手中火把的光亮,和大白散發的朦朧熒光,眾人眼睛稍微適應了些黑暗后,倒也能順利看清周圍景象。
黃萱第一次來,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對這個孤島荒郊野嶺上的奇異墓穴十分感興趣。
歐陽戎一邊舉著火把往前走,一邊開口。
“我懷疑這個墓主人,應該是死在了更里面,外面的衣冠冢只是象征性的。”
“為何設這個衣冠冢?”
“可能是儀式感,也可能是糊弄外界。”
頓了頓,歐陽戎指著前方道:
“上次我和妙思進去的時候,偶然發現一扇青銅大門,打開之后,妙思說里面有死人的氣息,應該錯不了,很可能就是這位墓主人。
“不過等我們進門后,門內別有洞天,但卻沒有墓主人或其它死人的尸體,而是一些奇怪的古老壁畫,講些古時舊事的,等會兒小萱進去就能看到了…
“除此之外,我還發現一扇古怪的漆黑門洞,鑲嵌在畫壁上,若不仔細觀摩,很容易忽略,這古怪黑門,著實邪門,里面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如同深淵,不知空間大小,里面還有奇異水滴聲,甚至每次進去,方位似乎都不同,因為水滴聲的方位變了…反正此門絕對不簡單。”
歐陽戎輕輕一嘆,回過頭,朝黃萱語氣誠懇道:
“思慮再三,我便沒硬闖,想著把小萱你帶過來,借助你的天真靈眸瞧一瞧,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玄機,按道理說,天真靈眸能洞破大多數的虛妄,這扇黑門應該也不例外才對…所以,等會兒需要拜托小萱了,辛苦了。”
黃萱聽的津津有味,小臉神色十分認真,此刻擺了擺手:
“不辛苦,若能幫上檀郎哥哥,小萱很開心。”
“好…注意腳下,這甬道內有些絆腳碎石,估計是年久失修緣故。”
“嗯嗯。”
黃萱乖巧點頭。
妙思邀功道:
“小戎子本來是想要硬闖的,幸虧本仙姑攔住了他,讓他找小萱你來,怎么樣,還是本仙姑謹慎沉穩吧,俗話說的好,家有一精,如有一寶。”
歐陽戎:…
黃萱聽的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只好夸了一句。
墓道路上,冷清小道姑打量一圈四周后,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心底的那個問題:
“檀郎哥哥,你是怎么找到這處地方的?”
歐陽戎本想說他只是想挖墳取崔浩的真跡,不過解釋起來怪怪,只好委婉說道:
“得了一份古人傳承,那位古人將我指引到此處,此處墓主人盧長庚是那位古人老友。”
“原來如此。”
黃萱又道:
“檀郎哥哥的福緣真是深厚。”
“先進去再說,還不確定這兒是福地還是險地,那處奇異黑門,我懷疑可能是一處陷阱也說不定,畢竟里面應該是死了人,也不知是不是盧長庚。”
頓了頓,他安靜下來,沒有和黃萱說,青銅大門的開啟方式是范陽盧氏的嫡系血脈。
因為,若是按這個邏輯來推導,青銅大門后方是福地有福緣寶物的幾率應該更大一些才對。
“到了。”
又向前走了片刻,歐陽戎突然停步。
黃萱有些好奇的看著面前的“障礙物”。
妙思確定前面已不可能發生危險,輕拍白鱘的尾巴,一精一魚擺尾,越過歐陽戎和黃萱,輕車熟路的朝前方“游”去。
一副老熟人原地返回的模樣,白鱘有些“歡騰”情緒。
朦朧的瑩白光芒灑落在前方青銅材質的大門上,有些如夢如幻。
妙思小手背在身后,姿勢有些威風,眼睛微微側著,瞅著后方新到來的冷清小道姑神情。
似是對于好朋友小萱的反應十分感興趣。
這種惡趣味就類似于帶好朋友去了一處秘密之地,她自己已經吃驚震撼過了,現在很想看看好友的相同神情。
而黃萱的反應,也確實如她所料。
小娘仰著頭,嘴巴微微張開,有些怔神。
她看見了一扇高大無比的青銅大門,橫在面前。
青銅材質相比于常見的青銅稍微有些不一樣,上面銅銹很少,反而是鮮血一樣的斑紋很多,密密麻麻,沒有規律,如同血液潑墨在青銅上…
與此同時,青銅大門上,還有一道道詭異的魁星符陰文,遍布大門上下,令人多看一會兒,就有些眼花繚亂…
哪怕是此前已經聽歐陽戎粗略提過此門,眼下親眼見到,黃萱還是有些驚嘆之色。
很多事物是無法用語言去完全描繪的,就像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一樣。
黃萱呢喃:
“這就是那扇青銅門嗎,難怪檀郎哥哥篤信里面不簡單,想進去探索…此地必然有異。”
歐陽戎糾正道:
“這不是簡單的青銅,此門的材質,嚴格來說過,是血青銅。”
黃萱好奇:“血青銅?”
