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帳之下,一眾韃靼將帥遠遠眺望著遠方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一個個都是面如土色。
相隔太遠,他們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能用自己那貧瘠的想象力,結合兀孫薩滿的只言片語去想象那場儼然“神明”間的戰斗。
“身化天意,呼雷召電,呵氣為雨,摶土成山,斬木為兵.闊闊出,你這狂妄自大的‘通天巫’自稱,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名副其實!”
只有兀孫薩滿這種傳奇人物,方能勉強窺探到些許戰斗的細節。
他本以為自己跟闊闊出雖有差距,但這份差距卻并不遠,誰曾想,闊闊出這家伙竟不聲不響抵達了一個傳說中的境界——也難怪闊闊出總看自己不上眼。
這老東西儼然已超脫了傳統的薩滿體系,達到了類似于道門所說的“合道”境界。
“只是闊闊出實力如此之強,真的會是好事嗎?大汗此前還想要我作為拴住闊闊出的鐐銬,現在來看,我又何德何能?若非闊闊出被天意所束,以此人的狂妄,怕是連大汗都不會放在眼里。”
思緒紛飛間,遠方的天空中,竟是劃過了一道金色的流光。
旋即,宛如驕陽初升,云消雨霽,一切天地異象竟是就這么戛然而止了。
“結束了嗎?兀孫先生,闊闊出先生贏了嗎?”
術赤攥緊了拳頭,如今,帳內眾人可謂是性命皆系于闊闊出一人之手,雖說兀孫此前匯報的戰況是“闊闊出雷劈魔龍,大占上風”,但誰也說不準最終會是什么結局。
兀孫張了張嘴,他的神情有些愕然。
他也搞不清方才那短暫一瞬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事實是,在一股極為強大的能量爆發以后,魔龍和闊闊出都消失了在了他的感知當中。
同歸于盡了?
這可能是最好的結局了。
畢竟闊闊出的野心和他的實力都太恐怖了。
“術赤汗。”
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從金帳內響起。
眾人紛紛看去,卻驚愕地發現,在那金帳內屬于術赤的寶座上,不知何時竟是悄無聲息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頭戴綴滿珠寶的金冠,笑容和煦,容貌俊美得不像話,此時正大剌剌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著一顆瑩白如玉,似蛇似龍的袖珍顱骨,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看著那顆顱骨,兀孫薩滿的眼眸放大。
這不是闊闊出最珍視的那件龍骨法器嗎?上面多了的那顆窟窿,就是方才被那道金光命中的地方?
難不成,已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偉力,身化天意的闊闊出,竟仍是輸給了這位洛薩汗?
“大膽狂徒,你怎敢只身入帳!”
“此獠兇悍,快保衛術赤汗!”
帳內眾人下意識拔出了攜帶的武器,但看著那一臉淡然的男人,回想起方才對方跟通天巫對戰時,所展露出的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手中信賴的武器,再不能給他們添加半點安全感。
洛薩輕描淡寫地將手中的龍骨法器丟到了面前的桌上,合攏雙手道:“闊闊出已死,你們還指望誰來對付我?這位兀孫薩滿?還是說,你們手中的幾塊凡鐵?”
實際上他還是很在意這顆沾有耶夢加得氣息的顱骨的。
這東西很可能是一件開啟“滅世之災”的鑰匙,洛薩決定等事情結束,就開啟一場作戰記錄,把它丟到昨日巨艦世界里。
一方面,他不信隔了一個世界,耶夢加得那條死蛇還能通過這顆顱骨搞風搞雨,另一方面,它就算真能,昨日巨艦世界也不會怕。
他跟麾下的扈從們,在昨日巨艦世界里,雖然已經站在了凡俗當中的頂端,連鼎盛時期的日不落帝國他都不放在眼里,但不代表那個世界的力量上限就僅止于此。
那個世界里,是真的存在天庭,地府這種超規格勢力存在的,只是等閑不會干涉世俗。就算塵世巨蟒全盛時期的真身降臨,最多也就能逞兇一時,終究會落得被狠狠鎮壓的下場。
兀孫仍有些不敢置信,訥訥低語道:“闊闊出真的死了?怎么可能?”
可以質疑闊闊出的人品,但不能質疑闊闊出的實力。能展現出此等“合道境”偉力的闊闊出,兀孫想不通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才能將他殺死。
洛薩莞爾一笑:“抱歉,闊闊出先生最后的結局是尸骨無存,不然我還能拿出更好的證明。不過我覺得,現在坐在這兒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就已經夠說明一切了。”
在天命之槍,圣槍,切里妮娜的扼喉之力下,闊闊出的本體直接被撕成碎末了,也就是這枚龍骨法器足夠堅硬,才僥幸幸存了下來。
術赤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兀孫,眼神中帶著最后的一絲希冀。
但兀孫卻只是搖了搖頭,如果能殺死洛薩,他是不會吝嗇自己的性命的,為了韃靼崛起的天命,連闊闊出那等狂妄之輩都有殉道的勇氣,自己又豈會沒有?
但問題是,真的打不贏啊。
眼看著這位洛薩汗似是個迂腐,寬仁之人,愿意給他們一個談判的機會,兀孫覺得還是不要激怒對方為妙。
術赤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許多,他失魂落魄般走進了帳內:“你來這里做什么,嘲笑我?親手殺我?”