顯然,她還并不知道此物,哪怕在三清道派,估計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
歐陽戎輕輕頷首:
“血青銅乃是云夢劍澤的宗門秘寶,不知是何來源產地,但是能肯定是出自云夢劍澤,女君殿歷代女君班子,對血青銅的利用爐火純青…
“但是血青銅也不是被她們完全保密,千年以來,不時有傳奇人物‘盜竊’過云夢劍澤的血青銅,利用此物的特性,達到各自目的,我已知的就有三位…其中一位,女仙大人也認識,就是南北朝名士陶淵明,同時也是鼎劍寒士的傳奇執劍人。”
黃萱默默聽著,保持偏頭姿勢,眼睛凝視著耐心講述的檀郎哥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歐陽戎大致講述了下,某刻頓了頓,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血青銅大門:
“…陶淵明等三人,陸續利用血青銅能傳導至陽至剛的鼎劍劍氣特性,構建了傳說中的桃源劍陣,此陣也從北魏元氏秘庫中一路傳到了當朝司天監內,又被衛氏雙王利用,秘密建造并藏在了四方大佛和洛陽天樞之中,用來討好當今圣人。”
歐陽戎言簡意賅:
“可以說,當初的東林大佛之爭,都是因為這血青銅和它衍生出的桃源劍陣…女君殿女君們想要毀的,不是大佛,而是竊取自她們宗門血青銅的桃源劍澤。”
黃萱臉色訝然,瞳孔微縮,秀氣眉兒蹙起,似在努力消化著歐陽戎的話語。
歐陽戎輕輕一嘆,又指了指前方正在血青銅大門前游蕩的靈性白鱘:
“大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肉體凡胎,皮肉之下,是與此門同樣材質的血青銅…它是女君殿的秘密杰作,用來對付東林大佛的,妙思剛剛和你說的大白化蛟,可能也是因為血青銅的特性。
“目前看來,女君殿對于血青銅的掌控,如火純青,桃源劍陣等新的血青銅用法,在她們看來,仿佛觸犯了禁忌,必須銷毀一樣,至少在天南江湖境內,不能存在著非正統的圍繞血青銅構建的陣法…
“小萱,這個才是云夢劍澤與大周朝廷、元君與圣人之間的根本矛盾,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骨子里,甚至想要化解之人都摸不清這真相,例如你那位龍虎山天師府的張師兄就是如此。
“所以當初知霜小娘子她們才囚禁他這么久,一點也不聽他的好言勸和,因為一開始的方向就不對,就像一團繩結一樣,找不到頭尾,強行去解,只會越來越亂。”
黃萱越聽越沉默下來,此刻,深呼吸一口氣,說:
“阿兄,你是不是因為正是知道了這個,才在當初的潯陽大戰中,阻止雙方沖突的同時,還毀去了親手建造的東林大佛?讓它崩塌,沉入大江?”
歐陽戎靜了靜,沒有回答,不知是否是默然。
他面色不變,繼續說道:
“而且我還懷疑,云夢劍澤對于血青銅的用法,不光是讓大白化蛟這么簡單,眾所周知,云夢劍澤作為世間少有的隱世上宗之一,是擁有過鼎和鼎劍的,甚至現在還藏有它們,具體數目不詳…我目前通過渠道,已知的是有某一柄在…
“既然同時擁有神話之鼎物和這血青銅起源生產地,那么在這長達上千年的時間內,女君殿不可能沒有發現過血青銅能傳遞神話鼎劍力量的特性,絕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她們其實早就知道,甚至還用的爐火純青…用法遠超所謂的桃源劍陣。”
歐陽戎眼睛漸漸瞇起,聲音漸漸變小道:
“而我當初在潯陽王府,得到過一道秘辛,是太宗子嗣們才粗淺知道的…其實云夢劍澤在整個天南,也曾秘密掌控著一座大陣。
“聯系起來看,上面二者之間不無關系。”
黃萱冷靜開口:
“檀郎哥哥的意思是,云夢劍澤之所以無比排斥東林大佛和背后的桃源劍陣,反應強烈的做出反擊,甚至不惜與大周朝廷,是因為桃園劍澤踩到了女君殿真正的逆鱗…也就是那座傳說中籠罩天南的神秘大陣。
“因為都涉及到血青銅,同源不同宗,所以二者之間是有強烈沖突的?這個才是云夢劍澤和大周朝廷矛盾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