洛薩嗤笑了聲:“我還沒那么無聊。術赤汗,還有在場的諸位,我想問你們一件事,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
仍是輕描淡寫的問話,但誰都能聽得出來其中浸滿的寒意。
術赤冷笑道:“韃靼男兒,何懼一死。你若想要以此來折辱我,折辱我的將士們,讓我們對你搖尾乞憐,就太小瞧長生天的男兒了。”
“確實。”
洛薩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你術赤是個硬骨頭,待你死后,我會派人將你的骨灰送還給你的父親,就是不知你的父親,兄弟們是會為了你的硬骨頭而感到驕傲,還是唾棄你這個蔑兒乞雜種葬送了一整支韃靼精銳呢?”
不計算附屬的簽軍,韃靼本部的精銳總共也就十萬多人,術赤手中的還都是最精銳的那部分。
這樣的損失,已然相當于條頓堡森林戰役里,葬送了三支軍團,氣得屋大維撕爛長袍,以頭撞墻的瓦盧斯了。
“你!”
術赤深吸了一口氣,他不信洛薩真會給他們一條活路,此時說出來,無非就是為了羞辱他們。
卻不料洛薩只是擺了擺手,就像趕蒼蠅一般:
“術赤,帶你的人逃跑吧,我不會要你的命。但你記住,日后你要約束好你的部眾,如若膽敢犯邊劫掠,毀我一城,我便駕馭魔龍焚燒你兩部,毀我兩城,我便燒你四部,若是再多——你這金帳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術赤瞪大了眼睛:“你真要放我走?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卷土重來?”
洛薩端起桌上的銀質酒壺灌了一口,輕笑道:“如果有朝一日你活夠了的話,我會歡迎你的到來。”
不殺術赤的原因是,游牧民族是殺不絕的,小亞細亞由于氣候干旱,土地貧瘠,在古帝國時期的水利設施崩壞以后,便朝著游牧化的進程一騎絕塵了。
河中地區也是一樣,綠洲星羅棋布,大多數都是旱地,荒漠,草原,只靠灌溉農業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跟小亞細亞這個游牧民族西遷的盡頭不同,此地位于中亞的十字路口,歷來游牧民族的大規模遷徙,幾乎都要經過這里。
與其讓一群一盤散沙,不知天高地厚,且永遠也殺不絕的游牧民族定居于新的帝國邊疆,不如讓術赤來,最起碼他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可怕的,在他威脅下,也會約束好部眾。
此外就是,領教過韃靼人可怕的波斯人,在意識到韃靼人這個可怕的鄰居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也會更容易馴服。
術赤看不透洛薩在想什么,但能有如今的結局,對他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洛薩汗,我會遵守約定的。”
洛薩笑了笑,看著果斷轉身離去,連這頂“御賜”金帳都不顧的術赤,悄悄補充了一句:“我只說了放你走,可不代表放你們所有人走。”
只是接下來的戰斗,洛薩就不打算插手了。
他要薩珊的不死軍跟讓娜麾下的十字軍一同并肩作戰,要讓波斯高原上的薩珊人看到韃靼人是如何的一條喪家之犬,也要讓他們知道,是誰才能拯救他們于水火。
經歷了韃靼人的殘暴統治,十字軍好歹也是一群“有經者”,誰更好相處,也更難對付,想來他們心里也會有數了。
此時,卡倫河畔,一條蜿蜒的騎兵隊伍,正快速行軍著。
白底金鳶尾的戰旗下,金發如瀑的女騎士,抬起手。
一道璀璨流光從遠方返回,被她攥在了手中。
身旁一眾圣騎士們紛紛投來了敬仰的目光,越是接觸圣輝,掌握圣輝,才越發能感覺到讓娜擁有的神圣力量的強大,就像是天使臨塵,也越發使他們對于洛薩“圣子”的身份深信不疑。
副官笑著問道:“女士,圣槍出手定有斬獲吧?”
讓娜臉上露出少許笑意:“確實。最硬的骨頭已經啃下,接下來就是你們發揮的時候了,韃靼人正在遁逃,我們的任務就是,將他們盡可能多地留在這片他們犯下累累血債的土地上。”
波斯地區多山,地形復雜,本是易守難攻之地,在薩珊治下時,地方割據也頗為嚴重,地方領主甚至可以抱團起來,對抗中央政令,這也是為何廣袤的波斯地區,所能收取的財稅尚不足美索不達米亞一半的原因。
但現在,經過了韃靼人的一番肆虐,波斯高原上的地方勢力要么就是遭受重創,要么就是受韃靼人脅迫,不得不將手底下的精銳軍力投入到了簽軍當中。
此時手握正統大義的十字軍,在銜尾追殺韃靼人的過程中,順勢將整個波斯地區懾服,納入到海外帝國的版圖當中,儼然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傳我命令,加快行軍速度,再不快點,那群豺狼就要跑遠了!”
讓娜輕夾馬腹,帶著一眾圣騎士們一騎絕塵跑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遠方日頭正盛,十字軍的旗幟第一次飄揚在中亞的土地上。
誰都知道,一個自埃及而起,跨越了敘利亞,美索不達米亞和整個波斯地區的廣袤帝國,正在如日方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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